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谜》分卷阅读193

    如此行驶,时间长短难以辨析,唯有身体的变化可以透露大致的时间段。她们在进入迷宫之前曾进食过一次, 进入迷宫后一直到饥肠辘辘不得不进食,大概过去了四个时辰。而眼下他们已经迫于饥饿进食了两次,最近的一次大概是在半个时辰前。也就是说,他们已经被困在迷宫中八个半时辰多了。

    之所以不使用漏壶计时,是因为张若菡发现漏壶竟然坏了。不知是何时坏的,她们一点都没有察觉,但是时间停止在了他们最初进入迷宫的时候,那时天尚未全黑,同伴们也都在身边。最初,张若菡以为漏壶还在按部就班地滴漏,但是过了半个时辰再去看,发现漏壶根本没有变化,检查了一下后,发现漏壶中的水不知何时全没了。再一看,千鹤的裤脚不知何时湿了,现在还没干。漏壶好像是被千鹤的脚踢翻了,然后又被人扶正了。

    这个发现,使得张若菡与沈缙仿佛受到了启发一般,再次思索了起来。

    “琴奴,不知你可知晓变戏法中的一种手法。”张若菡低声询问沈缙。

    障眼法?沈缙回道。

    “确实是障眼法的一种,但更为精妙,更具欺骗性。我曾在集市看到过一个变戏法的人将一只笼子里的兔子变消失,变戏法之前,必然要先在笼子外盖上一层黑布,让我们看不到内部的具体变化。待到揭开黑布,兔子不见了。接着再将兔子凭空变出来。但实际上,那兔子究竟是不是原来的兔子,我们却不得而知,那戏子在变戏法时到底做了什么手脚,我们也看不出来。或许,那笼子当中就有机关,或许又是别的什么手段。总之,这手法,必须骗过观众的眼睛。”

    阿嫂的意思是……我等眼下正身处戏法障目之中?

    “正是。”张若菡点头,“幻术再加上一定现实基础的手段,可以实现我们眼下身处的状况。你可还记得,之前队伍尚且完整时,我们曾在原地休息过一段时间?”

    沈缙点头,张若菡继续道:

    “那个时候,天上已然转阴,有乌云聚集。咱们身处迷宫,身边开始有奇怪的迷雾弥漫出来,气味还有些呛人。我们长期行走在沙漠之中,口鼻干燥麻木,对于气味的感知能力会下降。当时我身处马车都感觉有些呛人,我猜想那迷雾绝不是普通的自然现象。就在我们吸入烟雾后没多久,忽然就遭遇了强雷电,队伍失散,天也彻底黑了下来。如果这些自然现象都并非是自然发生的,而是人为制造的,那么,这当中必然存在一个分界点。现实与虚幻的分界点,我们肉眼看到的真实变为虚假的分界点。”

    沈缙思索了片刻,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

    我大致懂阿嫂的意思了,到底分界线在哪里,我却有些糊涂,还需要考虑清楚。

    张若菡点头。随即,她们便继续寻找迷宫的出路,张若菡在那不久,就拿出了那张薄薄的纸,举在手中,直到眼下这一刻。

    “无涯,你摸摸看,这纸是不是湿了。”她忽然将那张纸递给了无涯。无涯一头雾水,还是遵照她的话伸手一摸,感触到指尖的潮湿感,她点了点头道:

    “确实是湿了。”

    “你是不是也觉得嗓子的干裂好多了?”张若涵又问。

    “嗯,是。”无涯惊奇道。

    “无涯,我们身处的这个迷宫,附近或许有水源,这里的湿气很大。”

    “啊?不是孔雀河就流经此处吗?”

    “不,单单是孔雀河流经迷宫外,不足以带来如此潮湿的气息。大漠风沙严重,空气干旱非常,这个季节的风向又是西风,位处东侧的孔雀河,是无法带来如此潮湿的气息的。除非,我们身处一个密闭的空间之中。”说着,她抬头望向头顶漆黑的天空。

    无涯瞠目结舌,看了看三娘的侧脸,她也抬头向上望去。

    “三娘……难道那夜空,不是夜空?”

