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云海间》分卷阅读125

    清平深知自己此时所言字字都要小心,便跪下道:“使团一众官员不曾叛国,叛国的仅是丁茜一人而已。”

    她将草原之上的遭遇娓娓道来,在场的诸位大人不知这其中居然有这等内幕,待到清平说道:“丁茜乃是大皇女所派之人,这番去西戎的目的正是要将一份重要之物交予西戎王庭,用以换取西戎暗中出兵扰乱居宁关,好让京畿驻军调往云州,好趁机——”

    “住口!都是胡说八道!胡言乱语!”信阳王大步向前,怒喝道:“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叛国之人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敢污蔑贵人!来人啊,把她给孤拖出去砍了!”

    严明华目露惊愕,饶是她千算万算,都没有料到楚明会如此行事,朝中党派之争事小,若是涉及国是,致使云州沦陷,数代基业毁于一旦,那就是国之罪人,于史书之上千年万年都要遭人唾骂耻笑的。

    沈明山眸光微闪,视线转向桌前放着的一叠书信文书,若有所悟般看向立于丹樨下的新帝。

    “臣所言皆为真话,并无半句虚言。那东西究竟是什么,臣的确不知道,也并未污蔑贵人。”清平摇摇头沉声道,她回忆起那些如惊弓之鸟般奔波逃亡的日子,每一个人的脸,都深深的印在她的脑海中,在叙述的过程中她已经极力保持平静,不去想起他事情,却没想到叙述完以后,面上已是一片冰冷,而自己恍然未觉,站在一旁的文华阁大学士投来同情的目光,她才木然叩首再拜。

    在座的自然都是人精,浸淫官场数年,眼光老辣,孰真孰假一眼便知。新帝竟然将此人从云州战场捞了出来,想必是有备而来,将大丧拖了半月,特意等着这群藩王耐不住擅自进京,也是顺手拿这位宗室宗长开刀,来个杀鸡给猴看。

    信阳王面容扭曲,手不自觉在腰间摸索,奈何入宫前已经解剑,否则定要在御前砍了这人。

    “使团奉命出使西戎,前往王庭求取和谈文契,朝廷上写同心协力,不外乎求一个百年安宁罢了。”楚晙示意刘甄将桌上的那叠东西呈到信阳王面前,玩味地看着她。

    “这是什么东西?”信阳王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拿了最上面一张,粗粗一扫,她神色大变:“这……这是什么东西!”

    “怀王叛国通敌的罪证就在这些往来的书信里,母皇生前查抄其王府无意中得到这些东西,怀王不单单只是与王庭重要人物有通信往来,更是将一件东西赠予那位西戎贵人,好换得其信任与支持,这件东西,没人比信阳王更清楚到底是什么了吧?”

    信阳王眼神恍惚,她身后几位藩王本只是助阵而来,见此情景不由有些犹豫,信阳王怒吼一声,道:“这都是胡说八道!”

    楚晙眼中划过一抹讥讽,淡淡道:“呈于诸位大人瞧瞧吧,本是皇家丑事,母皇在时不愿提及,仍是顾念母女情分,全了皇室名声,将这滔天罪名一并按下。”

    信阳王一改方才的放肆狂妄,面黄如土,几乎说不出话来,原因无他,这叠书信中竟有她的笔迹,这的确是她与楚明的通信,万万没想到楚明阅后竟留了下来。

    “……云州军防分布图?”

    一位顾命大臣难以置信地叫出声来,这下众人心中一沉,私通帝国已经是重罪,但将云州军防分布图送与敌国,那真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只是怀王身份特殊,不好这般处置。故而只是贬其家眷为庶人迁往辰州,世代不得离开此地。

    怪不得信阳王起了这等心思,趁着大丧之际来到长安,端着长辈的架子威逼新帝。信阳王的封地就在辰州长富郡,其中种种缘由,大概也不必说也能猜出一二。

    若是拥立这位被废黜的世女登基上位,幼帝自然要靠权臣扶持,到时候这天下究竟是谁的也就说不清楚了。想必信阳王打的这是这等主意,一干重臣面露鄙夷,都统一战线,无形中站到了新帝那边。

    楚晙欣赏完了信阳王难堪的脸色,使人搀了清平起来,这时信阳王双目赤红,愤怒道:“出使西戎的使团人都死完了,自然是随便你胡言乱语,谁又能证明她说的便是真话?”

    楚晙就等着她这句话,当即道:“把人带上来吧。”

    锁链与地砖摩擦的声音格外清晰,那人被半拖着带到众人面前,显然已经经过了一番梳洗,她闪闪躲躲地不敢抬头,楚晙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丁茜,将你所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丁茜牙关打颤,低着头肩膀抖的厉害,道:“……是,是越王殿下着我带着那东西,去……去王庭……”

    “和谈时也是殿下与西戎早就有约,许诺将月河让给西戎人……”

    信阳王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后头几位藩王也是墙头草,哪边风大往哪倒,虽起初有人附和信阳王的话,但此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明哲保身,不愿再惹上事情。

    清平虽然恨透了丁茜,恨不得让她去给那些惨死在王庭追兵下的同僚陪葬,但也不得不忍着。谁知丁茜好似感应到她的视线,仓惶看了一眼,随即吓的跌倒在地上,如同见着恶鬼再世,结结巴巴道:“你……你不是早死了吗!”

