《怀安观》分卷阅读60

    这老者看来,倒是跟他吃饭的,颇为忌惮,闻言灰溜溜走了。

    谢沚又转而向他,范洄就蔫下来,悄声道:“谢公子”谢沚闻言瞪眼,居高临下,伸手就给他头上来了一下狠的。

    范洄疼的跳脚,嚷道:“谢沚!你干什么打我?你当真以为我不敢还手?!”

    谢沚毫不犹豫,又给了他一下!

    范洄立刻灭了气焰,抱着头,龇牙咧嘴小声叫:“兄长”

    谢沚这才开口问他:“为什么不回信?为什么不回家?你是什么身份,在大街上行骗?”

    范洄抿住嘴唇,轻轻道:“我,我还是少害人的好。你也走吧。”

    两年前范洄回到邯郸,家里正治丧举哀,一门缟素。因了谢信芳陪同,倒无人难为他,端端正正完了礼。

    未及两月,家中便怠慢起他。伯母伤心未愈,把他三日不理,五日不见的。下人逐渐也作践起来。

    范洄自然不依,成日为这事,打架打了不知多少。谁知范家祸不单行,未过三月,主母也病死了!

    出殡时,长子竟失脚跌入葬穴,碰棺而死。

    这接连不断的惨事简直诡异,范家平宅算卦,探灵驱邪一番,事事指向范洄。

    刑父克母,戕亲害眷,灾星降世,夭寿早殇。简而言之,谁碰谁死,谁挨谁丧。

    范洄不过十岁,脾气又犟,哪里能辩驳。与堂兄弟打了一架,便被扔出门去!

    他想着玩几天就溜回去,却不成想,三天之后,那个与他打架的兄弟也死了

    范洄惊惧惶恐,不可终日。一路向南,本想去找谢沚。可想想自己这扫把星,又不敢去。

    沿途走走停停,加之迷路。伤病寒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范洄这两年来,到底如何得过,可想而知。

    别说坑蒙拐骗,就算明抢暗偷,与犬争食,也未必没做过。

    谢沚等他慢慢讲完,一腔怒气早就散尽,仔仔细细打量起范洄来。见他苍白瘦小,这两年几乎没有长个子。身上衣服破旧不堪,并不合体,也不知哪里偷来骗来的。头面脖颈能看出旧伤,肯定少不得惹事斗殴。

    手上指节突出,隐有老茧,看来不管多苦,竟没把功夫扔下。

    谢沚深深喘息几下,拉着范洄的手道:“这不是到家了,跟我回去。”

    范洄避过他的目光,飞快的说:“不不不,我明日就离开广陵,我不能去。”

    谢沚怎肯撒手,把他往自己身前扯过:“不行!不许走。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前前后后派去邯郸多少人!若不是我家未及冠不许远行,我早自己去了!”

    范洄还是往后挣扎,奈何谢沚已经堪堪成人,怎么挣得脱,急得咬牙。

    谢沚忽然道:“啊对了对了,我说好了的千层糕,还没给你呢!还记得不?你不能让我食言那对不对?”

    范洄见他面容急切,以情以礼,用尽方法诱惑自己,仿佛不是要帮他,倒像有事相求。

    千层糕三字说出,范洄彻底绷不住弦。双眼开闸一般,泪水泉涌而下,继而痛哭嚎啕。死死抓住范洄手臂,不肯放开。眼下泪痣殷红如血。

    谢沚想他这两年的苦楚,也觉得鼻酸眼涩,忍不住揽过他肩膀,狠狠抱了一下,道:“走,回家。”

    到得院内,谢沚亲自与他沐浴更衣,裹伤束发,收拾一番。云娘雨女都来探望,带了许多衣裳鞋袜,吃食玩物,说些不要客气,不要外道的话。云娘更是心疼得满头满身的摩挲他,边问边掉眼泪。

    谢沚等她们安排完,对范洄道:“走,跟我见父亲去。”

    范洄惴惴,轻声道:“我要不还是走吧。我这灾星,实在不能害了你们。”

    谢沚抬抬手,威胁道:“再敢胡说?!”

    云娘瞪了谢沚一眼,难得带了点严厉:“三公子,你涨脾气了呀。”

    谢沚不敢答言,扯过范洄就走。

    正院前堂,谢信芳和卫霖都在。谢沚尽述前情,范洄在下不语。

    卫霖长叹唏嘘,看看谢信芳。他便沉吟一会,稳稳道:“范洄,我与令尊交好。我从来不信这些占星气运之言。生死有命,得失在己。日后你就住下,一切吃穿用度,与谢沚一般。我知你痴迷武学,好好在家练武,不许再出去胡来。”

    范洄羞愧无地,与谢信芳深躬一礼。谢沚心里高兴,忍不住轻快道:“多谢父亲!”

    谢信芳轻笑:“从此就交于你了,他要是跑偏了,我就罚你!”

    谢沚连忙拱手陪笑:“那是自然!”

    本来再得庇护,范洄该平安成人,文修武备。谁知又过三月,云娘病了。

    谢沚侍奉汤药,日夜不离。未及病愈,就发现范洄不见了。说来也怪,他一走,云娘立刻有了起色,倒一日好过一日了。

    谢沚把所有能派的人都派了出去,城里城外的搜寻。加之云娘的病,倒焦的谢沚肝火急涌,嘴上起泡。

    终于在惊动了谢信芳之后,起沙盘剪纸寻踪,把范洄揪了回来。谢沚见了他,火冒三丈,未及开言,一反一正两巴掌招呼上去,恨道:“让你给我添乱!”

