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赠一朵菊》分卷阅读27

    卫潜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有人在控制橘白。

    就在这个时候,橘白嘴里念的词猝然换掉了,卫潜听到她吐出“杀掉兰嗣音”这几个字时,橘白的手已经朝他掐过来。

    他忙抓住橘白的手臂,将她推开,骂道:“你他娘的真是疯掉了啊!”

    橘白被推得后退了几步,却仿佛没有任何感觉一般,又一次伸着手扑上来。

    卫潜在推搡之中被橘白抓伤了手,痛得咬住了嘴唇,此时笛声仍在响着——笛子!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一个人来。

    “玉竹!我知道是你,你滚出来!”卫潜冲着四周大声喊。

    笛声忽然一转,断断续续,急急促促,就像在尖笑。

    风中,一个竹青衣裳、身长玉立的人影,手持横笛,指尖跳跃如飞,缓缓走入卫潜眼里。

    竹色青青,随着白衣翩然而飞,玉管晶莹玲珑,玉竹一头墨发被风扬起,双眸微垂,朝卫潜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见。”

    “你对橘白做了什么?”卫潜一边制住橘白,一边道。

    玉竹眼里的笑意收敛了,他幽幽道:“兰嗣音,我原先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爱多管闲事?”

    说罢,他又将笛子横在唇边,轻轻吹起。

    悠悠笛语本叫人畅意,而橘白却明显不对劲了,瞳孔倏地放大,力气也骤然变大了好几倍,卫潜反被她牵制住,两只手被掐得死死的,丝毫不能动弹。

    玉竹唇角微弯,站在一旁为这出好戏吹奏。

    卫潜极力反抓着橘白的腕部,使出了全身的力气,阻止她弯成鹰爪状的手钳住自己的脖颈,可是橘白不知道从哪来的怪力,他完全有心无力,无法阻止。

    橘白的手到底是扣上了卫潜的脖子,他顿时感觉气息从喉咙中吐出来,有去无回。

    卫潜用尽了平生的力气,那禁锢着他脖子的双手力道不减反增,他听到骨头咯吱作响的声音,意识到自己脖子要断了。

    卫潜眼角淌出泪,他平生不惧任何事,除非死亡,说白了,他就是怕死,比谁都怕死。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身首分离的那一刻,他的身上忽然生出团团藤蔓,圈圈将他缠绕,他被一股力量扯着脱离了橘白的桎梏,身体脱离了地面,直愣愣地往一个方向冲。

    “啊。”卫潜撞到一样东西上,头磕得有些痛。

    一股清幽冷香窜入鼻息,极其熟悉。

    卫潜仰起头,一朵金色小雏菊灼灼烫进眼里。

    金蕊皱眉捂着下唇,上面有一抹嫣红血迹,正是方才卫潜撞出来的。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总算让他抓到这个亡命之徒。

    卫潜被掐得失了力气,腿都是软的,一双手圈住金蕊,整个人都倚靠在他身上。

    金蕊伸手要推开他,语气十分不善地讲:“不准碰我……”然而他的话并没有说完,便见卫潜红着眼哑着嗓子说了声“救命”,金蕊的话便生生卡住了,抓着卫潜胳膊的手愣是僵住了。

    而不远处,橘白正张牙舞爪地冲过来。

    金蕊根本没将橘白放在眼里,他动也没动,直到橘白扑到面前来了,卫潜正想阻止金蕊下狠手,没料到他慢了一步,话还没喊出来,金蕊已经一脚踹出去了。

    卫潜心里一沉,手上一松,整个人就往下滑,金蕊眼疾手快地伸手捞住了他,他感觉到金蕊紧按在他腰侧的手,同时听见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没用”。

    (二十八)象姑馆飙尘大梦归5

    橘白没摔在地上,玉竹将她接住了。

    见到卫潜身边多出一个人,玉竹目光中多了一丝讥讽的笑意,道:“呵,还有帮手。”