    清平没说话,只是幽幽地看着她,倒真似个游魂般骇人。丁茜以为她早死了,没想到看着她活着,居然被吓的半疯半癫说起胡话来,其中涉及皇家阴私,众位大臣做侧身避让状,不敢细听。楚晙令人拖了她下去,好整以暇地对着以信阳王为首的一干藩王道:“事关皇室,还望诸位保密。宗亲之间也不可因此离心离德,怀王已逝,母皇既然不再追究了,朕也不会多做过问。信阳王哀思毁身,朕便不追究你御前失仪。”

    她忽略了信阳王难看的脸色,平静道:“诸位跪安吧,明日先帝梓宫入陵,尚有诸多事务处置。”

    几位藩王面面相觑,今夜的事情太过诡异,使得她们都感觉到一丝异样,新帝显然早有准备,接连跪下磕头行礼道:“臣叩谢陛下恩德,奉行遗诏,敬仰天恩……”

    信阳王失魂落魄地站立半晌,终是不情不愿地跪了下来。

    既然事了,几位顾命大臣也相继告退,清平环顾左右,也要随着几位大臣一道出宫,但甫一转身,就听见身后声音传来:“站住。”

    她慢慢回头,楚晙站在她身后,目光幽暗,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只是这次两人再无灵犀可言,夜风吹动纸帐白幡,隐约能嗅见外头落雪的冰冷气息,同时混杂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幽香,这雪还没真正下大,但清平已经能感受到那种透彻骨髓的寒意沿着袍袖攀爬而上。

    楚晙走到她面前牵起冰冷的手,放在手心握着,她眼中似有墨金华彩,满堂素色都掩不了,恐怕今夜之后,再无人能这般靠近她,无从知晓这份奇异诱惑的色泽。

    她看了她片刻,眼帘低垂,而后轻轻问道:“……你很冷?”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么么么么么么,挨个嘴嘴

    第136章 凛凛

    两人靠的太近, 这姿势委实太过亲密。若是此时是在偏殿密室尚好, 但偏偏是在先帝灵堂之上, 这要是被有心人发觉, 不必她自行请辞,清平觉得自己可以直接收拾东西滚出朝堂了。她深吸一口气, 仍是低着头,不敢直视天颜, 楚晙孝衣内便是玄色帝袍, 袍边滚滚, 上绘十二纹章,华贵非常, 只待先帝梓宫入陵, 六州州牧到达京畿,便可除孝登基,受百官万民朝拜。

    灵堂虽是用来缅怀先人, 但以楚晙对女帝的感情,实在是没多少真情实意在里头, 清平瞄了一眼大殿漆柱, 想着若是楚晙再有什么亲密举动, 不如考虑先一头撞向柱子算了。

    楚晙顺着她视线看去,目光触及漆柱时微微一愣,而后反应过来,心中顿时有些微妙,放了她的手后退几步, 道:“不必做出这般样子,灵堂之上,朕什么都不会做。”

    清平垂着头没说话,以楚晙对女帝那点微薄的敬意,怕是面子上对付对付就算了。楚晙在她心中的信任值已经降到了地心,她说了什么清平只当没说过,除却公务之外的事情,一概都不放在心上。

    但表面功夫仍是要做足,这身新衣尚未捂热,她可不愿因为什么御前失礼被记上一笔,便道:“不知陛下留臣在此,是有什么事情吩咐臣么?”

    楚晙站的远了些,仔仔细细打量起站在殿中的年轻官员来。

    清平也算是她一手带出的孩子,虽不及刘甄日夜在身边侍奉,一举一动都近在眼前,但也熟知其本性。自云州一行回来后,她消瘦了许多,宝蓝色的官袍穿在身上也有些空荡。若是从前她在自己面色仍有些局促,但现在处变不惊,自是沉稳无比。

    竟从那平静恭顺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别的来了。

    楚晙道:“礼部呈了折子,本朝五行属火,先帝谥号拟的是‘元成’,不知你觉得如何?”

