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无忧》分卷阅读32

    黑袍依旧罩着头,只露出枯树皮似的下巴,满布皱纹,卫无忧坐在火堆旁,弯了弯腰,几乎贴着地地往上瞅着。

    那宽大的帽兜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顺着火光看去,依稀可看到婆婆突起的颧骨,两颊消瘦,嘴边皱纹很深。

    看婆婆没醒,卫无忧蹑手蹑手地凑到她跟前,弯着腰往里瞧着,这婆婆睫毛挺长的,眉毛稀疏。

    “老婆子的脸有什么好看的?”,婆婆睁眼斥道,

    卫无忧只依稀看到一双并不浑浊的眼睛,就啪的被一个巴掌打在脸上,力道很重,打的卫无忧眼冒金星,她觉得自己被打懵了,刚电光火石间,看到婆婆的双眼,锋芒微露。

    卫无忧捂着火辣辣的脸,气的半响说不出话来,愤愤转身,往角落里一坐,抱着流星锤,再不理她。

    天亮后,两人一驴下山,婆婆不肯走路,路滑难行,黑驴走的慢,卫无忧担心驴受惊,便蒙了眼,牵着驴在前,婆婆一如既往的缩着手,窝在驴背,动也不动。

    天空响起阵阵闷雷,不多会,下起春雨来,山间飘散着白雾,混着青草的清新气味,卫无忧肩头很快湿了,她从仓廪摸出师兄赠的避雨坠,注入灵气,就在头顶形成一道弧形光罩。

    雨点肆意落在婆婆的黑袍上,晕出一圈圈的水渍,卫无忧再生气,也不忍让老人家淋雨,遂把避雨坠往婆婆手里塞去,避雨坠光芒更盛,连头顶的光罩都厚实了些,将雨水都挡在外面。

    卫无忧摸出一柄油纸伞,伞骨在风中晃着,她抬头望了望天上厚重的云层,雨水劈头盖脸地浇在她脸上,卫无忧抹了把脸上的水,企盼着这场雨赶快过去。

    山风朔朔,雨势渐大,风一刮,雨点子噼里啪啦地溅落着,沾水后的深衣沉重,衣袂滴着水,在腿边踢着。

    卫无忧把淋得发蔫的降灵,往婆婆身边扔去,降灵张大嘴,没敢叫出声来,扑腾着翅膀,拼命逃离,仿佛跟前有猛兽似的。

    降灵抖了抖身上的水,可怜兮兮地站在卫无忧握伞的手上,卫无忧失笑,见有一狭小的凹处,便牵驴过去避雨。

    山势斜飞,探出一块的山岩,横有四五尺宽,纵有尺余,仅容一人站立,雨水顺着墨黑岩石,滴落而下。

    卫无忧拍了拍驴屁股,赶过去侧身站着,降灵飞进去,缩在角落里,她撑着油伞,挨着黑驴站在岩下,雨水打在伞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山风猎猎作响,瓢泼大雨顷刻便至,卫无忧扭头看了眼婆婆,她正垂着头睡着,雨水滴在光罩上,身形瘦小,远看,就像是一朵淋着雨的,黑蘑菇。

    卫无忧不由莞尔,她心疼衣裳,看着四周无人,索性就脱了湿哒哒的外袍,只穿着白色中衣。

    山风凛冽,雨水的寒意,激的卫无忧牙关打颤,她运转全身真气,四肢渐渐回暖,体内骤冷骤热,她弯下腰,腹部深可见骨的伤口隐隐疼起来。

    婆婆醒来时,就见洞口站着的,一身单薄白衣的卫无忧,她微躬着,濡湿的白衣黏着纤瘦的背,肩骨嶙峋。

    “谁让你给我这鬼东西的?!多此一举”,婆婆嫌弃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时,卫无忧扭头,就见眼前闪过一道影子,她顺手接住,是避雨坠。

