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云海间》分卷阅读186

    思来想去,清平还是打算回辰州再探探,看看还有什么消息。

    她如此打定主意,这几日都在府里看书养伤,做了回不问世事的隐士。恰巧近来下大雪,也不易出门,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

    那日她在窝在书房,管事来报,说是后园的梅花开了,今日雪停,可去踏雪赏梅,走动走动。

    清平对这等风雅之事一概不感兴趣,但管事显然是话中有话,身侧还站着之前回府时所见的那女人,她放下书,立刻明白过来。这宅院牌匾上说是写着李府,但到底还是姓楚的。

    她换了身厚棉袍,披着大氅,想了想又添了个手炉,这才慢悠悠地晃到后园。这府中她也从未细逛过,如今粉妆玉砌,冰天雪地中也别有一番风情。那女人也不催促,只是跟着她走,并不做声。

    清平逛到后园,那里原本是有个小湖,现在已经结冰了,被雪一覆,仿佛到处都是一片白。湖上有一凉亭,本是用于夏日临水观赏之用,如今却坐了个人,拥着小火炉,架着什么东西在烧。

    清平忿忿地想,这分明是她自家的院子,姓楚的放着皇宫不住,总跑过来和她挤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当然是追你了,傻孩子。

    第205章 亏欠

    楚晙丝毫没有占了别家院子的歉意, 反倒是自饮自酌不亦乐乎, 抬头示意清平过来坐。

    今日这等天气, 虽是无雪, 但却有风,吹来零星雪花, 落在石桌石凳上,清平伸手拂去, 旋即落坐。

    桌上炭炉烧的正旺, 上头架着一个肚大口小的紫砂壶, 也不知道是在煮什么,闻着好香。楚晙翻了个杯子放她面前, 清平抱着手炉道:“恕臣难有伤在身, 不便饮酒。”

    楚晙转了转手中的杯子,双颊微微泛红,懒懒道:“这不是酒, 是茶。”

    清平怀疑地看着她,道:“臣观陛下的样子, 委实不太像喝了茶。”

    楚晙从右手边提起一个酒壶来, 她晃了晃答道:“这是酒, 已经喝完了。”

    清平吃不准她要干什么,觉得还是少说话为妙。

    一阵风吹来,亭上的积雪簌簌掉落。后园中的确是有梅花,但不在这湖边,而是在院子后头, 从院墙内探出几只来。清平仔细看了看,青瓦之间红梅映雪,是种惊心动魄的颜色。

    她收回视线,惊觉自己看的有些久了,便下意识向楚晙望去,却见她手中端着杯子,正定定地盯着自己。

    她觉得她的目光比怀中的手炉还热上三分,想避开又觉得失礼,一时半会拿不出什么好主意,竟是愣愣地与楚晙对视。

    两人不知这般看了多久,楚晙双眸如星子般明亮,向清平粲然一笑。今日她着了一身素色常服,裙面上绣着几枝梅花,裙角垂落,散开成扇状;繁复的网花笼着裙,几枚流苏顺服地贴着。翠羽明珰缀于乌发间,清雅动人,秀姿天成。清平鬼使神差地想,刚才那些院墙外的凌寒盛放的梅花,却是不如她。

    这念头一出,她先是心惊,接着狠狠唾弃了自己一番。但心惊无用,唾弃更是无用,恍惚间见楚晙修长的手指拎起壶把,将热腾腾的茶水倒入面前杯中。水汽氤氲,她眉目低垂,温柔的一塌糊涂,清平想着不去看她,但美|色当前,仍是少不得神魂摇曳。

    她的手触及滚烫的杯壁时才回过神来,待想起自己方才的样子,顿时脸上**辣的一片,比滚茶似乎还要热上几分。这时连风也停了,周围静悄悄的,她便听见自己格外清晰的心跳声,羞怒过后深感绝望。似乎无论过去多长时间,无论她如何令自己心如止水,但这份平静,终究还是要被一人打破。

    楚晙仿佛看出她在想什么,放下茶壶道:“如今朝中事务繁多,难得有空出来走走。你这园子不错,冬天看看雪景也好。”

    清平哪里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面上温度稍褪,答道:“陛下若是喜爱,臣愿拱手以待,即日起便搬府便是。”

    “你不喜欢这园子?”楚晙抬眼一扫四周,为自己倒了杯茶,“自你去辰州后,这院子的景致我也添了些布置,待来年开春,应当是不错的。”