    这种事情本轮不到清平来插嘴,问问顾命大臣还差不多,既然皇帝问了,就得好好回答,清平谨慎道:“礼部诸位大人向来慎重,先帝的谥号也是有据可查。能思辩众曰元,行义说民曰元,安民立政曰成,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她自己回答完都觉得有些怪异,先帝的功劳也就体现在清修炼丹追求长生上了,几十年不过问政务,全部推给内阁,临了还碰到居宁关破,差点让云州沦陷外敌之手,仔细说起来所有的作为居然只在最初从小宗入大宗后,为了父母一事与朝臣抗衡上。她想着这谥号怕不是楚晙为了面子随便定的,据说礼部官员在齐王犯上一事中被罢黜流放的差不多了,战时来不及补上缺失官员,但如今先帝离世,新帝即将继位,礼部身负重任,但奈何竟无人可用,还不是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

    楚晙只道:“不错,李侍中身为礼部官员,博闻强识,文采斐然,大典后吏部会补上官印文书,调往礼部。”

    清平俯身下拜,恭敬道:“蒙陛下恩德,臣下不胜殊荣,铭感于心。”

    “只是陛下,臣仍有一事不明,烦请陛下恕臣冒犯。”

    楚晙不动声色道:“说吧。”

    清平再拜,道:“出使西戎使团里的官员未参与丁茜反叛敌国一案,实则蒙冤已久,恳请陛下沉冤昭雪还其一个公道。”

    楚晙思索片刻道:“从你回到长安开始,刑部已经撤下通缉令,待云策军收复爾兰草原,追击西戎王庭残党,朕自然会下令还其一个清白。只是这事涉及怀王逆谋,断然不可能放到大理寺公审,昭告世人。丁茜罪责已定,不必再多言。出使的官员,若是家中有老幼,朝廷自会出钱抚恤家眷,荫恩后人。”

    聪明人交谈无需多说什么,清平知道这是楚晙对自己的保证,不会任由这事被人遗忘,毕竟使团一事涉及到朝中两位皇女以及先前无数站队大臣世家,谁都不希望新帝清算时算到自己身上,最好的办法就是谁也不问谁也不提,那使团叛国一时就将成为悬案,令枉死之人蒙受不白之冤,子孙后人皆无颜面,终受所害。

    “臣叩谢陛下恩德。”

    她如释重负般叩头行礼,额头与冰冷的地面相触,倒映出自己模糊的面容。

    隐约听见殿外风声呼啸,殿中寂静无比,烛火轻晃。两人皆是沉默,也的确没什么好说的了,而且此时此地也不便说些什么,楚晙便道:“事情既了,便退下吧。刘甄,你去送送李侍中。”

    说罢又看了清平一眼,楚晙此时却有些琢磨不透她,还不如叫她一人静静,来日方长,也不必急于一时。

    刘甄从暗处出来,道:“是,陛下。”

    朔风凛冽,卷起地上堆积的雪洒向天空。天空被云层遮住,天光亮起,镶了一道银边。刘甄拎着一盏灯笼送清平出宫,风雪之中,她道:“清平,还未恭喜你官复原职。”

    长廊中唯有她二人并行,也不必担忧被眼线听了话去。清平牵起嘴角道:“刘甄,多谢了。”

    刘甄避开她这礼,见她神色平平,心中叹了口气道:“待陛下登基后你便可回到礼部任职,假以时日,升迁内阁也不是什么难事。”

    清平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笑道:“刘甄,我并没有心怀不满。能从云州回来,洗清叛国贼的罪名,我已经知足了。”

    她已有所指般道:“其余的不敢奢求太多,这样已经足够。”

    刘甄沉默,继而道:“你是聪明人,能想开当然最好。”

    此时刘甄身为新帝身边尚女,地位今非昔比,宫中多有巴结谄媚。清平身上罪名还未洗清,也不过就是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四品侍中,刘甄愿与她说些体己话也是看在曾经的情分上,未必没有楚晙授意。

    清平低头想了一会,感觉这么揣测人有失公道,但刘甄的确是一心一意侍奉楚晙的,既然如此,那么那天的承诺,究竟还算不算数呢?

    亦或是,楚晙的又一试探?

    刘甄将她送到宫门不远处,清平拱手行礼道:“刘尚女辛苦了,这便请回吧。”

    刘甄微微点头,见离宫门还有些距离,忽然压低了声音道:“清平,我之前说的话算数。”

    她面前的人眼中荡出一点温暖的笑意,道:“好。”

    清平回到府邸时已是天光大亮,进门时官袍来不及换,便与门房撞了个正着,那人不过被雇来不到两月,本以为这家主人只是经商的商客,见清平一身簇新的宝蓝色官袍,惊的说不出来话,结结巴巴道:“主……不,瞧小的这嘴,大人……”

    “别惊动人,”清平道,“去做你的事罢。”

    门房连声应下,激动的难以言表,她动静太大,清平已经听到脚步声传来,暗道不好,张柊的声音传来:“……出了什么事,如此大惊小怪?”

    四目相对,张柊瞳孔一缩,显然也被她惊了一跳,幸而他还有些理智,喝退看围观的下人,叫了小童来伺候清平更衣。

    待清平换了衣服出来,桌上已经上了饭菜,张柊等她落座后,两人用完饭,他才屏退下人问道:“你身上的官袍是怎地回事?”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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