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男后》分卷阅读5

    楚北渚心想,怎么有人说话如此引人倾听,就这瞬间他都仿佛被盛衡勾了魂,甚至忘了追究小可怜儿这个称呼的由来。

    “行了行了,朕不睡就是了。”盛衡无奈地摇着头,但声音中却毫无不耐烦。

    楚北渚回过神来:“是奴才打扰了陛下午睡吗?”

    盛衡踩着鞋,在楚北渚头顶囫囵一揉:“你这样可怜巴巴地盯着朕看,可不就是想让朕陪你。”

    楚北渚: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楚北渚自从五六岁后,就没被人摸过头,盛衡这一抬手实在自然得很,他甚至没来得及躲开,就被盛衡像撸小狗的毛一样胡噜了一把。

    这一系列动作下来,若是乌珊知道,定会在心里骂盛衡,你这不是会得很,还要“请教”我。

    “过来,陪朕说说话。”

    盛衡坐到桌边,自己拿起茶壶,楚北渚连忙过去要接过茶壶,却被盛衡躲了过去,盛衡径直拿起两个茶杯依次倒了水,将一个杯子摆到对面。

    “这点小事奴才来做就行。”

    盛衡突然伸出了双手,十指伸开,掌心朝向楚北渚挥了挥,问:“这是什么?”

    楚北渚没懂他的意思,疑惑地看着盛衡:“奴才不知。”

    “是手。”盛衡笑着收回手,端起茶杯小口喝着,一边想着,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么让他想逗的人了:“朕又不是没长手。”

    楚北渚疑惑的眼神生生转变成了看智障的眼神,控制不住小小地翻了个白眼。盛衡想,忍了这么久也是难为他了。

    登基初的他尚不懂事,总喜欢和一些古板的老臣和老宦官开玩笑,直到都察院院那帮御史们上的折子快将他埋起来了,他才有所收敛,而现在他仿佛找回了十年前的感觉。

    两人就这样对坐着喝茶,按规矩奴才是不能和主子同桌的,但盛衡的原则是“既然朕看上了你,你就是朕的人,朕的人绝不是奴才,因此不能和奴才用相同的规矩,所以你必须坐在这,如果你不坐在这,就是丢朕的脸”。

    楚北渚最终坐了下来,盛衡这一套说辞毫无瑕疵,他完全无法反驳。

    坐下之后楚北渚就后悔了,因为盛衡显然是太久没跟人闲聊了,因此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就开始讲。

    “你知道那帮老御史以弹劾为乐,前日一位御史竟然上折子弹劾同僚偷吃了他的王记馅饼,后来朕让人买回来了这个馅饼但是崔安海没让朕吃,对了重肆,你待会替朕尝尝,看看到底是不是那么好吃。

    “还有,上周一位礼部郎中成亲时用的马车不合制,朕最初还在想一个礼部官员竟然做出违制之事,是不是突然摔坏了脑子,后来才知道这人是礼部精膳司主事,只管酒食。

    “最可气的是,这半年,让朕广开后宫,劝朕选秀的折子又堆满了司礼监一个屋子,他们是实在没有事情做吗,还是自己夫妻生活不和谐也要拉朕下水?”

    楚北渚趁着盛衡喘气的间隙赶紧插了一句话,“他们是关心陛下。”

    “关心?我可用不着。对了,还有最最可气的,他们让朕的弟弟搬出内宫,另建府邸,说是影响不好?去你——

    盛衡咽下了两个脏字,“——的影响不好,盛衔才十岁,一个就知道爬树下水的猴孩子懂个屁!”

    听着听着楚北渚就意识到,盛衡其实不需要他的回应,只是他承受着太多的压力,这些事看似鸡毛蒜皮,但按照他事无巨细亲自过问的性格,每天不知多少时间浪费在这种琐事上,他也只是想找个人发泄一下。

    盛衡最初不过是想找一点话题,后来已经变成了彻底的抱怨,自从登基后,他每天除了用膳睡觉之外,能留给自己的时间不过一个时辰,在大梁的版图上,每天有着太多的事情发生,官员们说着替皇帝分忧,但是事事都是在给盛衡增加更多的烦恼。

    党争,权贵,贪官,国戚,这些都要盛衡极为精确地把控,既不能让他们彻底消失,又要维持在一个合适的度,登基十年来,他没有一天不是身心俱疲地度过,但这些烦恼却不能为人道。众人只看见他人前龙袍加身的光鲜,未见他为大梁百姓付出的心血。

    若今日在这里的不是冒充宦官的楚北渚,而是小宦官谢重肆本人,盛衡也决不会和他说这些话。但是面对着楚北渚,盛衡知道他身份的特殊,注定与他人没有交流,才敢放肆地说出这些话,否则被大臣们知道,又会一片老臣在西华门前跪一天。

    盛衡吐槽了一番,觉得心里好受了不少,才想起来楚北渚一直在静静地听着:“都是朕在说,你没有什么想说的?”

