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谜》分卷阅读90

    “公主,你若还是当年的李卯卯,我便依旧是当年的张若菡,即便我嫁了人,也一样。这一段情,就让它逝去好了,不爱,便不痛,该有多好。”她静静地说道。

    “如何不爱?”她有气无力地问。

    “太上忘情,忘情是寂焉不动情,若遗忘之者。你练剑,当知情可斩,方为成大事者之胸怀。”张若菡道。

    “斩情?”她迷惑,“我不懂,也做不到。”

    “没关系,我也不懂,但时间会告诉我们怎么做。”张若菡轻声道。

    “莲婢,我最后求你一次,不要嫁给他,你不爱他,怎能嫁给他,那会是一生之殇。你绝不可因为我纠缠你,就做出这样的事来,这是对你自己的不负责任,也是对故去的赤糸的背叛。”李瑾月道。

    张若菡抿唇,好半晌,才回道:

    “公主,我嫁给她,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她本身。我认为她是一个很好的人,是一个值得我与她共度后半生的人。赤糸已经故去了,她不会知道身后事。但正因如此,我们这些未亡人,才该更加珍惜自己剩下的时光。你会明白的,我嫁给她,完全出于自愿,绝非强迫。”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李瑾月暴躁地拍了一下桌案,张若菡清晰地看到放在案上的香炉被震出了香灰。

    “你不要嫁给他,否则我杀了他。”李瑾月已经放弃了再与张若菡商量此事,她厌倦了,疲惫了,也伤透了,已经不想再做任何的妥协,她想用最快的方式解决问题。

    她觉得张若菡被沈绥灌了**汤,现在的她不是从前的她,真正的张若菡不能背叛对赤糸的情感,哪怕孤独终老也绝不会委屈求全地嫁给他人。

    那才是她心中的张若菡,她所爱的张若菡。

    张若菡要和沈绥成婚,这是一件极其颠覆她认知的事,在她的观念里,张若菡哪怕一直都不会爱上她,那都没关系,因为她知道张若菡一直在思念赤糸,那就让她这样思念下去,自己也能默默守护在她身旁,这样就足够了。

    可是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你不能杀了她!否则我与你恩断义绝!”张若菡真的怒了。

    李瑾月瞪大双眼瞧着她,满目的难以置信。她觉得眼前的张若菡陌生得可怕。

    “你信不信,你信不信我一直派人跟着沈绥,他去哪儿,做了些什么我都知道。我要杀他易如反掌。”

    “那你可知,她已经入宫,请求圣人赐婚了?”张若菡怒而反口就道,话出口,便知自己失言,登时悔极晚矣。

    李瑾月闻言大吃一惊,呆了片刻,只觉太阳穴上方一抽一抽地疼。她抬手捏了捏额头,大呼:

    “徐玠!徐玠你给我滚出来!”

    偏厅的门开了,徐玠慌忙走了出来,拜伏在李瑾月脚下。

    “沈绥今天入宫请婚的事,你为何没有报给我?我问你他有何异动,你竟然说没有?”

    “公主恕罪!属下不能将此事报与公主,属下认为,公主当尽早断情,才可成大事。”徐玠伏在地上,急声说道。

    李瑾月气得指着她,手指都在发颤,却说不出话来。最后她一脚踹在徐玠的肩膀上,怒道:

    “逆臣!!!一个个都要我成大事,要成大事,你们另择明主,我今日,非得做个任性妄为之人!!!”

    说罢,抓起自己的大剑,转身就要出议事堂大门。张若菡急道:

    “李瑾月,你给我站住!”

    李瑾月却根本不听。

    徐玠扑上前去,一把抱住李瑾月的腿,大喊:

    “公主!公主不可啊!”

    李瑾月一脚将她踹开。但因着徐玠拖延了片刻,张若菡赶了上来,一把抓住了李瑾月的手臂。

    “李瑾月,你今日绝不可出此门!”