    “既然如此,不如你们一同去死。”玉竹说着便持起玉笛,目光冷峻,笛音如啸。

    橘白忽然翻了个白眼,整个眼睛就只剩下眼白,指头扭得咯吱作响,呲牙咧嘴,动作迅猛地朝二人扑来。

    金蕊眉头微挑,单手揽起卫潜,抗在肩上,闪避过去。

    卫潜忽然脱离了地面,吓得忽然清醒了许多,心怦怦猛跳。

    “管好你的心,不准乱跳。”金蕊不满道。

    卫潜没头没脑地“哦”了一声,应了之后才想到,这简直就是无理取闹。金蕊闻言唇角微扬。

    卫潜只看见金蕊衣裳上的雏菊飘来摆去,感觉自己也跟着颠啊颠的,也不晓得金蕊扛着他是怎么对付橘白的,只见橘白的手抓过来的时候,金蕊恰到好处地避开,不想她趁机抓上了卫潜的衣裳,金蕊余光瞥见,一手抓住她的手腕,咔嚓一声,便见她的手以奇异的姿态扭曲了。

    橘白仿佛失去了痛感,不顾一切地攻击,金蕊不愿跟她耗,在她双膝上各踢了一脚,她便无力地跪在地上,只是还仰着头一副想咬人的模样。

    金蕊挑衅地看了一眼前面的玉竹,缓缓地将手伸向了辫子上的小金花,霎时一把金光闪闪的匕首握在了手里。

    玉竹眼睛猛然睁大,在金蕊动手以前,他抽出了一把银光闪闪的弯刀,决绝地向手腕上划了一道。一时之间血流如注,然而他却视而不见,涌着血的腕子在玉笛上擦了一下立刻便横起笛子置于唇边,毅然吹奏。

    那一刻,橘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住,直奔玉竹所在之处而去,二人相距一步之遥时,玉竹收了笛子,将橘白揽住。

    几乎是同一时间,金蕊唇角勾起,金黄匕首脱手飞出,金光闪烁之间,玉竹手里的笛子咔地断成了两半。一股血气似的烟雾从断口处涌出来,散入尘埃中。

    玉竹痛苦嘶吼的声音几乎穿云裂石,卫潜心头一震,从金蕊身上挣出来。

    他跑到玉竹旁边,看见他衣裳一片血色晕染开,一双手藕白的手腕处,一道道伤口纵横交错,汩汩地冒着血,更可怕的是,他亲眼看见那些伤口不断增多再增多,直至玉竹的整个手臂都看不到一处完好的皮肉。

    而橘白却渐渐回过神来,双眼已经恢复了清明。

    之前的几个时辰,恍如隔世,她的意识离开了自己,跟着笛声,进入一个陌生人的身体里。

    她感觉自己成为了一个小男孩,朱红大门内的院子里,一边跑一边笑,纸鸢在天上飞呀飞,笑容慈爱的妇人追着他跑,声声唤他“竹儿”,他喊那人叫“娘”。

    后来,竹儿一家从高高院墙的房子里搬出来,竹儿安静地跟在爹娘身后,敲开了无数昔日亲友的门,那些门背后的人脸都挂着虚晃的笑容,浅薄而泛着凉意。竹儿正是志学的年纪,已懂得不少事情,橘白听到了他的心声,感觉到他小小的心里藏着的情绪。

    街上有人吹笛,他背着一篓笛子,他娘晓得竹儿打小就喜欢笛子,便拉着他走过去,让他挑一支。竹儿心里很欢喜,他爹鼓励他吹一吹,竹儿弯着一双眼,横着笛就吹起来。

    笛声响起的那一刻,音孔里吹出白色烟尘,一股脑涌进竹儿鼻息,他脑袋一下子昏了,眼前便紧跟着黑了。

    再醒过来时,在一个小而黑的屋子里,正在磨斧头的男人回头望他,他问自己在什么地方,男人讲是象姑馆。竹儿不晓得象姑馆是何种地方,又问阿爹阿娘在哪里。男子挥了两下斧子,面无表情地讲,他爹娘将他卖了。

    竹儿不信,冲出门去,还没跑几步,就被男子给逮住了,他揪着竹儿的衣领,将他丢到柴堆里,黑着脸凶恶极了,男子讲起话来唾沫横飞:“小兔崽子,想跑哪去?醒了就给老子干活!”

