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云海间》分卷阅读111

    首领跟在齐王身边久矣,观言察色的功夫自是一流,她不动声色问道:“吴大人与这人,似是老相识了。”

    吴盈知道她不过是想试探两人之间关系如何,便看着她的眼睛道:“实不相瞒,此人与我有仇,如今教她知晓为旧主所弃,实在是大快人心。”

    首领哈哈大笑,看她神情不像作伪,似真似假般道:“有仇报仇,有气出气!只是吴大人要手下留情,莫要将人弄个半疯半癫,到时候我们可不好交差呀!”

    吴盈松开紧握的掌心,道:“这是自然,请玉统领放心就是。”

    风从她手边穿过,从暗色的指甲上拂过。露出血肉模糊的掌心,也不知是多大的力气,才将手掌刺的如此之深,周围干涸的血迹凝固在一边,掌纹已经不甚分明了。

    风沙中传来厮杀的怒吼声,天空中铅灰色的云层被撕扯开一道巨大的裂口,王庭骑兵汇聚成黑色的铁流,向着居宁关发起一次又一次冲锋。在西戎连续十五天攻城战后,这座巨大关隘厚重的大门终于在天摇地动中发出一声巨响,隔了三百年的光阴后,坚不可摧的城门终于被彻底打开。

    城门倒塌时发出的巨大轰鸣声让大地都在震动,王庭骑兵长驱直入,云策军节节退败,加急军报呈至长安之时,朝堂之上,满朝勋贵重臣都能从那只字片语中感受到居宁关城破时的震撼。

    居宁关屹立百年之久,乃是云州最为重要的一道关隘,虽在三百年前被攻破过,不过自那以后,代国加强了对城墙的修复,增派大量军队驻扎边疆,如此三百年中再无外敌能越过此关一步,但从月河防线被让出去以后,形势便直线下降,甚至到了破关的地步了。就在这么短短半月不到的时间里被攻破了,听起来如同一个笑话般。

    这日秋阳杲杲,天高云淡,是入秋以来难得的好天气。楚晙下朝后从华泽宫绕路,穿过长廊殿宇,日光倾泄了一地,幽静的长廊边垂下几条绿藤,远处湖水波光粼粼,与宫殿顶上的琉璃瓦相映成趣。

    秋景如此之好,她却无心多看,在玉霄宫边她碰见刚刚从里头出来的太医院院判,便问道:“程大人,母皇如何了?”

    程院判见了她赶忙行礼,道:“回太女殿下,陛下是气急攻心,引发了心虚气短之症,再服几副药,慢慢养着就能好。”

    楚晙颔首,道:“孤这就去看看母皇,程大人腿脚不便,就让宫人送您一程吧。”

    程院判哪里受过这般恩宠,女帝因要修行,不顾太医阻拦,常年服用所谓的‘仙丹’。太医院上下不敢怒也不敢言,只得战战兢兢的当职。就是这样,女帝仍是嫌弃她阻碍了自己修行,视这些太医为不识大体之人,每每服用完丹药后便要对着轮值的太医大声呵斥。

    不等她推托,便有宫人鱼贯而出,恭敬道:“大人请。”

    程院判不免心生不安,向着那走上玉阶的人看去,秋阳之下,那玉阶中间巨大的凤鸟石雕熠熠生辉,似能感受到展翅间羽翼舒缓的轻柔优雅。这座巨大的宫殿仿佛因即将迎来新的主人而注入了鲜活的气息,到处都不再是阴沉森冷的气氛。

    或许是因为外头太过明亮,楚晙进到玉霄宫便觉得暗到了极点。宫殿中燃着丹玉香,轻笼的烟气从银质鹤型香炉中徐徐喷出,明明是白天,殿中却点着灯,有宫侍上前行礼,声音又轻又细,道:“陛下已经起身了,殿下请。”

    这宫侍行走之间带起一点香气,双眉显然是精心修剪过的,又以淡色敷粉扑面,虽是年少,但也不掩殊色。女帝卧病在床,对气味极其敏感,殿中伺候的宫人皆不许涂抹脂粉,宫中都燃着丹玉香。而平日中向来是由宫女引路,今天却换了个美貌少年。她心念一动,对这不入流的伎俩颇觉不屑,却也能明白一件事,那便是女帝当真是无甚手段可用了。

    她一路畅通无阻步入大殿中,那宫侍在门前止步,见她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轻轻的咬下嘴唇。

    殿中女帝端坐在御座上,一方青玉珠帘将她们隔开。隐约可见她双颊红中透出衰败的青灰色。赤色帝服从台阶上铺下,尾摆绣着羽翼的纹路,像是凤鸟拢起的尾翼,无一不昭示着主人的尊贵无匹。

    “居宁关已陷,周世昌率兵退至安平郡,王庭三万精骑出入关中,如出入无人之境。”