    楚北渚虽然没有说话,但他始终听得很认真,盛衡所讲的这些是他不曾接触的另一片天地,因此他还想听盛衡继续讲下去:“奴才没有要说的,听陛下说就好。”

    “那你有什么想问朕的吗?”

    楚北渚沉思了一会儿,他突然想到任清的话,盛衡是个极好的皇帝,现在的大梁百姓正需要这样的一位明君,于是开口问道:“陛下是如何做一个好皇帝的?”

    刚问出口楚北渚就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巴掌,这话岂是能随便问的,帝王之术向来玄之又玄,这涉及的不仅是如何当一个好皇帝,更是一种权利的代表,楚北渚现在问出这话,简直是大逆不道。

    盛衡却毫不避讳,他嘿嘿地笑了一下:“怎么?小可怜儿还想当皇帝?”

    楚北渚一边低头道不敢,一边想着等下次他再叫自己小可怜儿时,问问这个称呼的由来。

    “其实朕自己也不清楚,朕仿佛生来就是个好皇帝,朕甚至不知道父皇是如何能做得如此差?”

    这话要是被先帝听见,怕是要从皇陵中爬出来掐死这个不孝子。

    “但如果朕立了太子,要朕教他如何当个好皇帝,朕可能会说,感同身受吧。

    “虽然皇帝永远也不可能亲历百姓的苦难,但是可以想象,想象倭寇进犯时,沿海百姓的痛苦,也就自然会去设海防;想象贪官治下百姓的痛苦,也就自己会整治贪腐。

    “想百姓所想,忧百姓所忧,无论是做皇帝还是官,都是这样的。”

    ☆、喜欢的标准

    放松时,时光显然过得最快,至少盛衡是这样想的,崔安海进来传晚膳时盛衡脱口而出:“怎么今天如此早?”

    “回陛下,与往日时辰是一样的。”

    梁朝建国之初是由光禄寺为内宫做饭,但光禄寺做的饭“不过鱼肉牲牢,以燔炙酿厚为胜”,用大鱼大肉猛加调料而做,盛衡曾饱受光禄寺饭菜折磨,金口玉言道“京城四大不靠谱,乃翰林院文章、武库司刀枪、光禄寺茶汤、太医院药房”,后愤而设立御膳房,由内监宫女掌勺制作御膳,同时将御膳份例菜式减少至一半,但即便这样,一顿御膳仍有八道菜色。

    御膳房小宦官鱼贯而入,将备好的御膳一一呈上,口蘑肥鸡、黄焖羊肉、熏肘花小肚、油炒白菜丝、炸春卷、鸭条溜海参、黄韭菜炒肉和盛衡点名要加的佛跳墙。其中佛跳以小罐盛装,一式两罐,分置在盛衡面前和对面。

    盛衡招呼楚北渚坐下,但现在殿内宫人众多,楚北渚无论如何也不敢在众人面前与盛衡同桌而食,只能退而求其次为盛衡布菜。

    盛衡老大的不愿意,拉着脸让小宦官试吃,嘱咐御膳房的人:“这罐佛跳墙端下去温着,一刻钟之后再上来。”

    楚北渚虽这样说,但他哪里学过如何给皇上布菜,更加不知道盛衡爱吃什么,只能凭自己的想象给皇上夹菜,一时间手忙脚乱。

    盛衡看他慌乱的样子觉得好笑,让御膳房的宦官先退出去,只留下崔安海在一旁。

    “别急,一回生二回熟。”盛衡伸出手搭在了楚北渚握筷子的手背上。

    盛衡的手覆上来的瞬间,楚北渚的身体猛地一颤,他对于身体触碰十分厌恶,因此从不和人进行身体接触。盛衡感觉到他的不适应,却没有松开,而是更加收紧了手掌,禁锢住了楚北渚的挣扎。

    盛衡的手掌很热,与楚北渚冰凉的手形成了极大的对比,盛衡原本只是想调戏一下这个少言寡语的小杀手,现在却觉得他冰凉的手握起来再舒服不过。

    盛衡不禁在楚北渚手上摩挲了几下,这感觉就想隔着棉布触碰冰块,能迅速地降□□内的燥热,但还不觉得刺痛。

    在盛衡试图摩挲楚北渚的双手时,后者用力一抽,终于将手抽了回来。楚北渚的手不自然地垂着,手背上仿佛还能感受到盛衡手心的热度,灼热的感觉从手上渐渐传到胳膊上,楚北渚不自然地耸了一下肩膀,仿佛这样就可以将热源截断在这里。