    “或许,是洞窟的穴顶。”张若菡语出惊人。

    “三娘,咱们不是在地面上吗?什么时候跑到地下来了?!”无涯慌了神,连忙问道,一时间没有控制住音量,声音在迷宫中回荡。

    “嘘……”张若菡忙捂住她的嘴,无涯惊了一身冷汗,有些虚脱地点点头。

    “或许,就在我们吸入迷雾之后,晕倒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被转移到了地下,这个迷宫与地上的那个石林迷宫全然不是一回事。但是因为我们身处药物控制中,幻觉严重,光线又太过昏暗,所以无法分辨出差别。”

    “可是……我不记得我有昏迷过呀,记忆全都是连着的,也没有断片。”无涯奇怪道。

    “那是因为,敌人刻意将我们晕倒之前身处的位置记下,转移后,按照原样摆放。然后,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使我们苏醒过来后忘记了自己曾经晕倒的事实,反倒继续在迷宫中行走。而且,脑海中还残留着之前眼前看到的景象。”

    “残留?”无涯不解。

    “你还记得,我们在原地休息后,重新出发,还在迷宫中走了好一段时间。那段时间,我们看到的景象并不是眼前这样一片漆黑的景象,而是乌云密布的大漠天空和石林迷宫。这景象是我们之前在地面上看到的,照理说下到地面下后应该看不到了,但是我却记得自己在这样的景象中行走了一段时间,而且是在吸入迷雾之后。这个现象,明显是记忆残留的现象,由于时间感官的错乱,之前的记忆被移到了之后,从而产生的残留错觉。这个错觉一直伴随着我们,直到那强雷电的爆发。”

    那强雷电一来,我们就从幻觉中苏醒过来了。马车中的沈缙拍了拍无涯,配合着手势说道。之前张若菡和无涯的对话她当然都听到了,显然她也和张若菡想到了一块去了。

    那强雷电,或许是黑火/药造成的爆炸强光也说不定,但是被我们误以为是雷电,因为我们之前看到了乌云密布的天空,大脑自然就做出了这样的联想结论。然后,在外界刺激之下,我们逐渐从强烈的幻觉中抽离,发现队伍分散了,人都不见了。

    关于这一点,我与阿嫂有不同的意见。我认为,我们在被转移到地下后,就全部分散了,并没有按照原来聚在一起的位置重新摆放。那段吸入迷雾后在迷宫中行走的记忆,就是之前地面之上的记忆残留,我们的马车一直都是孤零零在迷宫走,只是我们以为身边有着伙伴。直到惊雷炸响,我们才发现这个事实。最好的证据,就在颦娘身上。颦娘是赶车人,她不会擅离职守,即便要走,也会与我们说一声。但是她不见了,我们也没有任何关于她离开前打招呼的记忆。假如,在惊雷之前,她一直与我们在一起,那么惊雷爆发,她有何机会和理由离开马车?这只能证明她早在惊雷发生之前,就被迫转移走了。而我们的马车,一直是孤独地行走在迷宫中。这两匹马儿应该有真实的记忆,奈何马儿不会说人话,我们也无法从它们口中得出真相。

    “时空的错乱,是这个手法最关键的地方。我们的漏壶意外之中坏掉了,这是敌人的纰漏之处。漏壶的时间停止在我们原地休息,吸入迷雾的时候,本身就是一个提醒。千鹤的裤腿湿了,她自己不能动弹,不可能自主踢翻漏壶,代表着那个时候,我们的马车被外力动过了,千鹤的脚一动,漏壶被踢翻,水都流了出来。敌人机关算尽,却依旧无法做到完美。”张若菡总结道。

    “可是,三娘,我还是很困惑,为什么我们会被转移到地下?把我们分散后扔到迷宫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是为了夺我们的性命,这也未免太多此一举了吧。而且,这地下迷宫,到底是为了什么建造出来的?真是奇怪。”无涯问道。

    对,无涯抓住了关键,此外,我也很奇怪,为何敌人会将我们几人留在了一处,却偏偏将颦娘带走了。难道说,颦娘在我们身边,会有什么不利于他们之处吗?沈缙道。

    “不仅仅是颦娘不在,赤糸也不在,忽陀、从云从雨、呼延卓马,大家都不在,唯独将我们四人留在一处,还给了我们一驾马车……”张若菡沉吟起来,“难道是因为我们都坐在马车里,因而吸入迷雾的分量比外面的人要弱,为了保证这个手法的完整性和实效性,所以将我们分在一处,避免我们过早清醒过来,会让其余人的幻觉被提前破坏?”

