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谜》分卷阅读221

    “你且与我说实话,这些日子你来这茶肆,怕是并非来喝茶的吧。”千鹤一系列的反常举动显然已经引起了沈缙的怀疑,她开门见山地问道。

    千鹤自从西域苏醒归来后,性格比以往更加沉静了,也甚少出门,总是陪在沈缙身侧,半步不离。她平时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除却练刀,就是吹奏尺八,近些年养成了新的爱好,就是听沈缙给她读书。她每日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围着沈缙转,主要陪沈缙进行复健,扶着她在府中散步走道,练习腰腹腿脚的力量。偶尔会下个厨做些点心亦或小食,两人生活日复一日平淡如水,温馨又甜蜜。

    只不过因着偶然去了一次茶肆,吃了一些并非真的非常美味的茶点,千鹤就会撇下沈缙,挪出大块的时间消磨在茶肆中?沈缙是不信的。她来这里必然有其他的目的,她猜测千鹤可能在调查某些事,在不确定之前是不会轻易与她说的,但她又十分好奇,这才是沈缙缠着千鹤非要来的根本目的。千鹤果真耐不住她半点的撒娇,无奈之下答应了。

    千鹤也知道自己瞒不住沈缙,于是解释道:

    “那日咱们和三娘、无涯一起来这里时,我听到了旁边归来居的三层阁楼之上传来了金属敲打的声响,非常尖锐的声音,我觉得很奇怪,归来居三层阁楼似乎并不是待客的地方,平日里也不会有人上去,那里似乎是储存东西的地方,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声音。那声音很特殊,既然你们都听不见,那就绝对非比寻常,因此我回去后还是很在意,决定单独来调查一番。”

    “所以,你就连续两日来这里守着听动静了?”沈缙笑问。

    “嗯。”千鹤点头。

    “可听出什么门道来了?”沈缙问。

    “倒也没再响起那种声音,但是我这两日有其他的收获。”千鹤道。

    “哦?说来听听。”

    “你可还记得那日那个哑女?”千鹤问。

    “嗯?哑女怎么了?”沈缙有些奇怪,千鹤应当是没有办法注意到那哑女的,因为她看不见,而那哑女又发不出声音,如果不是两人近距离接触,千鹤是根本无法知道对方在做什么的。这就像是从前她嗓子没完全好之前,她们只能完全依靠肢体交流。

    “我昨日来此后,听到了隔壁院子内坛罐打翻的声响,恰逢当时茶博士就在我身边,我就询问了一下出了何事。茶博士告诉我是那哑女在院中搬东西,不小心打翻了酒坛,老板却并未喝骂她,只是让另外一个粗使仆役帮忙收拾。我就与茶博士聊了聊那哑女,茶博士说,这哑女是三年前来此的,一直就在归来居里干活,也住在里面,大概就是做一份工,换一个食宿工钱。这女子很奇怪,也无家人,逢年过节也都在归来居中,从没见她除了和归来居之外的什么人打交道。茶博士还说,这女子有古怪,可能手脚不干净,因为他不止一次见到这哑女拿着一些贵重的首饰去当铺中典当。她一个哑女,无依无靠的,哪来的那么多贵重首饰,如果不是她偷的,那就是她从前是大户人家的女儿。”

    沈缙莫名舒了口气,思索道:“嗯……确实有些奇怪。不过,这似乎也不是特别值得你去在意的事罢。”

    千鹤接道:“我还与那茶博士聊了聊这归来居。茶博士说,归来居这楼面四年前易主时,空置了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找下家,这楼的东家也是越来香茶肆的东家,和茶博士喝酒时说漏了嘴,说是新园春的父女俩临走时多付了一年的租金,说是回乡探亲,还要回来做生意,这楼面要留着。