    楚晙的声音在大殿深处回响,御座上女帝沉默片刻,开口道:“云州不能陷,若是陷落了,下一个就是恒州。”

    “居宁关为何会被攻破?自承睿帝以来,无论王庭如何在月河外挑衅,都不能跨越一步,更何况是攻破居宁关了。三百年来的头一遭,偏偏就到了我朝如此,恐后世议论起来,史书上不免将母亲与光越帝相提并论,百年前光越帝为博宠君欢喜,重用其族人,将驻守在边塞的徐涯将军调回京都,撤云州边防,这才使得西戎人趁虚而入,祖业有失,疆土为外敌所占。”

    她不急不缓,慢条斯理道:“不知母亲如何去定论此事呢?”

    女帝冷冷道:“你想说什么?居宁关破了就是破了!守不住也要守,让云策军死守!”

    楚晙反问道:“死守?要如何死守?”

    珠帘摇动,女帝从御座上走下,她脸色苍白,瞳孔中却燃起了阴暗的火焰,她冷哼一声,讥讽道:“你不是向来很有办法的么?怎么,如今却没一点法子了?”

    楚晙注视着她微微佝偻的背脊,两人一高一低,在女帝阴冷的注视下,她居然笑了笑,温言道:“朝堂之上有内阁六部”

    女帝冷笑道:“那又怎样,世家大族,哪个会听命于你?”她倨傲地俯视着这个曾带给她屈辱的女儿,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嘴角浮现出充满恶意的弧度,轻声道:“你以为你如今是太女,帝位就能坐享其成了?朕告诉你,绝无可能!”

    楚晙摇摇头,笑了笑道:“母亲,你说错了。”

    女帝一怔。

    “谁能许诺的多,世家就会站过来;而内阁六部本就辅佐帝王,大臣们要的是能按时上朝,批阅奏折,处理政务的皇帝;而不是只知修仙论道,闭门不出的的‘明主’。”

    女帝顿时恼怒,道:“住口!你——”

    “母亲认为我是来向您求助的?”楚晙负手而立,戏谑道:“不,我不过是来请您做一件事罢了。”

    女帝以为她是强弩之弓,不过是争些口舌之辩。她实在是太年轻了,未经过什么风浪,不过是沾了些权势的甜头,就不肯松手了。她眯起眼睛,不过是个投机取巧之辈,这么个女儿,有和没有于她而言并无区别。等她离开这里,重掌大权,必要除了这个孽障!女儿又算的了什么,不过是卫氏与他人私通的孽种,活着也是玷污了皇家血脉

    “明日便请母亲在朝堂之上颁布罪己诏,向满朝大臣、万民众生,宣读您的罪责。”她从袖中取出玉轴诏书,鲜红的嘴角轻轻扬起,用一种闲适的姿态欣赏着女帝摇摇欲坠的身形。

    “已经无人站在您这边了,母亲。”她随即高声道:“来人。”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原是方才那个宫侍,跪地行礼道:“见过陛下,太女殿下。”

    楚晙把玉轴丢在他怀里,道:“打开,呈给母皇看看。”

    那宫侍眼皮一颤,看了眼女帝,终是伸手打开了封口,拉开了赤色黑墨的诏书,他只不过看了一眼,便险些跪了下来。

    “陛下”他声音颤抖道:“请您一阅。”

    女帝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暴怒而起,一下子将他踹翻在地,那卷诏书也叮当落地。

    “贱婢胆敢如此放肆!”

    她气喘吁吁地站在台阶上,想尽力保持仅有的尊严。而暗处出来一个宫女打扮的人,她定睛一看,那人竟是原先在自己身边伺候多年的宫女。

    那人一板一眼道:“陛下又犯了臆病了,奴婢这就传太医。”

    “诏书还有许多份,母亲随意撕,不过明日我定然会收到答复的,

    楚晙微微一笑,绛紫王袍在光洁的地砖上摇曳出道优雅的弧度,她转身离去,声音却回荡在大殿的每个角落。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发现有盗版了,咋说呢,早之前就知道了,但是真的发现了还是感觉心情很复杂

    因为没有防盗,所以还是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正版吧,鞠躬

    第122章 六爻

    居宁关陷落的消息很快传遍六州, 如果说人们最开始对和谈报有极大的期望, 那么从西戎宣布开战伊始, 这份期望也就破灭殆尽了。当听闻王庭骑兵已经入关后, 云策军节节退败,三万骑兵以所向披靡之势向着安平郡逼近, 一时间人心惶惶。

