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仙君种情蛊》分卷阅读122

    “……你看到的,都是真实的。”

    无需仔细询问,仅仅联系起自己在迷宫里的遭遇,凤章君就能够猜到练朱弦在迷宫里见到了什么样的可怕景象。

    而更可怕的是,那些景象都曾经切切实实地在他的身上发生过。

    他叹了一口气,轻轻抚摸着怀中人光滑后背上的濡湿长发:“……数不清楚究竟有多少次了,我曾经一遍又一遍地祈祷,希望那些可怕的事都只是我的一场噩梦。可没有办法,现实就是现实。既然逃不出去,那也就只有硬着头皮去面对了。”

    说完这番话,他能够感觉到,怀中人的身体微微一僵,似乎是感同身受的难过起来。

    又过了一阵子,他才听见练朱弦又怏怏地问:“所以当年你刚回到柳泉没过多久,就被法宗的那个老匹夫给抓了……可他不过只是一届法宗督主,如何能有那样包天的狗胆?敢觊觎真龙血脉,对天之骄子痛下如此毒手?!”

    凤章君反倒轻轻拍抚着练朱弦的肩膀:“朝堂之上的事,又有什么说不出、做不到的呢?单说那时候,我父皇中了咒术,神志不清。朝中内侍又与法宗督主沆瀣一气。三皇子的势力为争夺权柄,设计咒杀太子,将之嫁祸于我母妃头上,险些为云苍和中原修真界惹来一场大祸……如此种种乱象之下,区区几个孩童的死生,又算得了什么?”

    “可你原本并不该受那些罪的!”练朱弦的声音依旧抑郁着,满是自责,“直到昨天晚上我才知道,你师父曾经给过你一道护命符,原本可以护住你的心脉、替你挡掉一劫,可是你却在我溺水的那时候让渡给了我……要不是这样,后来你也不至于……”

    话说到最残忍伤心之处,练朱弦不得不戛然而止,双手环着凤章君的颈项,将脑袋贴上那依旧有一颗心脏勃勃跳动的胸膛。

    而凤章君的回应,便也直接透过胸腔传递了过来。

    “别胡思乱想了。我的遭遇与你没有关系。法宗当年的那个老匹夫,一直都有诱拐仙门少年炼制药酒的恶癖。而我与二弟身为仙门与宗室所生之子,长久以来更是为他所觊觎。那年落入他的手里,便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即便有护命符,也只能保证我不死……你可还记得,当年善果寺里看守酒库的那个胖子?他的酒坛里头不也……”

    “别说了!”

    练朱弦几乎是求饶一般地抱紧了凤章君,却又自相矛盾地追问:“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当年差一点点就死掉了?!”

    “又不是什么好事,有什么值得说的。”凤章君轻笑,“而且全都过去了,被砍断的手脚都被师父用法宝接好了,非但早就不疼了,还因此而脱了凡胎,百毒不侵了呢。”

    “……大骗子。”练朱弦俯首在他的胸膛之上,主动拆穿他的谎言:“如果你真的放下了,那么昨晚我又怎么会看见那些场面?”

    说到这里,他似乎又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于生硬,小心翼翼地往回找补:“……你不知道,看见你蒙难的时候,我心里有多痛苦。只想要快点回到你的身边,替你杀死所有的仇敌,再像这样死死地抱住你,为你挡去未来一切的痛苦。”

    他将心迹表白到了如此地步,只怕即便是顽石也不免为之动容。

    “阿蜒,我又何尝不心疼你。”

    凤章君长叹一声,只恨不得能够将练朱弦揉进自己胸膛之中:“总之全都过去了,以后再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事了。你要是做噩梦就和我说,有我陪着你,你什么都不用怕。”

    “是,我们都不用怕了。”

    练朱弦点了点头,轻触着凤章君那一路蜿蜒着符文的手臂,无声安抚。

    而凤章君的手,也在不知不觉间,顺着练朱弦光滑的脊背潜入到了水面之下……

    浴桶中的水,由热变凉、又由凉至热,如此颠倒了数次,直到绝大部分的水全都泼洒了出去,在青石地面上留下一片湿痕。

    练朱弦知道,中原有一个俗语叫做“小别胜新婚”,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这个词是在描述一种多么“难以启齿”的状况。