    没想到一年后,归来居的老板拿着当年新园春老刘和东家签订的契约回来了,说是老刘不要这个酒楼了,让给他经营。这楼就归了归来居的老板。

    归来居入驻后,动用了不得了的人力物力,在十天的时间内就将整个酒楼的装潢翻了新,然后迅速开业。但是开业时却很低调,连这家越来香茶肆最初开业时的排场都比不得。当时街坊邻里都觉得这归来居的老板行事作风很是古怪,脾气也怪,不爱和坊内的邻里打交道,总是独来独往的。有个商人曾来找过归来居的老板,说是要让他立刻回蜀地继续经商。当时闹了好久,后来街坊邻居一打听,才知道他曾是蜀地的大商人,做香料生意的,腰缠万贯,可是却突然变卖了家产入京,盘了这家酒楼,做起了食来食往的烟火生意。”

    “是吗?”听千鹤描述,沈缙真的起了疑虑。

    新园春老刘、承喜父女俩突然转变态度,居然与归来居的老板相识,直接转让了契约。一个蜀地腰缠万贯的香料商人突然变卖家产进京开酒楼,装修迅速,开业低调,似乎不像是个要做生意的样子。老板还收留了一个似乎有些背景故事的哑女,哑女看似地位低下,但打碎了酒坛,老板却并不责骂,反倒派人去帮忙收拾。本该无人的楼上传出古怪的金属声响……如此罗列下来,这里面问题还真不少。

    就在此时,“叮”的一声金属声响再度传来,千鹤立刻侧首,仔细辨别、这声音并非转瞬即逝,回荡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消失,似乎是某种高频震动的金属发出的声音。

    沈缙瞧千鹤神情,就知道那声音又响起来了。等了一会儿,沈缙才开口道:

    “是那个声音?”

    “对。”千鹤站起身来。

    “你要做什么?”沈缙奇怪地看着她。

    “我想去那酒楼里探一探,你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千鹤道。

    沈缙忙拉住她,她下意识觉得有危险。

    “没关系的,今天来之前我已经事先通知了长安总部的崔舵主,他派了人在这四周守着呢,出了事,我只需发个信号,他们立刻就能赶到。”千鹤安抚道。

    一边说着,她竟是脱了脚上的高齿木屐,笑道:

    “你帮我看着木屐,我回来还要穿呢。”

    沈缙一阵好笑:“你这袜子回来可别再穿了,铁定脏得不能看了。”

    千鹤穿着白色分趾袜的双脚下意识动了动,不由有些心疼,这袜子还是颦娘做给她穿的,穿得可舒服了,因为她习惯于穿分趾袜和木屐,颦娘专门给她做了好一沓白叠布的分趾袜。当时她感动极了,一下就想到了早就过世的养母阿弥娘。

    想了想,千鹤将袜子也脱了下来,叠好了放在木屐上。

    沈缙一瞬哭笑不得,她们家千鹤真是憨直又可爱。

    千鹤已然跨上了茶肆牖窗的窗框,沈缙惊道:“你不走正门出去吗?!”

    “不,我打算潜入进去。地形我都事先查看过了,哪里有障碍哪里有道路我都知晓,不必担心。”说话间,衣袂一闪,人已然跃了下去。

    沈缙吓得从位子上腾得就站起身来,趴到了窗台上往下看,全然忘记了自己要扮演一个半身不遂的人。好在,她们所在的位置实在僻静,又有屏风遮挡视线,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有人从二楼跳了下去,也没人注意到坐轮椅的人忽然站了起来。

    她看到千鹤稳稳落地,一个箭步就窜上了茶肆的围墙,翻身而出,紧接着跨步不停,又是一个漂亮的腾跃,径直翻入了隔壁归来居的院子里。

    沈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睁睁看着千鹤从后院溜进了楼内。虽然千鹤告诉她地形都查看过了,她还是惊叹于千鹤动作的行云流水,这简直比明眼人还要强。

    只是,那楼内千鹤恐怕是没有查看过的,也不知进去后会不会有危险。沈缙心中十分担忧。她焦虑地在原地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忽然看见千鹤从楼内完好无损地出来了,松了口气的同时,她心下开始疑惑,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她又等了一会儿,千鹤从茶肆后门上了二楼,走了回来。沈缙问她:

    “查得如何?”