    盛衡在心里笑了笑,知道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面前的是一匹小狼,因此他不敢逗得过分。

    “行了,人都走了,没那么多讲究了,坐吧。”

    楚北渚知道盛衡让众人回避也是为了让他能好好吃饭,心里稍有一点触动,但这时他沉浸在被盛衡握住手的尴尬中,尚没能意识到这种变化。

    让御膳房热着的佛跳墙也已经上来了,摆在楚北渚面前,宫里的佛跳墙原料由十余种之多,鲍鱼、海参、鱼翅、鱼肚、干贝、鱼唇、鳖裙、鹿筋、鸽蛋、鸭胗、鸡脯、花胶、瑶柱、火腿、猪肚、冬菇、冬笋等等,将这些原料煨在一坛,文火慢炖,既有共同的香味,又有各自的特色。

    这道佛跳墙楚北渚有所耳闻,但是百闻不如一见,今日终于尝到,只第一口,便觉得此生所有吃过的珍馐都变成了糟粕。楚北渚远不是贪恋口腹之欲之人,但他在尝过第一口后,实在难以控制自己的手,又是一小口一小口吃了起来。

    崔安海适时地见缝插针:“这是陛下特意嘱咐御膳房加的菜。”

    楚北渚喝汤的手停下了,他放下调羹,也感觉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态,但一看盛衡,吃得比自己还欢,他拒绝了崔安海的布菜,捧着小坛子大快朵颐。察觉到楚北渚的目光,他将口中的食物咽下:“看你太瘦了,得补一补。”

    盛衡虽然也喜欢吃,但宫中御膳再好吃的口味他也都尝遍了,因此一边吃一边观察着楚北渚。

    楚北渚在吃到喜欢的东西时,表情有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他的眉毛稍稍挑起,嘴抿起一点,仿佛在回味食物的味道。

    甚至楚北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变化,但盛衡敏锐地注意到了,记在心里打算明天再做一次。

    除了这短暂的交流,这顿饭吃得无声无息,楚北渚除了在那道佛跳墙上稍微放肆一些,其余时间均是十分克制。但吃过饭上过茶后,天色已近黄昏,楚北渚内心开始有了一些焦躁。

    他依旧坐在下午的矮凳上,小指没有规律地敲着腿,这是他的一个小习惯,在内心不安的时候会有这样下意识的动作。

    “先回去吧。”盛衡突然开口。

    楚北渚又惊又喜地抬头,眼中还有一丝难以置信,似乎是不相信盛衡就只是想和他说说话,聊聊天。

    但盛衡却很坚定:“朕去批折子,你回去休息,明日下朝后就过来。”盛衡并不是多么柳下惠的人,他表面再亲近宠溺,内心始终还记得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白日里的接近尚可没有顾忌,但晚上仍是不敢冒险与其同床共枕。

    演戏的本性此时被盛衡发挥到了极致,明明是自己内心不敢,还要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的样子:“朕不想让你觉得,朕是个急色之人,也不想让你自甘轻贱,别多想,好好回去休息。”

    回到住所,楚北渚顿时觉得浑身脱力,与盛衡相处这一下午,他无时无刻不要打起精神,谨言慎行,还要忍受着盛衡时不时的调戏,因此已经是身心俱疲。

    盛衡的近侍显然了解他的身份,对他的态度均是敬而远之,没人会上来和他搭话。这两天经历的大起大落过多,尤其是今日见到盛衡后,盛衡与他想象中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他想象中,盛衡是个严肃不苟言笑且高高在上的帝王,但实际上更像个疲于工作的小伙子,他热情、善良、温柔,每一点都好像站在了楚北渚的对立面上,让他自惭形秽。

    从盛衡的眼中反衬出的,是最差劲的自己,楚北渚心想。

    这一天他本应时刻关注寝殿的构造摆设,为之后的行动做准备,但实际上他却始终沉浸在自卑中无法自拔,甚至差点忘记自己的初衷。

    而本以为又是个不眠夜,楚北渚却在低落的情绪中渐渐睡了过去。他从很久之前就要靠着额药物的作用入睡,但今夜远在异乡,心中一团乱麻,楚北渚却连着睡了三个时辰。

    醒来时,天色仍是漆黑,但隔壁房间的近侍早已起身。今日是大朝会的日子,天还未亮,盛衡就要在奉天殿面见文武百官。据御前监的公公们说,每五日的大朝会是盛衡脾气最差的时候,盛衡极度厌恶早起,因此大朝会的时辰对他来说简直是折磨。

    听到这的时候楚北渚还想,那这十年如一日的坚持早朝,还真是难为盛衡了。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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