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安观》分卷阅读47

    薛竹偷偷吸了口凉气,又问悬度母说:“姑娘还有何愿,不妨直说。我们尽力而为。”

    悬度母又啜泣一阵,缓缓开口:“我,吃,为了我的孩子。后来,不死,能救我的孩子最后我,没有孩子我的孩子”

    她说得断断续续,但大体也能明白。她如此痛苦,却没有自我了断的原因,都是因为孩子。可后来,到底一场空。

    薛竹看看沈抟,沈抟轻轻摇头。谢沚也回头看看他们,三人面面相觑,都无法可解。

    范洄撑起身子想了想,又躺了回去。

    草儿忽然往前迈了一步,沈抟拦住,见她脸色煞白,双唇发青。但还是绕开沈抟的手臂,又往前走了两步。

    谢沚回过头,草儿一直走到他身前,轻轻抓住了悬度母的手。

    谢沚双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脊背挺直。沈抟无声祭起南冥,蓄势待发。

    草儿伸手,颤抖的抚了一下悬度母的长发,脆脆的叫了一句:“娘!你记不记得我,我是草儿。”

    范洄也起身,右剑在手,略微屈膝,身体像一把弯弓,浑身紧绷,盯着悬度母的反应。

    悬度母缓缓转头,草儿又叫一声:“娘!你记得古硕吗?他每天早晨都去看你,代表你所有的孩子。”

    悬度母迟疑着点点头,问道:“你们,是叫我,娘亲?”

    草儿点头:“对!娘亲!你有孩子,娘亲,娘亲!你有好多孩子,他们现在有的做了手艺人,有的做了朝奉,有的当了衙门的皂吏。还有做生意的,跑水运的娘,你不该醒。本来,你保佑着所有没娘的孩子可,可后来”

    悬度母吐出一口浊气,双目流出两行鲜血。双膝着地,朝着谢沚盈盈下拜,面色一片清明,声不可闻,对谢沚道:“七爷与我解怨,何其有幸!”

    说完身体渐渐淡薄,几乎透明。慢慢转成一股青烟,袅袅而上,直到不见。

    谢沚一把将草儿抱住,长长出了口气,略有嗔意的把右手竖在左手掌心上,晃了几下。草儿抓住谢沚的袖子,也有些后怕,轻声道:“先生别动气,我知道很危险,可她实在太可怜了。先生,我也是医科,我们入门的时候,发过什么誓来?”

    谢沚目含秋水,无声启唇,草儿跟着念道:“苍生大医,大慈恻隐,普救含灵,不得自虑吉凶,护惜身命”

    薛竹望了望大家,道声:“诸位,散阵了!”话刚说完,一阵乾坤颠倒,几个人或坐或站,回到兰皋书院的寝堂。

    古硕双手握着铜钱剑,挡在众学生之前。一见他们回来,整个人松垮下来。

    沈抟拍拍古硕肩膀道:“守信重诺,知责唯勇。好样的!”

    几个小的跑来,扑到沈抟身上。沈抟蹲下身子,抱住小豆,安慰道:“都不用害怕了。这恶鬼再也不会来了!”众童形态各异,各自松了一口气。心惊胆战快一个月,小孩子几乎每晚都吓得够呛。得知无事,俱都欢欣。

    范洄扯开自己衣襟,偷眼看了看肩膀。谢沚似笑非笑的望了他一眼。范洄头都没抬,自己嘟囔道:“你就不能轻着点?搞得我青一块紫一块的,好看怎么着?”

    谢沚双眉一挑,把两手的袖子卷了卷,朝着他走近了两步。范洄登时僵住,一动不敢动。谢沚玉笋一样的手指,挑挑范洄下颚。范洄脸色发白,顺从的仰起头,双眉一高一低,嘴唇紧抿,紧张至极。谢沚忽然抬手,范洄双眼一闭,睫毛直抖。谁知那白皙修长的手,只是在他脸上,不轻不重的拍了几下,一副欺男霸女的示威样子。

    范洄赶紧打躬作揖,诚惶诚恐:“哎呀,看我这嘴!不会说话。七爷愿意动动手脚赏我几下子,这不是我祖坟冒青烟了吗?我积多少德行换的!是不是?”

    谢沚让他逗得前仰后合,众学生并沈抟俱都忍俊不禁,沈抟想起以前,薛竹也常这样耍宝卖相,叫他师尊。抬眼一看,薛竹歪在矮榻上,脸色疲倦,星目紧阖,鼾声微微,口水流了一脸。

    沈抟无声走来,躬身,双臂用力,把他打横一抱。薛竹当时惊醒,双目圆睁,抬手擦了擦口水。随即见一屋子大小众人,全都看着他。赶紧推了推沈抟胸口,挣扎着要下。沈抟旁若无人,又把他往怀里紧了紧。薛竹双颊滚烫,悄声道:“师父,这是干嘛,放我下来!”

    沈抟旁若无人,只盯着他,低低问一句:“累了?进去睡啊?”

    薛竹又挣了挣:“你快放我下来!”

    沈抟在他耳边问一句:“放哪?”

