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谜》分卷阅读238

    “不好受吧,伯昭,换了我,我或许也无法接受。”安娜依轻声抚慰道,她的手缓缓握住了沈绥支撑在栅栏上的手,这一刻的沈绥仿佛与她记忆中的尹域重叠了,她的声音是如此的轻柔,仿佛会惊吓到沈绥一般。

    沈绥灼烫般迅速甩开她的手,抬起面庞,她双目充血,剑眉倒竖,狠狠瞪着安娜依道:

    “那他给你的那份血髓,又是为了什么?你凭什么能得到,他又凭什么给你?当年杀我父亲的,取她血髓的,是你还是他?我父亲的尸首在哪里?”

    “杀你父亲的,是尹御月,取她血髓的也是他。我只是站在一旁,目睹了一切。”安娜依平静到近乎冷酷般说道,“取血髓用的,是一柄特制的三棱/刺刀,用特殊手法从后颈直直刺入,可贯穿脊髓。你父亲当时离开公主府,在带着我们前往长安总部的路上,她接到了秦怜的消息,十分匆忙。那消息本就是尹御月伪造的,为的就是创造杀她的时机。就在半路上,你父亲从背后遭到了偷袭,她做梦都没想到身边的陆义封会叛变,她带着重伤与陆义封战到了最后一刻。当时,不仅仅我在现场,还有皇帝派来的两名禁军中的攀爬好手在暗处等着。伏杀尹域取出血髓后,这两名攀爬好手便将尹域钉在十字架上,送上了丹凤门城楼。紧接着我们再做戏,佯装与城门之上的士兵发生冲突,抢走了尹域的尸首。你父亲的尸首被火化了,骨灰就葬在龙首原五龙潭西边,无名冢上立了一块不规则的青石板。是我亲手葬的她,只有我知道她在哪儿。你问我为何尹御月独独要给我一份血髓,我可以告诉你,因为他料到很多年后的今天,我会亲口把当年的事告诉给你。他需要一个我这样的人,借我的口将事情向你说明,所以他要我继续活着。他要我继续留在秦臻身边,按照他的指示行事。我是尹御月所作所为的唯一知情者,也是最早的参与者,唐十三、费力提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也都是后来才加入。我不敢说他信任我,但至少,他愿意利用我。”

    此后陆义封,也就是尹御月带着他的那份血髓隐匿江湖,却欺骗秦臻、伊颦等人陆义封在递送血髓的半途被伏杀遇害。他由此轻松挣脱了第一份伪装身份,得以藏回暗处,脱离棋局。这些事,沈绥都可轻易推测出来。她一想到陆义封是伊颦的丈夫,曾是自己最敬爱的师父,就觉得无比恐惧。伊颦的小产,到底是谁造成的?必然是他!而那一年的上元节夜晚,哄骗自己溜出府去玩儿的是谁?还是陆义封!他唯独没让自己死在那场大火里,其他人他其实一个都不想放过!因为自己对他来说,是下一代鸾凰血脉继承者,是重要的血髓提供者。沈绥对于太平公主府大火那一晚的记忆太模糊了,而这一刻却突然清晰起来,她只觉得太阳穴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疼得她面如金纸,站立不稳,扶着栅栏单膝跪在了地上。

    ……陆师父,莲婢生病了,卯卯在宫里,府里又有那么多客人,今夜可是上元节啊,却没人陪我玩……

    那你自己出门去啊,你不是有秘密通道可以出府的嘛?朱雀大街的花灯可好看了,你可别错过。

    您不陪我去吗?

    我和你阿爹还有事,去不了……你自己去,师父相信你能照顾好自己。

    嗯!那我带琴奴去。

    琴奴可去不了,你忘了?公主要今夜带琴奴见宾客呢。你就别凑热闹了,免得惹公主不高兴。

    ……好吧……

    “啊!!!”沈绥发出了痛苦的嘶吼。

    守在外围的忽陀以及天牢狱卒听到沈绥的嘶吼,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匆匆往里赶。安娜依趁此机会蹲下身,在沈绥耳畔飞快地说道:

    “我告诉你这些,作为交换,你替我做一件事。这是你父亲的遗物,尹御月杀你父亲时我偷偷拿走的。还有这根发带,是你父亲送给我的。你替我给她上坟,把这两件东西还给她,就说,我欠她的都还清了。”

    说着,安娜依将一枚短小精致的碧玉口笛外加一根白绸镶金丝的发带隔着栅栏塞到沈绥手中。沈绥不知道这女人是怎么躲过搜身,将这两样东西带入牢中的,她接过来后,忽陀与狱卒等人就已经赶到她身边了。看到沈绥跪倒在地,面如金纸,忽陀吓了一跳,忙扶住她道:

    “大郎!怎么了?”