    清平四下一看,到处都是茫茫无际的雪,也看不出什么景致来。这后园她从未来过,就算是明年春天到了,恐怕也看不出什么不同。

    但对面此情此景,无论开口说什么都不大合适,她总觉得楚晙的态度有些难言的古怪,便低头抿了口已经温了的茶,香气不如热时浓重,闻着叫人十分舒心;杯中浮着几朵白色的花,花瓣被水一浸,更是如冰似玉,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花香混着冰雪的气息,幽冷清淡,自是风雅非常。清平料定楚晙来并非是喝茶看雪,只不动声色地等她的下文。但楚晙真如同她所说的那样,仅仅是出来散散心。待炉中炭火化作银灰,茶也冷了,清平还是不知她在想什么。

    两人坐在冰天雪地里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天空铅灰色的厚云裂开一道缝隙,这冬日难得出了太阳,照在晶莹的雪上,折射出耀目的白光,便如同融化的金子般,满园都被灿灿光辉笼罩。清平手中握着杯子,杯身尚有余温。那几朵花可怜地贴在瓷壁上,她心中一动,不觉看向楚晙。

    楚晙一错不错地看着她,全然不怕被人发觉,清平想她这是要在自己脸上看出一朵花么,想来想去也猜不准她心中所想,楚晙却道:“这园子若入不了你的眼,宫中倒是有几个清净的地方,也适合走走。”

    清平听她说宫中,简直是不可思议,手伸进袖中抱紧了手炉。这话中的含义,她好像明白,但又不敢明白,只勉强笑笑道:“陛下说笑了,深宫禁内,如何是臣子能踏足之地。”

    楚晙柔柔一笑,却也不答。清平被她笑的心中发麻,险些连笑都要挂不住,楚晙道:“起风了,回屋吧。”

    清平以为她要回去了,如蒙大赦,一下子松了口气,起身等她先走。谁知楚晙伸出手来,清平想了想,诚恳地把怀里的手炉递给了她。

    楚晙低头看看那个手炉,炉身滴溜溜在把下打转,她便换了只手拎着,猛地一下子捉住清平的手,牵着她走出园子。

    一路拉拉扯扯,清平提心吊胆之余只觉得她力气好大,楚晙像是故意一般,正当她觉得自己要挣脱出来,结果是被握的更紧。幸好此处无人,清平不断安慰自己,就算是丢人,那也是丢楚晙的人,她……到时候就用另一只手蒙住脸罢!

    楚晙察觉到她不再挣扎,嗤笑道:“我学箭术时,你怕是还在摇篮里顽呢。”

    清平被她一激,想也不想脱口道:“只是稍稍年长些罢了,又能算什么?”

    楚晙收了笑,将她抵在院墙边,高深莫测地看着她道:“的确算不上什么。”

    清平被她罩的严严实实的,再气也只能磨了磨牙。楚晙见她一脸不情愿,也没勉强,只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道:“到底还是小孩子脾气,嗯?”

    清平脸色一下子冷了,挥开她的手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还有一句没有说完,只在心底道,你也不必再这般看我了。

    楚晙捏着她冰凉的耳垂,轻轻呵了口热气,道:“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清平飞快地抬头,刚要低下去,却被她捧住了脸,鼻尖相触,这下把彼此眼中的情绪都看的清清楚楚。楚晙在她唇上轻轻落下一吻,手上还提着那个可笑的手炉,低声道:“你怕什么?”

    这吻一触即分,却远胜过往昔汹涌情潮,清平瞬间眼眶微红,恨不得咬死她,但楚晙似乎与她心灵相通,温柔一笑,执起她的手,在她的食指上咬了一口,留下一道清晰的齿痕。

    清平被她一咬,什么绮念都没了,泄愤般咬上她的唇。楚晙按住她的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只是目光深沉了许多,沙哑道:“你要和我撇的干净,那也该把欠的都还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再更吧,嗷!

    第206章 偿情

    清平都不知道是怎么被楚晙拖回书房的, 她晕乎乎的想着那句把欠的还了, 她欠楚晙什么了?直到两人对面而坐, 楚晙以手托颔, 朝她一直笑。清平也不知道她到底在笑什么,疑惑道:“我欠了什么?”

    楚晙手在桌上轻轻一点, 直起身来坐的端正,神色微敛, 连口气也变的严肃起来, 如同在商议朝中要事:“你从前在乐安学堂读书时, 开销皆由我账上出,撇去笔墨纸砚这等杂物不谈, 光是读书这一项, 开销也是不少。”

    清平震惊了,没想到她竟然还能算上这个,立马回道:“那是‘余珺’, 我不过是替人读书罢了。”

    楚晙一本正经道:“丽泽书院可不是想进就能进的,把你弄进去花了多少功夫, 光是使银子便是不少, 更别说书院中到处打点了。何况读书的人是余珺不错, 但到底还是你受了便宜。”

    清平噎住了,感觉她说的的确没错。既然债主如此说了,她只能认栽。皱着眉头答道:“好,那便折成银两罢,一共多少?”