    薛竹听他声音又低又哑,酥麻轻颤,顿时浑身无力,手脚绵软,声音散乱道:“进进进去吧,进去吧。”

    沈抟抱着他转入内室,轻轻放在东边床上。自己坐在外侧,眼珠不错的看着他。

    薛竹让他看得发毛,一脸莫名问道:“师父你干嘛呀?怎么突然?”

    沈抟眉头皱了皱,道:“我也不知道,莫名有点心惊。”想了想忽然道:“如果我把所有五行助引,天才地宝,都毁了。你,你会相信我吗?”

    薛竹更纳闷了,撑起身子,盯着沈抟:“师父,你怎么了?这些东西得来不易,毁了干嘛?”

    沈抟紧闭双眼,长长呼了口气。轻声道:“可能是我着急了,没事,睡吧。”

    薛竹一夜辗转反侧,心下纷乱。这长生二字,在心里翻来覆去,浮浮沉沉。自问如果有机缘,自己恐怕也无法放弃。何况沈抟天生仙骨,怎能甘心轮回。

    最好是薛竹想,最好是我先寿尽,这样万法齐备,既得长生,又不负深情。

    第49章 聚金蟾四方敛生魂

    江淮距离怀安县大概七八天路程,谢沚留在兰皋书院,招募山长,先生,发通告唤回学生,俗事缠身。

    沈抟与众童告别,小豆哭的凄惨,沈抟便把怀中的南华真经送了他。小豆日后真的寻法修道,成就一段仙缘,此为后话。

    范洄见俗务便烦的要死,要跟着薛竹回怀安。沈薛二人无事,自然愿他同行。

    薛竹忽然想起一事:“师父,你上次说教我骑马,不如我们骑马回去?”沈抟自然无不应允。

    范洄面色尴尬,迟疑道:“我,我也不会。”薛竹一揽他肩膀,劝道:“一起学嘛!技多不压身!”范洄咧咧嘴道:“我倒没什么,我怕马不愿意!”

    马果然不愿意!!

    沈抟自己骑在马上,拉着薛竹坐骑的缰绳,缓缓行进。范洄并不要帮忙,非说自己能解决。

    一路上最常见的场景,便是范洄一骑绝尘而去。沈抟叹口气,松开薛竹的缰绳,嘱咐小心。然后打马扬鞭,再把惊魂未定的范洄追回来也是亏得范洄身手不凡,竟一直没从马上掉下来。

    行到怀安县城时,薛竹已经基本学会。范洄的马,已经不让他骑了。他只要一上,这马便撒缰拔蹄,原地打旋,要往地上卧。

    沈抟无法,只好把范洄带在自己马上。范洄背靠着沈抟,面朝后,就盘膝坐在马屁股上。马或疾或缓,他竟然也不掉落

    薛竹在后跟着,尴尬的笑笑:“从之,我收回之前的建议。我本来以为,你学的会比我快啊!”

    范洄一脸无奈:“我说什么来?马不愿意吧?”

    此时正是清晨,沈抟忽然唤一声:“郁离,你看往观里去的那队丧,中间的是不是”

    城里很多家有了丧事,都是去怀安观停灵守灯,本来沈薛二人早就习以为常。可这次的丧队似乎有些不同。

    薛竹一夹马腹,紧走几步,极目远眺道:“真的是李叔父!他怎么穿成这样?!”说完纵马直奔。

    沈抟侧头说:“公子,转回来。”范洄翻身坐好,沈抟一抖缰绳,追了上去。

    薛竹驰到近前,滚鞍下马,心慌意乱。几步抢上,叫一声:“李叔父!这这是去停谁的灵?你怎么这样穿?”

    李谭浑身缟素,散发齐衰,手执竹杖。见了薛竹一愣,双目通红,落下泪来。

    沈抟赶上,一见李谭服色,便道不好,没的必是至亲!疾走几步,见了棺前牌位。

    天命诰授李门秦氏孺人之位!

    李谭解决了浴堂的命案,刚升了从八品典史。也是官身了。那么这位孺人,显然就是他夫人月娘!

    见薛竹还欲再问,沈抟道:“郁离,过来给你婶娘捧灵吧。”

    薛竹大惊失色,见李谭闭目点头,心下一沉。踉跄几步,抱住月娘牌位,叫声婶娘,犹自不信。

    沈抟也觉突然,但既在行丧,没有叫停问事的道理。只得摘去道冠,跟在队伍最后。

    范洄把双剑收回怀里,除去毋追冠,走在沈抟身侧。不多时,悄声道:“道长,不大对劲啊。”

    沈抟挑眉。

    范洄又道:“这是去你观里停灵吧?你探探棺内,怎地头七未过,尸首却一魄不在?”

    大部分人,死后三魂先逝,五魄即随,却有二魄在身。此时若有变故,比如猫狗过头,野鬼略身,阳气相冲,等等,就容易起尸。

    等过了头七,望乡台上一过,二魄亦归,就可以投胎去了。

    偶尔也有立刻投胎的,但非常少。

    所以如果七天之内,尸首上没有二魄,九成是有些**之外的事。

    沈抟讶然,悄声道:“公子可看准了?”

    范洄冷笑:“看活人恐打了眼,看死人哪里会错。你探探。”

    沈抟没再说话,从怀里掏出张探魂符,攥在手里,向前面的黑棺探了探。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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