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用说那些人一半是黄三元的手下,另一半是雪狼一手带着的好弟兄。
如此危境,雪狼依然顽强挺立着,“兄弟!”他叫着阿四:“你带着人走,我知道,你身手比我好,走掉一个是一个,老子准备跟他们拼了!”
不过还剩下十几个人,面对几百名日本士兵,雪狼却掷地有声。
阿四回头看着,觉得这个人逆光而立,好像一柄尖锐的刀!
他跟这个人没有交集,几乎都不记得他的名字,但此刻,刘阿四心里由衷生出一种敬佩的情绪来。
“带着他们走!告诉组长!接下来的路,我雪狼不陪他走了!”
阿四点头,眼神里多了敬重,他召着已经为数不多的弟兄跟在他身后,往东侧小道上走。这是阿初定下的预案,如果发生情况,他们逆向前往兵器库爆炸反方向的侧围墙,那里还有人接应。
“杀!”
刺刀银亮的向雪狼而来,雪狼振臂一挥,挑过其中一把刺刀直入另一个士兵的胸腔,浓烈的血沫迸射,好像被激起溅开的水花。
兵刃一挑,一排士兵又被挡了下去!
血花四溅,第二批士兵被消灭。
渐渐地,那些日本兵眼里露出敬畏的神色,不敢再贸然上前!
一夫当关!
冷风瑟瑟吹动衣摆。
雪狼满身是血,眼神狂热,满腔的血让他感觉整个人都好像燃烧。
一声枪响骤然划破了这份对峙。一颗子弹刹那之间打中了雪狼的肩膀!
赶来的日本军官持枪吼起来:“给我上!”
又是一声枪响,雪狼脚步踉跄了一下,那一颗子弹准确的射穿了他的胸膛!
“雪狼!”
“快走!”雪狼阻止了想要冲上来的弟兄,一排尖锐的刀在同一时间贯穿了雪狼的身体。
鲜血由胸腔挤压出口腔,雪狼狠狠地低吼着将那些刺刀尖头拔出身体,回扔过去。
气急败坏的日本军官掏出腰间的手榴弹来,扯开拉口就要往雪狼的方向扔过去!
眼前几乎被赤红的鲜血浸没,雪狼冷笑着,他支撑着身体像个豹子一样一跃而起,在那个日本军官拉开手榴弹的一瞬间,他的身躯同一时刻扑过去,冲着尖锐的刀锋,毫无畏惧的压制在那个日本军官的身上,他的手,坚定地扣住了那个日本军官握着手榴弹的手腕。
身边的日本士兵混乱之间看到自己军官被压制住,霎时间一拥而上。
无数刺刀跟枪眼同一时间对准了雪狼的后背!
纵然是坚定如刘阿四,眼前此情此景都叫他不忍再看。
不再敢辜负这血性男儿的好意,阿四带着人趁着雪狼独自支撑的空档离开。转身的那一刻,背后的日本军发出咆哮和惨叫,“轰”的一声巨响,近距离的,那颗被拉开的手榴弹爆炸了,那毅然赴死的热血男儿和无数日本士兵一同被包裹其中!滚烫的浓烟滚滚升腾起来,融入赤红浓烈的黑夜里。
到处都是血腥的气味。
阿四没有回头,他只看到一只血肉模糊的胳膊被炸飞落在离他不远处的地上,他甚至分不清哪 是谁的手臂。
跟着阿四离开的人里面,有人眼眶迸出热泪,火光打在这热泪之上,莹然生光!
“我大哥怎么样了!”见到灰头土脸的夏跃春的第一时间,阿次迎上去的第一句话就是关于阿初。
夏跃春忐忑的望着他,想着一墙之隔的那激烈的爆炸声,心有余悸:“我不能确定。”
“不能确定!”阿次望着不远处的火光惊叫起来:“什么意思!他人呢?”
