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云海间》分卷阅读172

    李宴面色如常,并不答话,只是深深行了一礼。

    “从你出昭邺时我便注意到了,还特地借了原大人的手下监视你。这些想来你也应有所觉察,反倒顺势而为,装作被迷惑的样子替她们传递消息……”清平眼中微寒,静静看着她道:“我想来想去,一直都有些疑惑。原随虽能为我遮掩行踪,但毕竟远在贺州分身无暇,难以兼顾,迟早会露出马脚的,决计不会等到今天。能将事情做的这般周全,又能调动暗卫抹去踪迹,还能与八荒搭上边,必然是得到了陛下授意,才敢如此行事,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

    李宴抬头看向她,嘴唇翕动:“……大人。”

    清平冷冷道:“不敢当。还未请教,阁下自然姓李,想是出自八荒的李家了。”

    李宴缓缓起身,摘了官帽放在桌上,答道:“大人猜的不错,正是那个李家。”

    她自行在清平手边落座,姿态闲适,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眉眼份外张扬,微笑道:“的确,我是奉了陛下圣谕来到大人身边保护大人的,在下虽在礼部为官,但身兼紫金台暗察使。”

    清平向她虚拱了拱手道:“原来是代天巡视的暗察使,失敬。”

    紫金台是三台之一,与御史台、谒见者台所不同的是,紫金台直接归皇帝所管,其官员由皇帝直接任命。相当于秘书处,多是处理些文书类公务。但后来演变为代皇帝巡视六州的特殊机构,虽官品较低,但却有奏折直达御前,先斩后奏的大权。

    清平看了看李宴,她却没有想到楚晙这么大胆,直接就让暗察使混入六部官员中监视朝堂动向,不知道六州州府是否也如这般混进了暗察使。

    果然李宴颔首:“我曾任云州暗察使,先前对大人多有怀疑,是因为在大人回朝前,谢家曾派人去过云州。”

    清平动作一顿,重复道:“谢家?”

    李宴道:“不错,正是谢家。”她从袖中取出卷卷轴,“这是陛下圣谕,请大人不要误会,陛下派我来的确是为了保护大人。”

    清平瞥了眼那卷轴,心道什么保护,监视还差不多。她道:“既然如此,之前入贺州时我暂离行辕,为何大人不曾及时上报?”

    李宴唇角微扬:“我虽出身李家,但李家早已退出八荒,一直无缘得见八荒为何物。承蒙陛下拔擢,入紫金台为暗察使,又入云州。其实早年的时候,我与大人在广元府衙有幸见过数面,亦对孙郡长所推行的新法有所耳闻。大人虽言行多异,但我私心认为大人并非是那等受八荒掌控之人。果不其然,辰州之行,原侍中查明真相,大人嫌疑尽去,可喜可贺。”

    清平自然明白,其实原随最开始也是对她有所怀疑的,帮她脱离行辕的提前赶往昭邺,本身就是一种试探。若是她真与八荒有什么勾连,这一路前去,必然要有什么联络之举,还可顺藤摸瓜抓到更多。但被人怀疑,以一个嫌疑者的身份被引入一个个圈套里,着实让人有些不好受。

    但到底清平也借着原随的手查明了金帐一事,她本身也是存了故意的心思,把原随引上了这条路。如今原随对她多有回护,甚至帮她扣住了暗卫的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人人都各怀心思,人人都各有所求。

    但她比任何人都想知道,互市开放,新法推行,云州之战,安平郡沦陷,吴盈之死,是否与金帐、八荒难脱干系。

    过往的人生,到底被谁人既定,又是谁在幕后操纵着一切,因何而起,又将因何而往。如今她即将亲手揭开最后一层面纱,触及最后的真相。

    为此她倾尽所有,在所不惜。

    第188章 命途

    闲话已毕, 李宴仍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好像还想说些什么。

    清平懒得再与她虚与委蛇, 略一欠身, 道:“既是如此,就不耽误大人的事情了, 我先行告辞了。”

    李宴见她就要走,不由有些诧异:“大人不再问些什么了吗?”