    王庭的旗帜飘扬在居宁关的上空,继续向云州腹地逼近。在靠近安平郡之际, 西戎派出精通汉话的使者将招降书在城下宣读, 然后由弓|箭手射向城楼上竖立的旗杆, 那面赤色王旗随着倒下,西戎将领紧紧注视着城楼上的动静, 她身后王庭骑兵身披玄色重甲, 这便是王庭一百年来联合诸族后的成果,这三万骑兵来自草原上不同的氏族,入选者皆是百里挑一的勇士。在经过漫长艰苦的训练后, 她们的意志如钢铁般坚不可摧,在推进居宁关的过程中, 王庭骑兵就像是一把锋利的马刀, 她们行动迅速敏捷, 数人一组,绝不单独作战,且遇敌时变化的阵型多样,往往令云策军措手不及。

    西戎军队如潮水般向着云州坚定的推进,在黑色的军队中, 一顶白色的帐篷份外显眼。帐篷顶上飘扬着狼头旗帜,这就是西戎王庭的象征。

    帐篷中千晖族长赫昌正在对着沙盘研究地形,墙上顶着一张陈旧的图纸,清晰的标出了云州军防的分布情况。

    帐门开了,进来一个中年将领,见了她道:“赫昌,王庭来信,金帐毕述神使答应参与这次作战,在冬天为我们提供粮草支援。”

    赫昌闻言皱着眉到:“金帐不是一直都不肯与王庭合作吗,怎么这次改了心意?”

    那人答道:“如今**师年纪大了,上次在祭神礼上又出了些事情,身体恐怕也不太好。她不是早就把金帐的事情交给毕述打理了吗?”

    赫昌不可置否,对她而言行军路上粮草问题能得到一个解决的方法就行。无论是那些野心勃勃的西戎贵族,还是突然转变态度的金帐,都不在她的考虑中。

    “不过此次腌莆大人让我转告你,请你多多约束手下的人,不要随便杀人,要是把这些代人都杀完了,我们就找不到做苦力的奴隶了。”

    “我知道了。”赫昌漫不经心地回答。

    她要的是赢得这场战争,洗刷千晖族百年来所受的耻辱。这些埋藏在她心中已久的愤怒与仇恨时刻鞭笞着她的灵魂,令她始终牢记这一点。

    这便是她纵容军队对沿途村落进行洗劫的缘由,有时候她还会参与这种屠杀,见证那些原本生活在安详平静之中的人们在绝望中发出的尖叫声。那些充满恐惧的眼神,无一不抚慰了她蠢蠢欲动的复仇之心。但是还远远不够,她还需要更多。

    赫昌沉默地把目光转向地图上更为遥远的恒州,她知道那里就是代国皇室的所在地。长安,这座三百年前西戎未曾攻破的都城。这次她要用敌人的鲜血浇满这座城池,将那些高高在上的皇族吊死在宫门外,让这些代国人永世为奴,西戎将成为这世间最大的王国,永远,永远。

    毕述睁开眼睛,大祭司掀开帐门,在巫师的指引下从外面进来。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咄咄逼人道,“和王庭联合,为她们提供粮草?你知道这要耗费金帐多少的税收吗?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输赢都没有定论,毕述,老师把权力交到你的手中,并不是让你这样胡来的!”

    毕述静静地听她说完,大祭司怒气冲冲地坐在炭火盆边,却听见黑暗中传来一点轻微的响声。

    她警觉道:“谁在那里!”

    黑暗中爬出来一个人,怯生生地跪在毕述脚边,大祭司这才看清楚这人的相貌,那是个瘦小的女孩,穿着月白色的袍子,她脖子上挂着一串绿石,那碧绿的颜色让大祭司心里有些不舒服,在昏暗的火光中像是淬毒的蛇牙,充满了不可言说的恶意。

    毕述摸了摸她的额头,女孩从困顿的睡意中回过神来,靠着她的膝盖睁开眼睛。

    大祭司看见她琥珀色的眸子,清澈的像雪山上融化的流水,惊疑不定道:“这是谁?”

    “阿月来。”毕述如此说道,“她就是阿月来。”

    大祭司顿时觉得荒谬,冷哼一声道:“天眼都没有开,哪里来的阿月来?”

    毕述低下头去看着女孩,孩子的眼睛里清晰的透出一种天真的依恋,毕述冰蓝色的眼眸轻轻一动,回答道:“我说她是,她就是。”

    她似笑非笑看着大祭司,道:“这不是你们一直期望的吗?”

    大祭司呵斥道:“什么我们一直期望的?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她原本是**师的弟子,后来被法师送去做祭司,如今不出意外,法师退下后本该由她接手这个职位。但自从鸣沙湖祭神礼上法师身体不适回金帐修养后,她再也没有接到过任何消息,这怎能不让她着急。

    毕述不过是个年轻人,一直在法师的庇护下成长,大祭司向来是看不上她的。只不过碍于法师面子,对她虽然尊敬,但心中暗藏不屑,她自始自终认为自己才是金帐未来的主人。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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