    “我没能上楼,楼梯口一直有人守着,我听到了两个守卫的谈话声。而且眼下酒楼内人太多了,不方便,即便要查,也得等夜里来才好。”千鹤不无遗憾地说道。

    楼梯口有守卫?这也太奇怪了。

    千鹤将袜子收入袖子里,光足穿上了木屐,道:

    “走罢,或许这楼里到底有什么,我们也不必如此费劲地查,回去问问你姐姐就知道了。”

    “啊?”沈缙吃了一惊。

    “那两个守卫,是千羽门的人。”千鹤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  琴奴:大水冲了龙王庙

    千鹤:遗憾,我还指着找机会拔刀呢。

    赤糸:你们……

    第二百四十四章

    沈绥、张若菡与忽陀三人, 随着李岘等一众京兆府官员从吴观之的宅邸走出来时, 已然时近黄昏, 暮鼓连番回荡在城池上空, 使得一行人心中愈发迷茫。

    奔波了一个下午,收获甚微。沈绥仔细检查了三名死者陈尸的书房, 以及出入书房的一些通道,乃至于房檐屋顶她都上去查看过了,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运送尸体的人并不是从屋檐上高来高去的, 因为哪怕轻功再好的人, 走过屋顶后也会留下痕迹。沈绥很擅长辨别这样的痕迹,绝不会看错。那么凶手就是从前后侧几处院门进入的, 进入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也没有被任何人注意,悄无声息将人送入了书房,以非常娴熟的手法将尸首绑缚垂挂在了房梁之下, 临走时很小心地抹去了自己的痕迹。

    是以,搬尸人乃手法专业熟稔之人, 很有可能参与或从事过入室行窃的勾当, 或长期与死尸打交道, 身法与轻功了得,反应机敏,对要潜入的宅邸了若指掌,知道如何规避家中居住的人潜入,有着缜密的思维和极强的行动力。

    沈绥称之为“搬尸人”, 是因为她并不认为运送尸体的人就是烧死此三人的凶手。死者三人都是陈尸于他们自己的书房之中,沈绥详细询问了一下当日最后一个进书房的人与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的时刻。不论是陆家、章家还是吴家,家中人都在晚食时刻来过书房,是为了叫死者三人用晚食,但是当时三家的书房中都并无异样。但由于原本该在傍晚时分归来的三名死者不知何故未曾归来,家中人多少有些在意,在傍晚时分到尸首被发现的子夜时分,家中人也是不间断地来书房查看过,但大部分时候也并未守在书房中,因为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正大门,那里才是他们最注意的地方。

    陆家最后一个人进书房的时刻是亥初一刻左右,章家稍晚一刻,吴家则在亥正两刻左右。最后他们发现尸首报案的时间相差无几,就在子初至子正半个时辰的区间之内。也就是说,搬尸人动作再快,也至少需要在亥初至子初这一个时辰的时间内,完成向三个分别位于不同里坊的家宅搬送尸首的任务。丰乐坊与安仁坊彼此临近且不说,延寿坊可是比较远,隔了两条大街,徒步需走两刻钟。计算一下时间差后得出结论,这是一个人绝对完成不了的事,这件事一定是三个人分别同时完成的,甚至还有协助人。而至少在当日闭坊之前,尸首就已在坊内了,甚至大胆猜测,尸首可能就已经在三名死者各自的家中了,只是他们没有发现。

    关于尸首到底是怎么运送的,沈绥目前还不能得出定论,但她可以肯定这是团伙作案,这个团伙非常老道,行事狠辣冷酷,缜密周祥。此三人的死或许只是个开始,此后说不定还会有人遇害,沈绥犹豫良久,还是问李岘要了一份当年控鹤府临近解散之前的人员名录。幸亏当年控鹤府撤销时这些文书没有被销毁,眼下还算有据可查。

    仔细看了看,名单上还剩下八个人,除却被烧死的这三人之外,当年很多人都已经不在了,不是病逝就是下狱折磨致死,或被发配死在了边疆,再不然就是自尽而亡,这就是成王败寇的下场。

    这八个人分别居住在不同的里坊之内,有的在长安县,有的在万年县,眼下不论是长安县还是万年县的县令,都被归入了京兆尹手下统一调遣,吴观之家就在万年县范围内,万年县县令与长安县县令今日也都陪着沈绥、李岘一起调查死者居所。出来后,沈绥提议提前派人保护名单之上剩余的八人,李岘立刻分配给两名县令着手去办。