    清平看了她一眼, 感觉有些想笑。李宴方才的话真真假假, 不能尽信, 难道还要留在这里继续听她胡编乱造么?若是平日清平尚能有些耐性听她胡扯,仔细辨别一番真伪。但现在清平只觉得十分不耐, 并不愿再多言, 敷衍笑道:“有些事知道和不知道也无甚干系,何必劳烦大人费心解释。”

    说罢她衣袖一甩,险些挥到李宴脸上, 而后利落之极地转身离去。

    李宴哪里听不出她话中的指责,一时答不上话来, 只能惊愕地看着她的背影, 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她想起在礼部时这人对自己的照拂关怀绝非作伪, 突然有些惶惶不安,仔细回想,觉得刚才好像说错了什么话,但又不知究竟错在哪里。

    清平出了房才觉得心中的郁气消散了些许,只是心绪略有起伏。或许对李宴而言, 先前的伪装都不过是为了查案,怀柔示弱也只是试探的表象。两人相处的种种令清平一度想起在安平郡府衙时的光景,孙从善是如何待她的,她便如何待李宴,现下想来,自作多情不谈,着实有些难堪。

    她仰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缓而又缓地吐了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不快吐出,但丝毫没有减轻心中的压迫感,反而惹得万般思绪萦绕于心间。

    此生不过是从上天手中偷借的数载光阴,在颠沛流离的命途里,所谓的故乡已成他乡,而他乡也渐行渐远,终难复返。明明已到了拨云见日的时候,她却无端生出心灰意冷来。

    其实她本不必去想,去在意,或许反倒能轻松快意许多,偏偏她思虑总是百转千回,每每谈及放下也只是徒然安慰,到底人心非木石,做不到无动于衷,做不到漠然绝情。

    听到院外传来的人声,清平勉强打起精神出了院门,今嬛果然已到,正与原随说着话。侍卫们见了她纷纷行礼,今嬛亦瞧了过来,道:“李大人来了,咱们便动身罢?”

    原随瞥了眼被侍卫看管起来的赵元,有些警告的意思。赵元换了身新行头,在她的视线里缩了缩肩膀,干巴巴地赔笑。

    原随拱手道:“雨天道路湿滑,两位大人一路小心。”

    清平与今嬛先后与她行礼告别,各自上了马,由一名身手矫健的年轻女卫打头领路,阴沉天色下,群山隐在朦胧云雾中,一队人向着青庐山行去。

    马蹄踏过泥泞小道,周遭是葱茏绿树,天光从蔽天枝叶的缝隙中倾泻而下,更叫人觉得林中昏暗。

    这般行了不知多久才出了林子,不过申时,天色将晚,密云涌动,风裹挟着泥土气息呼啸而过。天边闪过一道电光,惊雷声滚过,惊起林中栖息的鸟群。

    青庐山果然不负其名,不仅仅外形如青帐罩顶,连山里也似帐中一般,山势崎岖,腹地极广。且有群峰屹立在深崖外的云海中,更显巍峨雄伟。

    一侍卫道:“回禀大人,属下看这天,怕是要有场大雨。”

    今嬛神色凝重地望了望天色,道:“若不赶快进山,恐怕就再难以行路了。只是若是就这样进去,若是下起暴雨来,也不知道山里是否有避雨的地方。”

    清平下了马,站在路边道:“这山中应当有路才是,只是不知要从哪里进去。”

    她看向赵元:“须得请教知道路的人,到底该如何走。”

    赵元看着远处料峭陡崖咽了口唾沫,从怀中取出一本破旧的书册,翻了两页道:“……呃,依学生愚见,应当向东行才是。”

    今嬛怀疑道:“向东?”她望向东边,只见云遮雾罩中山脉势如游龙,纵横而去,更是难见踪影。

    清平看了一眼赵元,问道:“你可有把握?”

    赵元咬牙道:“不敢欺瞒两位大人,学生的确有所推测,但却是照着这书中所给的路线来的。不知大人在辰州可否听过这么一句话:拜神需向东,东有旭日升,自有神灵顾’。向东准是没错!”

    今嬛听着觉得十分不对劲,忙道:“那是什么书,可有地图?呈来本部瞧一瞧,说不定还能看出些名堂。”

    侍卫将书呈上去,今嬛一看,险些从马上滑了下去。她喃喃道:“这是本……这不是本传奇话本么?”