    沈绥摇头,忽陀看向安娜依,狠狠瞪了她一眼。安娜依面无表情,不作任何反应。

    “大郎,起来,我们走。”忽陀扶起沈绥,在一众狱卒诧异的目光中,缓缓离开了刑部天牢。他们没有注意到,沈绥拿着东西离开时,安娜依面上那如释重负的神情,而在她的眼神深处,仿佛还有着浓浓的哀伤与淡淡的忧惧。

    沈绥离开天牢后半个时辰,当巡逻的狱卒再一次来到安娜依的牢房前,看到的却是牢中的女人七窍流血,倒地而亡的场景。

    ……

    就在这一日午后,长乐坊晋国公主府,相继来了三名新的客人。

    头一位访客,孤身一人,背着个包裹,衣着略显寒酸,风尘仆仆,长得倒是高大俊朗,在公主府门前递上拜帖,自称蒲州杨钊,前来公主府干谒。

    拜帖递到李瑾月案头上时,李瑾月正与徐玠商议军事。拿过拜帖,看到杨钊之名,李瑾月一时有些愣怔,不由问身边的徐玠道:

    “玉介,你可知这杨钊是何人?”

    徐玠一时也没反应过来,思索了半晌,忽然想到什么,道:

    “莫非……是杨小娘子的亲戚?这杨钊好像是弘农杨氏远方旁支的子弟,蒲州,我记得应该是河中房。”

    “这拜帖上说他曾在西川从军,屯过田,因为成绩优异还当过新都县尉,想要来我这府里谋一份差事。”李瑾月蹙眉道。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杨小娘子刚入你府里没多久,也不知道这些人从哪听来的消息,就来投靠你了,我来处理吧,这种人你就别见了。”徐玠拿过拜帖,对送拜帖的门阍道:

    “你领他去客房,先安顿下来,我稍后去见见他。”

    “是。”门阍退下。

    此事过后,李瑾月没放在心上,却没想到没过多久公主府就来了第二和第三位客人,门阍又来禀报,说是张九龄并驸马李长雪已至门前。李瑾月吓了一跳,徐玠也是吃惊。

    “李长雪和子寿先生怎么这么突然就回来了,我一点消息都没收到。”李瑾月道。

    “属下也不知,恐怕……是圣人秘诏他们入京的。”徐玠当即反应道。

    李瑾月神色有些不好看,她大概猜到圣人的意图了。

    果不其然,当李瑾月亲自去迎张九龄和李长雪时,看到的是风尘仆仆的二人面上疲惫又忧虑的神色。

    “子寿先生,长雪,别来无恙。”李瑾月拱手拜道。

    “我等一切安好,公主别来无恙。”张九龄回礼。

    “此番为何这般悄无声息回京?”李瑾月引他们入府,一边问道。

    “唉……”张九龄长叹一声,“某也不知是该喜悦还是该忧虑,眼下朝局不稳,圣人有罢相之意,秘诏某入京,恐有意让某拜相,平衡局势。某早在幽州就已决定辅佐公主,故而一入京,就来见公主了。希望公主要做好准备。”

    李瑾月点头:“是好是坏还很难说,子寿先生不必忧虑。”

    她又看了一眼一旁沉默不语,悠然迈步的李长雪,心中升起复杂的情绪。她这个名义上的丈夫也被召回长安,是否意味着,她的父亲要对她的私生活动真格了?