    这地下迷宫……我总觉得很熟悉,之前在幽州,白六娘所在的范阳牙行地下,就有一个大型的地下迷宫,而且是根据道家八卦排列出来的。如今咱们又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另一处地下迷宫,这当中,应该不是巧合……沈缙思索道。

    “你说什么,道家……八卦?”张若菡忽然瞪大双眼,问道。

    沈缙看向张若菡,点了点头,道:阿嫂,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等等……”张若菡似乎在急切地思索着什么,一时间没有回答沈缙。

    就在此时,无涯指了指头顶的黑色夜空道:

    “你们看,真的是洞穴的穴顶,现在怎么突然能看出来了?真是奇怪。”

    张若菡与沈缙均抬头向上看去,原本看起来十分逼真的夜空,当真逐渐显出了岩石挂顶的模样。而那高处的岩壁垂挂下的晶石,在更远处的几盏位置相当隐蔽的灯火照耀下,反射出微弱剔透的光芒。怪不得她们身处如此黑暗的地底,却依旧可以视物。

    “幻觉差不多消失了。”张若菡道。

    “说得没错,你们是最先摆脱幻觉的,恭喜你们通过了测试。”就在此时,昏暗沉寂的洞窟中,忽然响起了一个阴沉的男声,紧接着脚步响起,向着她们而来。

    张若菡、无涯与沈缙猛地回头,便惊悚地看到,一个罩着黑袍,佩戴着惨白的修罗鬼面的高大男人正向她们走来。

    “你是……”张若菡周身开始不自主地颤抖起来。

    “好久不见,张三娘子,悬棺葬崖一别,在下甚是想念。”那黑袍鬼面的男人站定在不远处,缓缓说道,“你是个有福报的人,福寿绵长,所以,希望你可以帮助一下咱们这些可怜的人。”

    “你说什么?”张若菡颤声问。

    “跟我走吧。”那黑袍鬼面的男人话音刚落,便亮出藏在袖袍之中的寒刃,向她们冲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谜题正在缓缓揭开,下一章在明天。

    第二百零七章

    去年二月在长江边上经历的诡谲之事, 张若菡这辈子恐怕都无法忘怀。尤其是, 她与赤糸坠落悬棺葬崖, 被困在悬棺之上, 尸首与猿猴环伺,周身湿透, 被寒冷的江风吹拂了一整夜。那恐怖的经历,已然成为了非常牢固的记忆, 始终影响着她的心绪。此后夜晚偶然还会做噩梦, 总是会梦见那一夜, 梦见那个诡秘的山崖,还有那个推她下崖的黑袍人。

    而如今, 这个梦魇般的黑袍人就站在她面前, 她没有想到自己还会再一次见到这个人。虽然那晚,她没有听到黑袍人说话,无法分辨他的声音, 但他身上的气息,她却无法忘记。那种阴冷可怖的气息, 实在太特殊了, 她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人。

    眼看着那黑袍人向她们奔袭而来, 来不及思考,张若菡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从呆滞的无涯手中夺过缰绳,奋力一挥,大喝:

    “驾!”