    “放开我!”

    “我不放!我决不允许你胡作非为,你现在头脑不清醒,会闯下大祸的!”张若菡使出了生平所有的力气去制住李瑾月,可李瑾月的力道太大了,大到她难以想象。

    “放开!”李瑾月被张若菡抓住的手臂猛然一扬,排山倒海般的力量顿时将张若菡掀翻出去,她向后仰倒,跌倒前的一刹那,仿佛看到了一双布满杀意的双眸。沙场上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骇得她面色发白。

    她重重摔在了地上,大脑短暂地发懵片刻,待到匆忙爬起再去看门口,那人已然不在了。

    张若菡心底一片冰凉。

    作者有话要说:  太上忘情,非无情,是有情却不知,若寂忘焉。此等境界,非凡人可达也。达者,无上尊者也。

    第九十四章

    他老了, 这是沈绥阔别十八载, 再一次见到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时的第一印象。

    曾经的皇帝, 在她的印象中是个玉树临风的青年人, 那个时候他还不是皇帝,是帝国最有手腕和胆量的皇子。他的手腕与胆量, 使得他最终登临大宝,君临天下。

    但是在沈绥看来, 他走过的那条登上皇位的路, 是由无数人的鲜血铺就而成的。成就他帝位的, 更应该是他的冷酷与狠辣。

    躬身,弯腰, 垂首, 碎步上前,撩开衣摆叩拜,口呼万岁。她于是听见了那个男人的声音, 不算低沉,很清亮, 很精神, 一副歌者的好嗓音。

    “沈爱卿, 平身。”

    沈绥礼数周全地起身,肃手而立,依旧垂着头。

    皇帝又道:“闻名不如见面,这还是朕耳闻‘雪刀明断’之名四个多月后,第一次与卿家见面罢。卿家且抬起头来, 让朕瞧瞧?”

    沈绥依言抬起头来,神色平静,不卑不亢。她双目平视前方,打眼一睹皇帝全容之后,就瞬间将目光压低,集中在了皇帝的衣领之上,不与他对视。这一过程很迅捷,皇帝似乎并未察觉她目光的转移。

    胡须更浓密了,双鬓多了几丝白发。五官一如既往地大气俊美,微微笑起来时万分迷人,那眼角眉梢的风流是无论年纪多大都不会失去的。只是他总爱笑,那面上的皱纹,却又十分打眼了。高大的身躯,健壮的体格,虽然只是坐在那里,却显得如渊渟岳峙,沉稳非凡。

    这便是当今大唐帝国的皇帝陛下——开元圣人李隆基。

    “名不虚传,是个英俊的后生,呵呵呵……”皇帝呵呵笑道,他说这话时,看着的是立在一旁的张说。

    张说点头,应了一声:“后生可畏啊,让人想起年轻的时候。”

    皇帝闻言笑着打趣他:“道济,你年轻时可也足够风流啊,我记得,当时长安城平康坊有个娘子,可是为你倾倒,纠缠了许久啊,哈哈哈哈……”

    张说被调侃,只得尴尬地笑着,连连摇头。

    沈绥冷眼瞧着这一对君臣,暗自腹诽:当年明君贤臣,今日也到了这般不提国事,只谈风流的地步了吗?

    此后,皇帝又问了问沈绥这些年破案的经历,特别询问了一下朱元茂案的始末,沈绥都小心谨慎地回答了,整体上表现得相当平庸,看不出有何出色之处。她不知道皇帝对朱元茂案的背景,究竟知道多少。或许他都知道,也或许他并不十分清楚。但无论如何,她都必须格外小心,不能让皇帝看出自己对此案的背景,有任何超出应有范围的认知与好奇。否则,皇帝很有可能会对她起疑。当年的太平公主府灭门血案,她相信与眼前这个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人,定然脱不开干系。而朱元茂案,又是太平公主案的衍生,整件事的矛头都指向皇帝,沈绥立在他的面前,深感如履薄冰。