    楚晙摆摆手, 一副慢慢来的架势,道:“不必着急,还有呢。后来你到长安官学读书……好罢,先不说这个。就说后头你在王府任职,在府中的吃穿用度仅在我之下……咦,你瞪我做什么?若是不说读书的花费,你自小在我身边呆着,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

    清平哑口无言,仔细一想确实如此,当即败下阵来,挫败道:“多少银子?”

    楚晙将她欺负够本,含笑问:“以你如今的俸禄,想必要再干个二十来年,若是官运亨达,估计能还的清。我也大度,就不问你要利息了,如何?”

    果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这道理在哪里都是不错的。清平深吸了口气,此时由不得她得过且过了,她在心中认真算了算,疑惑道:“哪里来的这么多?”

    楚晙解下身上披风放在手边,温和地为她解惑道:“因为还有这府宅,宅中需请人照看打理,时常修葺,后园花树更不必说了——”

    清平霍然起身,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不在这里呆了!但刚要踏出隔门,就听身后轻笑一声,道:“去哪里?”

    清平顿了顿答道:“不住了,这便去外头重寻个院子。”

    突然楚晙从背后圈住了她,贴着她脸低声道:“你若是将我一起带走,咱们的债便一笔勾销了。”

    清平心头一热,却偏要反着与她来:“我要选还钱呢?”

    楚晙吻了吻她的鬓角,胸膛震动,似是在笑:“那我更要跟紧你,若是你逃债了,那可要去哪里找?”

    清平不答,就由她这么抱着。午后天色渐沉,北风卷地,又下起雪来。楚晙轻声道:“有些乏了,借你屋歇会,晚上还要回宫批折子。”

    “好。”清平道,送她进了里屋,一扇屏风阻隔了所有视线,楚晙合衣入睡,脸上显出几分疲倦,仍是要与清平说话:“那屏风上画的是桃花?”

    清平从未仔细看过,匆忙扫了眼道:“想来是吧。”

    “你喜欢桃花?”楚晙道,“从不知你有这喜好。”

    她一副不得答案决不罢休的样子,拽着清平的袖子不放她走,清平无奈地坐在床头,打起精神道:“在乐安读书时常见着这花,说不上多喜欢。”

    楚晙的声音低了些,道:“那便是极喜欢了。”

    清平等了一会没声音了,便转身去看,那人已经闭上了眼,一只手还攥着她的衣角,眉头蹙起,在梦中也不大舒心,想必近来朝堂上又出了什么乱子。清平看着她的脸,想将衣角从她手中扯开,到底还是于心不忍,便小心解下外袍放在床上,又帮她取了发簪,这才悄声离去了。

    她走之后,楚晙缓缓睁开眼,放开手中那件外袍。她此时脸上全然没有方才的温柔,淡淡一瞥枕边的发簪,似乎在思量着什么,最终她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将那件外袍揉抱进怀中,继而闭上了眼。

    书房陷入一片昏暗中,清平看着窗外纷飞的雪,寒意随之扑面而来,她这才感受到几分清醒。但清醒之余,更感到寒冷无声侵入。大雪绵密,铺天盖地落下,这一幕在她过往的人生中出现过无数次,并未有什么不同。随着年岁增长,她似乎也能从这自然之景中,得到一些特殊的感悟。

    大雪之下又是种什么样的景象,她无从得知。想要追根究底,还需亲自挖开雪层,才能一览究竟。这让她想起了楚晙,是否在她平静的表象下,隐藏着不为所知的东西。

    她到底想做什么?

    清平合上窗,坐回桌前点燃烛火,从暗柜中取出那本名册摊放在桌上。当年金帐入辰州传教,广纳信众,声势浩荡,能再官府眼皮底下如此嚣张行事,其暗中必有支持者。金帐究竟向这些人许诺了什么,能让她们甘愿冒着这么大风险为之遮掩?

    她将名册翻到最后几页,有几张纸张格外的厚,边角绘着金色的花纹。上头的字迹也不知是用什么东西写的,百年光阴都不曾磨损分毫,笔墨稍重之处,如同方才书写后晾干,红色的泥印似乎带着些微潮意,在灯下泛起新鲜的色泽,好像那枚印章才离纸不久。

    这几张纸不仅外形近似,连盖印者的姓氏都一模一样。印章上繁复的图案暗示了她们的身份,形近凤鸟却无顶冠,羽翼短小,非王爵以上不得用。清平曾在恭王封爵大典上见过这种鎏金青铜符印,礼部照例在一张白纸上盖下印章,封存入案,留作辨识之用。可以说每位封爵皇族的符印都因其封号、地位各有不同,虽看似相似,但在细节上足以分辨。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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