    橘白感觉到眼角的酸涩——竹儿想哭。

    但是眼泪没有掉下来,他被男人丢过来的斧子吓了一跳,使劲提起来,挥着去砍柴。

    男人看他这副没干过活的样子,一挥手将他推开,自己劈柴,让竹儿把柴火放进灶台底下,用扇子扇旺。

    竹儿被烟熏得眼睛疼。那天他两只手的手心都起了水泡,脸也黑乎乎的。

    晚上,他听见男人响亮的鼾声,偷偷溜出门。可是他才逃到门外,就被巡夜的人发现了,动静太大,惊动了睡梦中的男人,于是他被吊在梁上,一鞭一鞭地抽下来,惨叫声冲破房梁,穿越象姑馆的院子,替竹儿逃到了他想去的地方。

    他满身伤痕,气息弱得不能再弱,已失去了求生的念头,偏偏被人一瓢冷水从鬼门关里捉了回来。

    他心里生出一种恐惧,对鞭子,对血,对人。

    竹儿老实又安静,不敢再多话,更不敢不听话。

    鸨儿不晓得几时注意到了他,让他不要干粗活,给了他更好的差使——给客人端茶倒酒。

    他怯生生的,敛着眸不敢抬头看人,倒茶的时候被人在腿上掐了一把,他也没作声。

    那天夜里,鸨儿夸他能干,说给他安排了新的住处,他没敢推辞。

    那是一间有雕花窗的屋子,绣花鸟的屏风、垂纱的软塌,房间一隅,还有一个热雾氤氲的木桶,里面抛了花瓣。

    竹儿有些心动,他褪了衣裳,踏进木桶里,任身子浸泡在温软之中。

    后来他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有些慌乱地爬出来,往身上披了件薄衫,一个陌生男子噙着笑意走近他。

    竹儿怯怯地后退,他不晓得这个人要做什么,直到男子的手拦腰搂住他,他在慌乱无措时被撬开了唇齿,衣裳被无礼地扯掉,他被压在榻上,却丝毫不敢抵抗。一双眼睛因为震惊和慌张睁得老大。疼痛,无穷无止的疼痛像一波`波巨浪,将他一次次吞噬撕裂。他感到疼痛,更感到羞耻。他分明是个男子,而身上却压着另一个野兽般的男子,啃咬他、撕裂他。

    橘白比竹儿更震惊,她不想看到这种耻辱残暴的画面,竹儿眼前由朦胧转向黑暗时,她才得以缓和片刻。但在同时,她清晰地感觉到,竹儿心里有一根弦,嘣的一声,断了。

    与橘白想象中不一样的是,竹儿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几乎是面无表情乃至麻木地对着镜中自己浑身的伤痕,无视了身子的疼痛,颤着腿一步一软地走出门。

    他一向安静。这回却过于安静。橘白感觉到了,可是其他人没有。鸨儿为竹儿准备了漂亮的衣裳,橘白看到那衣裳眉头紧锁,她想骂人,想一脚踹死鸨儿。内里竟然是女子的衣裳!

    竹儿一声不吭地穿上了。那一刻,橘白只觉得疑惑,她想扇竹儿一巴掌,问他为什么要闷声不吭,为什么不反抗。

    可是当竹儿将衣带解下,悬在梁上的那一刻,橘白忽然明白竹儿了——他早已心如死灰。

    天公不成全,竹儿还留着一口气的时候,又被人从黄泉之中拉出来了。

    醒来之后,接踵而至的,是真的炼狱。

    橘白眼睁睁看着黑漆漆的钉子打进竹儿的肩膀,竹儿的惨叫声跟着血落下,他的脖子上挂了耻辱的枷锁。

    而后的日子,竹儿身子虽然鲜活,却没了魂魄,同行尸走肉一般,被鸨儿送给这个蹂躏带给那个糟践,他总是安静又乖巧。

    直到有一天,他被客人灌了酒,出去呕吐了一阵,桃花树边上的墙顶坐了一个人。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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