    其实沈绥内心之中是不大想管这些人的死活的,这些人是害得她娘亲濒临死亡、此后二十多年备受折磨的直接行凶者,死有余辜,她未去复仇已然是不计前嫌、网开一面了,救这些人实在没有那个情分和义理。但是,毕竟这八个人背景牵扯颇深,若是连番被杀,她自己没办法交差,李岘也没办法交差,对眼下好不容易平衡下来的局势更是不利的,权衡之下,还是保住这些人的性命为上。

    一行人在安仁坊作别,李岘匆匆忙忙带着一众官员回京兆府部署接下来长安城禁严与剩余目标人物保护的诸多事宜,沈绥携着张若菡与忽陀准备回家。恰逢安仁坊是荐福寺小雁塔所在,一行人顺道入寺内上了柱香。她们倒是不担心时间,沈绥因着有宵禁自由出入的令牌,武侯不会拦她。张若菡逢寺必入,她便遂了她的意。张若菡顶着一张涂得黝黑的面庞跑了一日,人困马乏,炎热已然使得她满身大汗。在寺中求了些水净面,她总算恢复了清丽秀美的面庞。被清水打湿的发丝垂下一缕,沈绥不自觉伸手帮她捋到耳后挂起。张若菡冲她一笑,顿时白莲碧菡盛放,清润甜蜜之感溢满心头。

    因着腹内空空,饥饿难耐,他们还问寺内讨了三碗素汤饼吃下,才算休息足了,乘上马车,一行三人悠悠归家。

    归家的马车上,沈绥和张若菡一起梳理了一下目前的案情详细,最后张若菡道:

    “眼下看来,凶手目的还不明了,究竟是不是为了当年太平公主之事还是很难说。若是再有名单上的人遇害,或许才能有所肯定。凶手作案手法不明,显然有着一定规避侦查的经验。目的与手法均不明,这案子还是云山雾罩啊。”

    沈绥点头,她双臂环胸,道:

    “我现在啊,不大想破这个案子,我想做的是和凶手耗时间。他杀了三个人,接下来还能不能杀下去,我倒要看看他能做到哪一步。他做得越多,破绽越多,我定会找到蛛丝马迹。”

    张若菡抿了抿唇,还是没有开口。她本性善良,又是佛家弟子,本不愿多见杀戮,内心之中是不乐意再见血光的。但她知道这些人在沈绥心目中都是血海深仇之人,她不希望因为这些人和沈绥起了争执分歧,所以干脆避而不谈。

    沈绥对张若菡的情绪何其敏感,观其神情,也将她所思所想猜得大差不离。她伸手拉住她的手,道:

    “莲婢你放心吧,我并非草菅人命之辈,当年犯过罪的人,我会让他们在律法下接受惩罚。我能够让李岘派人去保护剩下的八个人,就是不希望他们白白丢了性命,我还希望他们能够承认当年的罪孽,好好偿还清楚呢。”

    张若菡默然颔首,想起沈绥的娘亲秦怜,她心中真的不好受。

    “赤糸,你娘还没有找到吗?当年我们从西域楼兰地下总坛出来后就开始找她,这都三四年过去了,她身子又不好,我真是忧心……”

    沈绥抿了抿唇,握着张若菡的手收得更紧了,但却并未答话。

    马车一路驶回崇义坊沈府,刚入了乌头门下车,就见沈缙与千鹤两人的马车停在不远处,马儿早已卸下了,马车都清洗干净见干了。这俩人看来回来已有一段时间了。

    沈绥携着张若菡进了正门,先在院内盥洗池处洗了手脸,这才往餐厅而去。院内的盥洗池是沈绥的创意,方便外出归来之人清洗后入屋。这里本来有一口井,水质清甜,沈绥用竹子做了个汲水的机关,封住井口,只需摇晃金属把手汲水,水就会沿着竹管流出,淌入一个磨平了的大石盘中。那石盘被垫高到成年人腰部的位置,边上放着两个竹制的长柄杓,汲水浇手而洗,或舀水而饮都是极好的。边上就是院内的花坛,洗后的水还可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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