    受她灵气激发,避雨坠重新在她头顶形成一层光罩,严实地遮住雨,婆婆体外泛起一层淡淡光晕的护体罩,将雨水挡在外面。

    原来真是多此一举,卫无忧揉了揉鼻子,发凉的手指握着避雨坠,目视前方,脸皮发烫,沉默不语。

    “再往前走四、五里,有一处山庙,可避雨”,婆婆的光罩扩大,将黑驴笼罩住,拍了拍它的头,柔声说道,“小东西,可别淋着了,婆婆带你去寺庙避雨去”。

    风骤雨急,婆婆骑着驴,闲庭信步的往前走,没听见动静,她不耐地扭头,就见卫无忧嘴唇发白地往地上倒去。

    一条黑绫从她袖子钻出,卷住卫无忧的腰,把她拉了回来,“小子,少装”,婆婆正要骂,就见她双眼紧闭,神色痛苦,两颊潮红,伸手往额头探去,滚烫发热。

    婆婆没作声,轻叹了口气,抱住她,身影一闪,就没了踪迹,须臾间,便出现在一处破旧的山庙前。

    这山神庙荒废许久,残垣断壁的,但好歹有灰檐青瓦遮雨,几个破烂的蒲团,随意扔着。

    婆婆小指戴着的黑戒,嵌着暗红宝石,光芒一闪,凭空出现一条宽大的兽皮毯子,雪白皮毛,松软厚实,若是识货之人,定能震惊识得,此乃极寒之地的凶兽雪精熊的皮毛。

    婆婆将浑身湿透的卫无忧扔在柔软的毯上,“唔”,卫无忧吃痛的低吟了声,她皱着眉,蜷缩着身子,时而如堕冰窖,时而如置身火烤。

    “爹,娘”,卫无忧烧的说起了胡话来,婆婆俯视着她,那双故作老成的眼睛闭上后,清俊容颜显出未褪的稚气,平日里总怕事事做的不好,叫人看低,有苦不说,有难不求。

    “真是傻透了”,婆婆嘀咕着,忍不住抬手,替她擦去脸上的雨滴。

    “娘”,卫无忧握着她的手,“别,别不要我,我,不是丧门星”,婆婆的手顿了顿,“阿柳”,卫无忧眼角渗出泪来,“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

    她的手虚空抓着,“布偶,布偶”,随即,她又无力地垂下来,嘟囔了声,仔细听去,叫的是,“阿乐”。

    “小小年纪,藏着那么多心事,累不累”,婆婆抽回手,手背贴着她额头,烫的很,她索性脱下她湿透了的衣裳,赤条条地躺在熊皮毯上。

    婆婆愣了瞬,见那具白皙光洁的身体,有十余条纵横交错,狰狞的剑伤,胡乱涂着药,腹部最深的伤口流着黄脓水,从肩后到背,有大片触目惊心的淤青。

    手腕处有数道疤痕,应是多年前的旧伤了。

    “说起年纪,倒真是你的曾祖母,看了又如何?”,眼神扫过她胸前,婆婆轻嗤了声,升起火堆。

    她手握着一柄薄如蝉翼的乌黑匕首,沉着脸,放到火上烤了烤,剜去腐肉,挤出脓水,直到鲜血涌出,见卫无忧疼的瑟瑟发抖,随手往她嘴里塞了块木头,看着溅出的血和脓水,愤愤道,“可惜这张熊皮毯了!”。

    降灵扑腾着翅膀,正要嘎嘎叫,给婆婆看了一眼,吓的噤声,老实缩着。

    卫无忧转醒时,正是夜幕低垂,火光映着山神庙里破败的佛像,影子在墙上张牙舞爪,她四肢乏力,似是浑身每块骨头都被碾过,提不起力,胸腹和后背的伤口如剜肉般疼。

    “水”,卫无忧的声音沙哑,喉咙火烧火燎,看着婆婆如朵黑蘑菇,黑袍罩身,坐在火堆前,翻搅着架在火上的锅,飘出阵阵香味。

    “喝汤”,婆婆盛了碗汤,碗是金纹黑漆,卫无忧饥肠辘辘,张嘴饮了口,浓郁的肉香弥漫在唇齿,她低头看着汤里浮着的碎肉块,顿时泛起恶心。

    其实,这碗肉糜汤熬的软烂、入味,骨头炖出奶白色,鲜美可口,可卫无忧见着肉就想起易牙剁骨剔肉和齐公红口白牙,吃着婴儿肉的模样,当下肠胃翻搅,作势欲吐。

    一颗石子打翻卫无忧手里的碗,婆婆压着怒气,“不想吃就别吃!”,卫无忧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勉强撑着上身坐起,喊道,“降灵,水”。

    作者有话要说:  滴,你嘴硬心软的婆婆正在线上,是否要发起私聊?

    不要着急,p快出现了,真的,我这回好像□□放的太浓了,云里雾里,别慌,有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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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娜娜的地雷。