“爆炸很成功,但出了点意外,他没出来。”
阿次眼里热切的光芒逐渐变得冷锐,像一柄利刃可以刺破夏跃春的胸膛似的。
夏跃春连忙补充了一句:“韩局长也没出来。”
阿次调转轮椅就往火光的方向赶去:“我要去看看。”
“阿次!你不要冲动!”夏跃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阿次决绝地甩开他的手:“组长!”他瞪着夏跃春的眼睛,心平气和,却坚定不移的说:“我首先是杨幕次,然后再是你的组员。”
他叫夏跃春组长。
几乎没有人会叫夏跃春组长,夏跃春虽然担任了一组的组长,至今却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叫他。
愣了一愣便给了阿次机会,挣脱了他独自往前。
我首先是杨幕次,然后再是你的组员。
他知道,阿次是一个重感情的人,也是一个重国家大义的人,但是他此刻才知道,阿次对阿初的这份情,同他内心的国家大义而言,持平的分毫不差。
阿次或许可以毫不犹豫的为国牺牲,也能毫不犹豫的为阿初赴死。却不能致阿初于险境不顾。
夏跃春自认是不能理解的。
他也没有经历过,所以很难评价。
但心里忽然有些感叹,这样一份纯粹的情感,当真是举世难寻。
人世跟地狱仿佛就只有一步之遥。
阿初剧烈的咳嗽着,硝烟跟尘土呛的他喘不过气来。
睁开双眼,视线一片模糊不清,手臂上的痛感已经几乎麻木,他知道自己在爆炸的前一刻被流弹擦伤,然后跌下地面,然后……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去推,果然碰到了韩正齐的身体。
在爆炸的瞬间,韩正齐扑向了他,用自己的身躯保护了他的生命。
“韩局长!”阿初伸手去摸,却碰到了一手湿腻。
他知道,那是人的鲜血。
愧疚和感激的情绪让阿初流下眼泪来。
除了爆炸声还在隐约,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阿初真真切切感觉到了悲伤,撕心的疼痛在心头升起,他一直都知道韩正齐因为自己的亲姐姐杨幕莲的关系对他照拂有加,却不知道他竟然能为了保护他甚至牺牲自己的性命。
低微的咳嗽声,从韩正齐的喉咙里含糊地想起来,阿初连忙把人翻过来,从碎石乱堆里爬起来,手忙脚乱的给韩正齐顺气:“没事的,没事的,现在我们回去,我会医好你!”
韩正齐身上受了几处伤,炸药弹片撕破了他的衣衫,震荡了他的内脏。
“没……没……”韩正齐微弱的阻止着企图搬动他的阿初:“别为我白费力气了,大少爷。”随着震动,一口血猛的从韩正齐的嘴里吐出,阿初大惊失色,那口血喷在他的衣领和胸口,虽然黑夜里看不出来,却能嗅到凄惨的气息。
“大少爷?”
“是……我一直觉得自己还是当年杨老爷的司机,阿莲还是大小姐……你……你……大少爷……你看……阿莲还是那么美……”韩正齐因为身体的痛苦发出低低的喘息,已然神智不清。
“韩大哥!”大颗大颗的眼泪从阿初眼眶里情不自禁的滚出来,他握着韩正齐的手,真切的感觉到这人如同亲人一样的关心着他,也真心实意的爱护着他已故的长姐,“韩大哥,韩大哥!为了我姐姐,你也要活下去!”
韩正齐的呼吸逐渐沉重,阿初彷徨无助的抱着他,他感到尖锐的痛苦,就像心脏被谁的手狠狠的蹂躏着。
“没关系的……先生……”
或许是阿初的哭喊暂时唤回了韩正齐的神智:“您别难过……”
“只要……只要你没事……阿莲就……就不会担心了……”韩正齐艰难的发出低喘,血沫堵寨了他的喉管,他张大了嘴,已经无法呼吸,只徒劳的吐出更多的血来。
阿初徒劳的抱着他,却只能看着他渐渐失去生命。
最终,阿初感觉到怀里的人不再挣扎和喘息,那微弱的生命终于如同火星一闪,脆弱的熄灭了。
阿初不禁大哭出声。
“老板!”
一声叫喊,带着细碎的脚步声,打破了将阿初浸溺进去的悲哀,阿四带着人踩着泥泞小道和鲜血碎尸而来,在快要赶去备用预案地点的时候,偏在一旁角落里听到了阿初的声音。
阿四顾不上撤离,赶忙跑过来,只看见他的老板在幽暗火光下抱着一个人,满身是血的坐在碎石之间。周围也全是死尸残躯。
可见,这一战之惨绝。
“啊!”
跑的近了,阿四才看清楚自家老板满脸泪痕抱着的那个人浑身浴血!却是韩正齐!
阿四的脚步踉跄了一下,他不太明白见到韩正齐的这一刻,心里那种纠葛的酸楚是什么,原本雪狼带给他的震撼和敬意还没有褪去,此刻又面对到韩正齐这样惨然的摸样,阿四忍不住蹲在阿初身边有些麻木地望着,想表达心里那说不出来的情感。
跟在他身后为数不多的弟兄也围拢过来三三两两的站着,沉重的伤势让他们彼此依靠才能支撑。
阿初回头看着阿四,他还没有从强烈的悲伤中回神,眼光还是木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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