    玉环……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信息量比较大,大家要仔细看哦。安娜依是个非常复杂的人,要看清她不容易。

    第二百六十七章

    五月三十日, 刚刚被任命调查长安五行杀人重案的特命推官沈绥突然称病, 向朝廷递交病休书, 圣人允准三日病假, 命案侦查暂由明珪代理,又命沈绥六月初三必须至大理寺报道, 继续进行命案的调查。

    沈绥并非是找借口,她是真的病了。自天牢归来, 她就陷入了高烧。调查组的同僚们陆陆续续都来看过她, 病情来势汹汹, 吓了众人一跳,素来身体康健的沈绥, 突然病得如此严重, 实在是有些让人措手不及。

    张若菡十分担心,一直守在沈绥病榻旁,衣不解带地照顾她。沈绥神志不清醒, 时而假醒时而昏厥,偶尔口吐莫名其妙又含混不清的话语, 听也听不明白, 只有一些破碎的词语让张若菡捕捉到, 她连续守在沈绥病榻旁一整夜后,大概明白了沈绥到底出了什么事。

    被她封印在内心深处的当年太平公主府大火那一夜的记忆,终于回归了。

    此间,沈府众人得到消息,安娜依忽然暴毙于天牢之内, 仵作验尸,确认乃是脑内毒瘤爆裂,七窍流血致死。安娜依死得太过蹊跷,明珪怀疑其中有隐情,筵请长安名医——药王孙思邈的后人重新验尸。得出结论,此女早年间被下了西南巴蜀一带一种十分罕见且无比毒辣的蛊毒,名叫贞言蛊,这种蛊虫会栖居于人脑之中,往日里无碍,可一旦人动了背叛下蛊之人的念头,这个蛊毒就会毒发,迅速破坏人脑,半时辰之内就可置人于死地。

    张若菡明白安娜依的暴毙必然与沈绥有关。给她下蛊的人是谁?难道是秦臻?张若菡直觉认为不是的,与沈缙、千鹤等人讨论过后,大家一致认为或许安娜依身上另有隐情。下蛊人并非是秦臻,而她或许是在与沈绥接触的过程中,做了什么背叛下蛊人的事,以致毒发身亡。

    张若菡搜寻了一下沈绥当时身着的衣袍,在她袖袋中找到了一条白绸金丝带以及一枚碧玉小哨。这两样东西她之前从未见过,于是判断应当是安娜依给沈绥的。她与沈缙、千鹤和颦娘一起仔细研究了一下这两样物品,那白绸嵌金丝的带子始终让她们摸不着头脑,唯一的进展是她们查觉那小哨内有东西,打开的方式是必须要找到对应的密码。那小哨底部有一个旋钮,旋钮外围有着一圈刻着奇怪的长短线刻度的坐标。这个东西,张若菡在千羽门内见过,这与千羽门传递加密文件用的信筒几乎一模一样,都是要对暗号,旋转旋钮到指定刻度,才可打开信筒。那么问题是,到底密码是什么?

    张若菡没办法离开沈绥榻边,沈缙与千鹤专程去了长安总部,调动长安总部遗留的所有密码资料查看,耗费了整整一个昼夜,终于找到了密码。说来也是巧,沈缙居然在长安总部的仓库里找到了当年沈绥练刀用的木刀,在木刀的刀柄内寻到了一个小机关,有一张泛黄的密码纸就藏在其中。

    于是她们急匆匆打开了玉笛,结果取出的却是一张被切割得很小的牛皮,牛皮之上用极其细腻的工笔绘画着一幅地图,沈缙辨认出,这地图就是她们现在所在的崇义坊的地图。地图上标出了一个点,恰恰好就在沈绥等人现在居住的沈府之内,这个点边缘注明,枯井下藏有秘密物品。

    “这是口枯井?”沈缙吃惊道,“我都不知道我们家里有枯井。”

    “这宅子原本就是当年我和赤糸她……阿爹居住的地方,那个时候我们成婚没多久,刚来到长安,她买下了这里的宅子。后来……我们不住在这里了,这宅子就卖了出去,几经转手,最后又被赤糸她买回来了。这孩子也是有心了。”秦怜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们身旁,大约是听到了她们讨论那张地图的事。

    原来这宅子居然是当年尹域与秦怜居住的地方,怪不得沈绥特意买了这里。只是她谁也没有告诉,就连张若菡都不清楚这件事。

    “你们跟我来吧,我知道那口井的位置。”秦怜让筱沅推着轮椅,领着众人来到了沈府后院西北角的位置。那里搭建了一处木工房,沈绥一有空闲,就喜欢在这里做手工。

    秦怜笑道:“这孩子,真是像极了她阿爹。”