    不久之前,东仙源紫藤花架下的那第一次情交尚且历历在目,当时的两个人尚且处于彼此的试探与摸索阶段。尽管絮絮叨叨地一路做到了最后,但说句实在话,心理上的满足感远远大于身体所享受到的欢愉。

    然而这一次却明显不同了——两个人对此彼此的身体都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心意更是无可比拟地互通了。更为微妙的是,凤章君目不能视,反倒令他变得比平时更加的豪放大胆;而练朱弦也没有了被死盯着看的不好意思,甚至开始食髓知味地主动起来。

    所幸在经历过沙漠一夜之后,两个人都不同程度地损伤了元气,而练朱弦更是顾虑着凤章君还有伤在身,并没有持久恋战。一番缠绵之后,两个人便依依不舍地约定,等到凤章君的眼睛恢复之后再效鱼水。然后,依旧是练朱弦坚持帮助凤章君擦拭了身体,二人便换上了之前知客命人送来的替换装束。

    尽管已经隐遁于世数百年,可意如宫毕竟曾是一座横亘在东西方交融道路上的仙门重镇,所提供的衣着也带有鲜明的交融特色——从东边大焱运过来的轻薄丝袍将身体松松地裹住,又以西域盛产的皮革作为护腕、腰带乃至长靴,而衣袍之上妆点的黄金与宝石,似乎更在诉说着意如宫的富庶与辉煌。

    帮助凤章君装束停当之后,练朱弦悄悄地后退几步默默观察。

    一直以来,他都习惯了凤章君的中原装束,却没料到眼前这套略带些胡风的行头竟也意外地适合,只是少了几分儒雅,多了一丝自由。

    这样的凤章君,其实也挺不错的……

    练朱弦正看得出神,冷不丁地听凤章君轻声道:“阿蜒应该更适合这种西域的风格罢?”

    “我?”

    练朱弦这才朝向一旁的落地银华镜。镜子里的那个人,乌发白肤碧眼,一袭金碧胡袍,恍惚之间倒的确有些像是一个真正的西域之人。

    不知当年那个赋予了他生命的胡姬,与自己又有几分的相似……

    练朱弦正怔忡,不觉间凤章君已经磨到了他的身后,款款揽住他的腰间:“真想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的。”

    “……那你的眼睛就快点好起来吧。”

    练朱弦轻轻一笑,又取来自己束发的丝绦,轻缚在凤章君眼前,权且遮挡掉一些光线,让他的双眸好好歇息。

    如此这般将仪容整理停当之后,二人便在房内稍事歇息,一方面也是依照约定,等候意如宫的弟子前来将他们领去会见宫主。

    练朱弦将凤章君扶到床上靠着,自己则坐到了他的身旁,有一下没一下地爱抚着凤章君那一头并未扎起、仅松松捆成一束的长直黑发。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呢。你既然和玄桐说好了要在沙漠外的客栈里等我,那这些天又跑去哪里,做了些什么?”

    凤章君被练朱弦抚摸得通体舒泰,声音也显得慵懒了几分:“这些天发生的事……还是让我从头开始和你说罢。”

    ——

    于是,时间便倒头返回到了他与练朱弦依依惜别的那天。

    离开了五仙教,凤章君便径直御剑返回了云苍。打从曾善与怀远之乱过后,云苍峰上倒一直都是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状发生,而老仙君也依旧闭关未出。

    凤章君与春梧君见了面,头等大事自然是将这些日子里,东西仙源的情况择要进行汇报。而他也从春梧君的口中大致了解到了碧云居的后续情况——

    由云苍、法宗、花间堂、东仙源及其他仙门使者临时构成的调查队伍,登上了碧云峰。眼前所见之惨状,与东仙源使者早先的描述基本一致。稍后,众人又在后山树林的尸坑附近进了搜魂,召唤出的鬼魂也证明了顾烟蓝在修真大会上的那一番供词所言非虚。

    发生在碧云居里的这场惨剧,是花间堂扶持的新势力,对碧云居旧有弟子展开的一场单方面的杀戮。而顾烟蓝的行为,则是一场过激的复仇。

    真相已经水落石出,但是真正最令人纠结的部分才刚刚开始。

    “花间堂的人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参与调查的各家门派能够将发生在碧云居里的惨案淡化处理。不提所谓‘单方面倾轧屠杀’这些字眼,而将事件叙述成一次门派内部的纷争。”

    凤章君的声音冷冽之中带着一丝嘲笑:“真是可笑,分明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丑事了。却偏偏还要努力地去遮盖一笔。就好像只要不在公案之上落下定论,就迟早能够颠倒是非黑白。”

    练朱弦摸着凤章君头发的手停了一停:“那些人答应了么?”