    赵元怯怯道:“是呀,正是那本《庆嘉异志》,难道大人不知么……”

    今嬛干脆下马将那本书翻了个遍,继而踱到清平身边,低声道:“李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原随是疯了么,找了这么一个人带咱们进山。那书中别说地图了,连画也才几副,要如何进山寻什么东西?”

    清平接过她手中的书,以同样低的声音回道:“原大人行事稳妥,选了此人,必然是有她的缘由。”

    今嬛叹了口气:“什么缘由,她不会是断案断傻了吧?这山中道路艰险,谁知道要怎么走?若是不慎迷了路,那又该怎办?”

    清平一时半会与她解释不清这其中的牵扯,只能安慰她道:“总该信原大人的眼光,何况随行的侍卫这般多,也不至于出什么事情。”

    今嬛将信将疑,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把书还给赵元后肃然道:“既是如此,那你便带路罢。”

    山林地中也不知堆了多少年的腐叶枯枝,踩上去十分绵软,行路也颇为艰难,众人只得牵着马前行,由赵元在前头探路。今嬛本想将她绑起,免得到时候跑了,但清平却道不必,观赵元的神态,她简直巴不得快些见到那传说中的碧落城,怎会中途逃跑。何况深山之中又能跑到何处去,一个不慎就摔下悬崖,抑或葬身于猛兽腹中,就这么跑了,实在是不划算。

    何况赵元在外游历过几年,上过高山淌过湍流,也算是阅历丰富见多识广,找她来领路也没

    赵元果然兴致高昂,甚至一度忘了身份,拿着书奔到清平身边欣喜道:“李老……不是,李大人你看,这两山相倾而立,形如犄角,应当,应当是这书中所记载的,叶秋与商队初入此山时所见的情形!”

    清平淡淡道:“是如此,只是已过百年,这山中的面貌到底还是有所变化的,你还能寻到进山的路么?”

    赵元立马道:“当然!天时地利俱全,就等这场雨快些下下来了!”

    清平点点头,目光转投向云海深处连绵起伏的山影里。而天边风卷云涌,雷声沉闷,即将有场大雨要落下。

    她们将借着这场暴雨,重寻百年前吴易所经之路,到达传说中的碧落城。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建议,嗷嗷摇尾巴!

    不是文完结,是这个案子完结。。。

    第189章 流丹

    大雨滂沱, 周遭尽是一片黑暗。轰隆雷声震耳欲聋, 时而闪过的电光劈开夜幕, 短暂地照亮这山中的景象。暴雨以倾盆之势铺天盖地围住此方天地, 在游走的电龙中只能看见巍峨群山被雨幕缓缓吞噬,只剩下极淡的轮廓, 隐没在漆黑的夜色中。

    不过须臾雷声更甚于前,雨势凄迷, 叫人心神皆为所震, 陡然生出天翻地覆之感。

    好在侍卫们早寻了一处山洞, 大伙才得以栖身避雨。洞中潮气重,众人趁着雨未落之时从林中捡了些枯枝备着, 等入夜后生火, 以免潮气染身。

    清平与今嬛围着火堆歇息,在繁杂雨声中静守天明。此种情景下清平有些难以入眠,她闭目养了会神, 偶一睁眼发觉火堆将熄,又不愿劳烦侍卫, 便自己挽起袖子添了些柴火, 见火光复明, 她才揉了揉额角,坐回原处。

    然长夜久闻雨声枯坐着实无趣,清平捡起一根长草,在手中编胡乱编着,任由思绪蔓延。

    她想着近来所发生的事情, 在脑海中一件件理出,反复去推敲这些零碎信息中的种种关联,而后精疲力尽地靠在石壁上。

    风雨如晦的夜晚,往事似乎并没有那么不堪回首,她依偎着火堆,想起过往的许许多多事来。最后她带着几分清明堕入睡梦中,雨声渐远,化作梦中潺潺流水声。夜风拂过,绿草如海浪般此起彼伏。仰头便见天河高悬,星光落在水中,伴着飞舞的萤火,散做细碎的光点。

    一只小船停在芦苇深处,船头挂着盏夜灯,橘色的暖光轻缓落下,水面荡出一圈缱绻涟漪,依稀可见船上坐着一人,衣袍垂于水面,依稀是熟悉的身影。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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