    范洄被他打得口鼻淌血,跌落在地。

    谢沚的长随自小跟着他,也没见发过这么大火,赶紧上前劝道:“三公子,范公子还小呢!你这是干什么!”

    范洄面色悲苦,一脸血泪,从腰间拔出短剑,横在颈间道:“姨娘如此,还不是灾星入宅?兄长若再强留我在家,我就死在当场!”

    谢沚倒被气笑了,根本不理他。只问着长随道:“就你自己吗?人都哪去了?”然后又冲屋外喊了声:“还有喘气的没有?!一个不许落都给我进来!”

    众人见今日这气生的非同小可,赶紧都低头走来。谢沚有四个长随,四个女使,连带范洄的八人,挨挨挤挤站了一地。

    谢沚从怀里掏出两块马蹄金,哐得砸在身前几上。平时坐卧吃喝用的矮几被他拍得碎成几段。谢沚一脸皮笑肉不笑,指着身前的长随道:“你,带着他们。去城南找个院子,把他给我安排下。吃穿行走,一如在家。”顿了顿又道:“如若我明日去了,寻不到他我要你们脑袋!”

    说完长身而起,袖袍一挥,看也没看范洄,扬长而去。

    众仆赶紧给范洄打躬作揖,言性命都在范公子手上,千万与我们超生吧!

    范洄手脚无措,又不敢再乱跑,只好听安排。这城南的小院,一住就是四年。

    ……

    谢沚的冠礼隆盛至极,族中亲眷都到了。二位兄长也都提前赶回来。广陵城医药行里,所有数得上的人物,都来祝贺。

    二十岁的谢沚身长挺拔,玉树兰姿,虽已无女相,却还是清雅斯文。双唇似云霞呼应,眉目如山水相逢。与谢信芳有六七分相似,一般的温润如玉。

    虽在上席浅笑端坐,谢沚却有些神不守舍。好容易熬到散席,未及回寝院,就匆匆出门去了。

    南城的小院里,十五六岁的范洄,赤着上身,双剑在手,正上下翻飞。业已深秋,他不但不觉寒冷,反倒浑身冒着细碎的汗珠。常年苦练,范洄肩宽胯窄,筋满脉壮,浑身上下流淌着力量与嚣张。山根坚硬,下颚短窄,眉目如刀,一脸苦相。

    谢沚推门而入,范洄面色就缓和了几分,收了双剑,嬉笑向前:“兄长?今日如何?热不热闹?”

    谢沚见了他,也高兴起来:“那是自然,宾客倒罢了,贺礼成山,你看这个!”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对鸳鸯短剑,吞口如墨,锋闪青霜。

    范洄眼睛都拔不出来了:“给我的!?”

    谢沚点头,递过来。

    范洄在腰上搓搓双手,颤颤的接过,贪婪的品评道:“这这,这是传辈的好货啊!是能御使的仙剑!”说着又确认一次:“送给我?”

    谢沚有了点酒,略燥热,把礼服上博带避膝层层解下,只留一件直裾,在廊下盘膝而坐,道:“当然啊!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戴这些刀啊剑啊。”

    范洄爱不释手的擦拭着短剑,笑道:“是不是哪家长辈,看你不佩长剑,就以为你会修短剑?”

    谢沚道:“要不是你提起还有齐眉棍可选,我都不想练仙器了。”

    范洄坐到他身边,探着身子问:“不练仙器?不走修仙的路?那你想干什么?”

    谢沚想想道:“就当个医曹掾史吧。管着所有疾医,什么金创医,食医,女医,都给他们归到一处去。省的看个病还得来回的跑。”

    范洄道:“这挺好的,你去应医吏,我就应个贼曹掾史,陪着你。”

    两人正说着,院门口有人轻轻扣门,一长三短。空了空,又一长三短。

    范洄神色一变,打开门,扫了一眼门外的人,小声道:“怎么找到这来?不是不让你们来吗?”

    门外站着个方士打扮的人,朝范洄打个躬,悄声道:“本不该来,可是我们在外亭等了小令君一天,明儿我们就走了,这分的金银总该给你。”

    范洄看了看他拿来的包袱,伸手随便捞了块马蹄金,道:“行了,够吃饭的。下剩的还送崇药坊去吧。”

    那方士笑道:“崇药坊倒有一半是小令君的!我这就过去,下次过广陵再见吧。”

    范洄欠欠身,这方士就走了。关门回头,谢沚近在咫尺,正低头看着他,表情有点暴躁。

    范洄后退,一步踩空险些坐倒,面色尴尬,解释道:“我我本来都没干这事好久了,这不是最近那个谁那个夏家叫什么侯介的,放印骗了好些人?我,就打个抱不平兄长,你你”

    谢沚看他那哆哆嗦嗦的样子,忍不住笑道:“我是不是,还得谢谢小令君,你惦记我们崇药坊啊?!”他故意把“小令君”三字咬得很重,抬起手臂撑在门上,把范洄拦到眼前。

    范洄喉头滚了滚,鼻尖都见了汗:“那姓夏的什么侯介,我可没动他呀!我只是把他骗的钱又假托回来。”

    谢沚抬手拍了他额头一记,苦笑道:“人家不是姓夏的,他姓夏侯!骗就骗,还假托,你怎不说劫富济贫。”

    范洄小声小气道:“我本来是想这么干的,怕给兄长惹麻烦。”

    谢沚登时觉哭笑不得!伸手指杵了杵范洄胸口,威胁道:“让我再抓着你无故出相,腿给你敲断了!”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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