    第46章 江蓠

    一坐起, 黑袍滑落, 不着一缕, 卫无忧抓住滑落的黑袍, 熏着淡淡桃花香,看到伤口重新上过药, 仔细包扎,谢道, “多谢婆婆出手相助”, 婆婆不理采。

    降灵张嘴拖着水袋, 慢腾腾的朝她挪去。

    饮水后,腹中更是响如擂鼓, 在仓廪里翻来翻去, 只找到半个饼,卫无忧就着水,仰着脖子往下咽。

    婆婆重盛了碗汤, 放凉,走到黑驴跟前, 摸着它的头说, “小东西, 快吃,莫要糟蹋了”,黑驴叫了声,伸出舌头舔着汤,吃得津津有味。

    肉汤实在太香了, 降灵都顾不得怕,扑腾着翅膀,往驴旁凑去,看婆婆没赶,伸着嘴跟黑驴抢食。

    “连畜生都识抬举”,婆婆冷哼道,言下之意是某人连畜生都不如,卫无忧苦笑,吃完饼,又睡过去。

    次日清晨,卫无忧是被香味叫醒的,比昨晚更浓郁的香气,引得腹中馋虫蠢蠢欲动,卫无忧咽了口水,撑着手想站起来,触手摸到几颗红果。

    降灵飞到她手边,赤喙一张,掉落两颗红果,讨好地用脑袋蹭着她的手。

    “算你还有点良心”,卫无忧揉了揉它的脑袋,把红果往嘴里送去,清脆甘甜,贪嘴鸦找的东西都是好吃的。

    婆婆坐在火堆前,碎碎念着,手中的勺子搅的飞快,山庙里香气四溢,卫无忧吃掉果子,盘腿打坐,她的烧退了,伤口隐隐作痛,要尽快恢复。

    婆婆嘴里嘀咕着,重重摔掉勺子,起身,只走了一步,眨眼已到卫无忧跟前,手如疾电,点了她的穴,左手钳住她的下巴,右手端碗往嘴里灌肉汤,“吃那些破东西就能好么?你可别耽误老身赶路”。

    这回的汤熬的清亮,碗里没有肉块,能嗅到药草味,卫无忧瞪大眼,喉咙鼓动,下意识咽了下去,肉味不明显,汤香甜中略带苦涩,不致作呕。

    卫无忧睁着清澈的双眼,难得乖巧,婆婆没想到她老实就范,想好的手段都还没使出来,抬起的拳头落到棉花里,重重哼了声,“算你识相”。

    热汤入腹,顿时精神好了许多,点点灵力渗入,想来是放了灵草,卫无忧刚想开口道谢,就听的婆婆骂道,“再耽误下去,就宰了你”,卫无忧把谢字咽回,闭眼凝神,化掉药力。

    荏苒星霜、昼夜交替,晨露沾湿庙檐挂着的蜘蛛丝,卫无忧睁眼,轻吐了口气,脸上病气渐褪,她闲着无聊,又拿出流星锤在手里看着,此乃精铁所筑,寻常利器难以刻阵。

    利锋擦过她手边,剑尖无声无息扎入地下,卫无忧眼睛一亮,顺手拔出,是一柄通体漆黑的匕首,不露锋芒。

    那剑尖轻易划过,就在流星锤刻下剑痕,卫无忧养精蓄锐,准备刻巨力法阵。

    尽管在树皮练习许多次,可金戈相击的触感不同,卫无忧把灵力注入匕首,刚落下一划,就发觉匕首开始源源不绝地汲取着灵力,她运转真气,集中念力,可第二划,就偏了,那流星锤表面光滑,很难着力,功败垂成。

    卫无忧没气馁,一次次试着,直到流星锤遍布划痕,眼看没地儿时,终是成了,她欣喜若狂,注入灵力后,百余斤的流星锤顿时重逾千金,势如流星,打在庙外合抱粗的大树,树干碎散,树轰然倒下。

    失败九回方成,卫无忧松了口气,顿时头晕目眩,嘴唇苍白,她耗用精力与灵气过度,前些日子修炼的真气耗得一干二净。

    “老身看你活蹦乱跳,可以上路了”,婆婆牵出黑驴,翻身而上,“走罢”,卫无忧应了,只是瞧着两人一路下山,往城中走去,优哉游哉,哪有婆婆说的急着赶路的样子。

    走七日,进兖州郑国,三月春水上涨,河流穿城流向远方,微风吹散晨雾,入城中,河岸女子如云,穿绸披锻,饰金佩玉,粉衣黄衫,喜笑颜开,皆手握兰草,男子纶巾羽冠,手握芍药。

    卫无忧牵着驴走到桥上,见河岸人潮拥挤,春衫白巾,“少年人,江蓠一个铜板”,白发苍苍的老头挑着担,一筐兰草一筐芍药,装着满满的,“江蓠?可是芍药”,卫无忧问道,

    老头笑着塞了一把江蓠给卫无忧,“郑国风俗,情人将离时互赠此草,故又名江蓠”,

    “不,不用了,老人家”,卫无忧推却道,老头恨铁不成钢,轻拍了下她的肩,

    “少年人,今日是郑国女儿节,溱河、洧河两岸,男女游春相戏,若你有钟意的姑娘,便能互结情好,莫负了大好春光呀”。

    话音刚落,就见不远处,男女戏谑嬉笑,互赠兰草和江蓠后,相携游河,卫无忧摸了摸耳朵,烫手山芋的把江蓠还给老头,“不,不必了”。

    齐国、莒国男女大防,微重而矜节,郑国民风开放,桥头有黄衫女子,手握兰草,朝着对岸唱道,“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惠思我,褰裳涉洧”,

    曲调悠扬婉转,绵绵情意,眼见着对岸的人,伫立不动,她唱道,“子不思我,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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