    “答应了啊。”凤章君沉重地一声叹息,“碧云居已是灭了门,唯一只剩下一个孤女,尚且年幼且远在西仙源。而花间堂则是如日中天的江南豪门,不但江湖关系打点得妥帖,门下更是掌握着不少人的生计活口,不答应,更麻烦。”

    听到这里,练朱弦不禁愤慨起来:“弱者肉、强者食——这样的取舍,岂非与畜生无异?”

    “……的确如此。”

    凤章君停顿了片刻,突然提起了一桩往事:“记得当年,师父不告而别之前的那天夜里,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他问我:‘小华,你觉得大焱的这些个仙门,究竟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练朱弦隐约觉得这个问题并不简单:“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你问我怎么回答……”

    凤章君轻笑了一声:“当时我不过十六七岁光景,连自己都活得浑浑噩噩的。便回答师父说,仙门可以惩恶扬善,扶危济困;能够使病者愈、死者生;能够救人于水火危难之间。”

    “这些话难道有错吗?”

    练朱弦也回想起来:“当年我拜入五仙教之时,掌门师兄也曾问过差不多的话。我说,五仙教如家,既能够与家人长久相守,又可以学到本领、帮助他人,学成之后还可以去寻找当时下落不明的你……再不会有比这里更好的选择了。”

    说到这里,他也不忘多加了一个注脚:“不过,并不是所有仙门都像五仙教这么和睦友善的。你们中原的那些门派……还是算了吧。”

    知道他没有恶意,凤章君只是微微一笑。

    “是啊。直到我走出宫门、入了云苍,一晃这许多年,才慢慢地明白师父当年为何要问我那个问题。”

    话已至此,他似乎有所权衡考量,但还是道出了真实的内心所想:“大焱的仙门,沉疴日久、积弊已深。那些出门在外、降妖伏魔的仙家弟子,与其说是为了扶危济困,倒不如说是为了攫取修为与内丹。而那些道貌岸然、德高望重的砥柱巨擘,也一个个地藏着各种各样的欲念心魔。这些年来,其实我一直在想,或许必须发生一场变革,建立新的秩序,才能够改变这一切。”

    “变革?”

    练朱弦并不经常听人提起这个词,可是他却懂得这两个字的沉重分量:“那么变革应该从何而起?”

    “说实话,毫无头绪。”

    凤章君将头依偎向练朱弦的掌心:“这也是我头一次对别人说出这个想法……俗话说不破不立,要想变革就必须打破现有的格局,我想,凭我一己之力恐怕还做不到。”

    “……”

    练朱弦有些不知应该说些什么了。

    前些日子留在五仙谷里的时候,他趁机会对中原修真界的局势有了一些了解。虽然不过只是皮毛,但也足够窥见其中的盘根错节。凤章君身在其中,需要顾忌的自然也会更多。有所犹豫彷徨,再正常不过。

    念及至此,他只柔声道:“我相信你,所以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只是你要记得,你并不是独自一人,凡事都可以找我商量。”

    “嗯。”

    也许是窝在爱人怀里的感觉过于舒适,凤章君竟也变得慵懒起来。

    “那前一阵子我派纸鸟来找你说话,你又为何爱理不理。”

    “你那也叫说话?我看是想急死我罢?!”练朱弦在他的脑袋上轻轻弹了一下,“正经事还没说完呢,快。”

    凤章君趁机抓住了他的手腕,与他五指相扣。

    “春梧君与花间堂的堂主素来亲善,碧云居的这件事便由他亲自主张解决。我在云苍峰上待了几日,收到了玄桐发来的密函,说他告诉了你有关蛊王与诺索玛之事,并且要派你前往意如宫一趟。”

    “然后我就出发了。”练朱弦插嘴道,“从我出发到昨晚你我见面这段时间,你到底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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