    终于,话题在张说的引导下步入了正轨:

    “陛下,老臣,有一多年的心病,近日终于得解了。”

    “哦?是何事,说来听听。”皇帝好奇问道。

    “老臣,与子寿交好,结为同族兄弟。他的儿女,与我都亲如骨肉。如今,长子成家立业,自是不用烦心。可他这唯一的女儿三娘子,却始终未曾嫁人,可是愁坏了一家人呐。现如今,三娘终于觅得了佳婿,老臣斗胆,请陛下赐婚,以全佳偶。”

    说罢,回首看了一眼沈绥。沈绥忙一个跨步走出来,撩开袍摆跪地,举手齐眉,拜道:

    “微臣沈绥,斗胆请求陛下赐婚。臣与三娘子倾心相授,情深难己,愿白首偕老,永不相离。臣,请陛下将三娘子赐婚与臣。”说罢,拜伏在地。

    皇帝初时愣了一下,不明白这张沈二人,怎么会跑到自己面前要赐婚来了。但随即他反应过来,八成是因为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女儿,才会逼着这两人跑到自己这里来请求赐婚了。这么一想,顿觉难堪,面上尴尬起来。

    但他到底是皇帝,短暂的难堪后,很快收敛情绪。此事,对他,对皇室,都绝无坏处。张若菡红颜祸水,竟然勾引得自己的嫡长女李瑾月为她神魂颠倒,磨镜此等怪癖,是些山野尼道之间的阴私乱秽,私底下玩玩也罢了,她竟闹到了台面之上,实在是给他面上抹黑。如今,有人愿意收了这祸水,李瑾月以后便再也没有借口和理由去寻她了,借此斩断孽情,才是正道。

    于是片刻的沉默之后,皇帝起身,走近沈绥身旁,将她扶起,和蔼道:

    “佳偶良缘,两情相乐,朕又怎么能不成全呢?沈爱卿,聪慧颖敏,多次替朕分忧,朕自当有所回报。爱卿请婚,朕这便赐婚。”说罢哈哈大笑,喊道:

    “高力士,还不立刻备笔拟诏?”

    “喏。”立在一侧,身材高大、面庞白净的中年大宦官笑眯眯地应道,转身去准备。

    “臣深谢陛下恩德!”沈绥深深弯腰拜道,仿佛脱力了一般。皇帝垂眸看着她,笑着点了点头。可在一旁张说的眼中,皇帝那深沉难测的眼眸里,又漠然间并无沈绥的影像。眼前的这个九五至尊之人,仿佛透过沈绥今日的请婚之事,想起了某些早已故去的人与事。

    张说暗自沉吟。

    “卿家,切记夫为妻纲,不可太顺着她。妻有女德,室可安宁。牝鸡司晨,惟家之索。修家齐身,不可疏忽啊。”他忽然俯首,凑近沈绥耳畔,低声对她说出了这样一番话,仿佛一个唠唠叨叨的酸腐儒生般,使得沈绥一时之间愣住了。

    “道济,恭喜了啊。”不等沈绥反应,皇帝却忽又变脸,笑呵呵地看着张说道。

    张说忙拱手,皱纹都笑开了:“多谢陛下成全。”

    “哈哈哈哈,今日,朕真的是多喜临门啊!届时喜宴,别忘了分朕一杯喜酒。”

    “陛下不嫌,自当敬上。”张说笑道。

    一刻钟后,当沈绥手执赐婚谕旨走出偏殿之时,仰头望着漫天倾注的大雨,她有一种大梦恍惚之感。

    李白依旧等候于殿外,看到沈绥手执谕旨而出,不由笑着遥遥拱手,以示恭喜。

    张说拍了拍沈绥的肩膀道:

    “贤姪婿,择吉,尽早上门提亲罢。”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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