    两匹拉车的老马被猛然催动,嘶鸣着, 立即撒开四蹄奔跑了起来。马车顿时在迷宫之中颠簸着疾驰而起,无涯反应不及,差一点从车上摔下去。车内,沈缙的轮椅向后一滑,“砰”的一声撞在了帐柱上,她的后脑勺也撞在了柱子上,撞得她眼冒金星。

    那黑袍人见她们逃跑,立刻大跨步追了上去。他身负轻功,脚下步伐奇诡,几步就窜出老远,紧紧咬住了马车后端,眼看着还有反超之势。张若菡奋力催动马车,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是目下要紧,是尽量甩脱这个黑袍人的追击。

    马车拐弯不便,张若菡只能尽量选择直行。奈何这里是迷宫,没有那么多的直行道可以供她行驶,每到一个拐弯处,她只得被迫拐弯,如此,速度就自然缓了下来。那黑袍人轻功极好,哪怕是单匹的奔马,他恐怕也能在短时间内追上,更何况这是两匹老马拉着的沉重马车,几乎就在第一个弯道结束后,他就已然闪身来到了车边。

    张若菡疯了一般催动着缰绳,无涯咬牙,从自己腰间拔出一直随身佩戴着的短刀,道:

    “三娘!你靠右继续跑,我来挡着他!”

    由于张若菡是坐在车辕右侧,因而无涯的意思是让马车靠右侧墙壁跑,如此,那黑袍人就没有机会从右侧袭击。而无涯在左侧,她负责挡住黑袍人来自左侧的袭击。

    “你小心!”张若菡疾呼。

    无涯紧紧攥着手中的短刀,这短刀还是进入迷宫之前,忽陀悄悄塞给她的。虽然忽陀说这是大郎给她的,但是无涯心里明白,这短刀分明是忽陀的东西。眼下,她真是无比庆幸忽陀给了她这把刀,否则她连反击的武器都没有。

    忽陀……你在哪里,你要平安啊……

    冷静,要冷静,不要胡思乱想。瞧着那个已经奔袭至左侧车辕的黑袍人身影,她不停地告诫自己。小时候跟着张府的护院学了基础功夫,三娘和大郎认识后,大郎也曾指点过她,后来她还在张家人的委托下,拜了一位退下来的禁军老教头学了几年军中功夫,后来老教头病逝了,她也就没有再继续学。虽然功夫很一般,但好歹是知道如何使刀的。

    来了!黑袍人已然赶到了近前,挥出了第一刀,寒刃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光芒,斜向劈过来,无涯大喝一声,扬起短刀迎击。“锵”,金属交击声在迷宫之中回荡。不及音落,下一刀就已然从下方斜刺里挑过来。无涯反手下劈,再一次劈开了这一刀。

    这人……使得是军中刀法……无涯脑海中短暂地闪过了一丝念头。

    第三招刺击点向她的眉心,无涯偏过头去,努力架起短刀,一个旋刀,将那刺击折了过去,此刻她的后背已然被汗水全部浸湿,虽说她认出了这个黑袍人的功夫路数来自军中,但是他的功夫是自己的十倍乃至几十倍之上,单纯拼力量,现在无涯就已然感觉到了力竭,更别提技巧和其他了。她几乎将自己学得那几年功夫全部调动了起来,挡了第三刀,她已经败势凸显。

    然而黑袍人显然不会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第四刀紧跟而来,这一下是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从无涯的左侧来,斜刺里向她的心窝而去,无涯惯用右手,又身在马车上,挡起来非常吃力。而这一刀速度比方才那三刀更快,显然是致命一击。

    无涯拼了命地大吼,短刀护住心窝,与那一刀碰撞在一起,眼看着她就要挡不住了,那尖峰已然要突破她的防御,刺进她的皮肉。忽然马车向右急转弯,车身整个飘了起来,甩向左侧,径直撞在了那黑袍人身上,那黑袍人躲避不及,被撞得飞了出去,一瞬被甩在了马车后。

    “无涯!你没事吧!”张若菡焦急的声音传来。

    无涯大口喘息着,汗出如浆,已然说不出话来。

    无涯!这个给你!穿上!忽然,从车帘内伸出一只手,将一件还带有温度的软甲递到了无涯手中。

    “琴奴?你这是做什么!”张若菡急了。这件软甲刀枪不入,是沈绥给沈缙的救命之物,她一直贴身穿着,这会儿竟然脱了下来。

    现在她比我更需要!沈缙努力打着手势,眼下她们都没有空看她的口型,只能用手势尽量表达自己的意思。

    “琴奴,你快穿上!”张若菡大吼。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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