    “那枯井就在这木工房下面吗?”张若菡问道。

    “嗯,我看看,大概在这附近。”秦怜指了指木工房的最西端道。

    众人进入木工房,在秦怜所指的位置处,忽陀与府内另外两名侍从拿着工具,撬开了铺在下方的地板,看到的只是下方一层松软的黑泥,众人又找来铁锹,将泥土铲开,大概向下挖了几尺,铁锹“铛”的一声撞击到了什么硬物。拨开泥土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块表面磨得十分光滑的大青石板。这青石板十分厚重,合几人之力才勉强移开。等移开后,枯井终于露出了本来的面貌,敞着黑黝黝的口子等待着众人去探寻。此时干活的几个汉子已是气喘吁吁,累得一身大汗。忙了整整一个午后,已经是六月初一的傍晚时分了,天暗了下来,下方什么也看不清,但是事情紧急,商议过后,众人还是打算连夜下井查找。

    大家先去草草用过晚膳,随后寻了大量照明用的蜡烛油灯,点燃在枯井四周,由忽陀先下井。他在腰间绑了绳子,一点一点往下探,这枯井还真的很深,下去了一丈深的距离,仍然未到底部。忽陀不得已点燃了火折子,因为四周太过黑暗,他已然无法视物了。在下到两丈左右的位置时,忽陀终于双足着地,踩上了湿软的布满草叶的井底。

    沈缙找到了之前沈绥制作的琉璃油灯,点燃后用绳子拴着一点一点往下放,最后悬挂在忽陀的头顶,方便忽陀能够空出两只手来。忽陀站在狭窄的井底,四处搜寻,但是一个时辰下来,始终没有进展。而井底潮湿闷热、充满霉味的环境,已然让忽陀感觉非常不适。

    “忽陀,要不你先上来吧,咱们先休息,换人再下去。”沈缙在上方喊道。

    “不,我还能再找,我一定哪里遗漏了。”忽陀固执道,大概是被沈绥天牢之中的事刺激到了,忽陀一心想找到安娜依给沈绥的东西所藏之秘。

    “你试试看,找找有没有松动的砖块。”秦怜喊道。

    “在找,只是太多了,我不知道是哪一个。”下方忽陀应道。

    沈缙忽然想起什么,急忙拿起那白绸金丝的发带,展开来仔细看。金丝在光芒透视下,能够看到其内绣着隐隐的银线,银线构成一只头朝下的朱雀鸟图案。沈缙灵光一闪,忙道:

    “南面!南面最下一块砖!”

    “哪边是南?”忽陀在井下,无法辨清方向,急忙问道。

    “你身后!”上方的沈缙提醒道。

    忽陀转身,立刻蹲下身子,查看最下一方的几块砖,最开始没有收获,他十分失望,但是忽然想起距离尹域藏东西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起码二十年,他立刻开始清理井底的杂草与苔藓。果然如他所料,下方又出现了几层砖块,没过多久他就找到了松动的砖块,将砖块抽出,他探手进去,片刻后摸出来一个锈迹斑斑的铜匣。

    “找到了!”忽陀兴奋喊道,随后他又仔细查看了一下缝隙,确认里面别无他物,这才带着铜匣爬到了井上。

    “这个人……或许早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也早就察觉到身边的人有问题了,只是她不敢确定,还留有一丝侥幸。否则,她不会将东西藏得这么隐秘,还把线索之物交给了不知能否信任的安娜依。当时她身边,恐怕真的没有其他能够信任的人了。”秦怜看着忽陀手中的铜盒,伤感地说道。

    众人听后,情绪低落下来。沈缙抿了抿唇,道:

    “先看看里面是何物罢。”说着,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铜匣。这铜匣并没有上锁,但是四周被特殊手法焊死密闭,经过数年的腐蚀,焊接部分已然碎裂了,这才轻易打开。铜盒内存着一个防潮的油布包,左一层右一层牢牢包裹好。打开后,里面是一封薄薄的信,装在上好的锦囊袋中。

    沈缙颤抖着手,不知该不该拆开信封,最后还是秦怜接过了信,拆开来看。其他人没有凑过去一起看,只是观察着秦怜的神情,她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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