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云海间》分卷阅读92

    “其实有一点。”她很诚恳道,“不过你好像有点难过,”她伸手圈住她的腰,低声道:“我不想看你难过。”

    情爱中亦有风险,真心往来试探中,终有一人要先将身上厚重的铠甲脱下,露出柔软的内在,也许等到的会是尖锐冰冷的刀锋,但如果不去试一试,谁又能知道最后的结果是如何?

    她推开楚晙,在对方错愕的神情中,捧着她的脸,认真道:“我想对你很好。”

    楚晙没有说话,清平只觉得她手上的力度加大,好像要将她按进自己身体里,箍的有些喘不过气来。她任她这么抱了一会,窗外雪停了,映出一片冷光在窗下,让她想起在长安的时候,清光笼院,银辉满地,那时候她们坐在树下交谈,虽是亲密无间,但始终存有心结,咫尺间却如同相隔山海。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恍惚间她以指梳拢楚晙的发尾,半响才听她闷闷道:“知道了。”

    “李大人?真是好久不见!”邵菏笑容满面,快步走来道。

    清平看见她才想起邵洺的事情,心中对传遍满城的流言有些郁闷,知道这其中必然是有这位当家人的手笔。但是真见了人也不好说什么,还是得客客气气道:“是有些时日未见了,邵当家,贵商队在安平近来可好?”

    邵菏笑容微僵,她带来的商队中有些人不适应云州水土,请医师就一直没断过。如若再这般拖下去,到时候互市开时也就倒的差不多了。她面露难色,道:“出了些小事情,不知道李大人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这话实在是有些过于亲密,此时若是旁人在此必要坐实了结亲的传言,清平不动声色的与她拉开距离,忽地一人道:“邵当家不必担忧,本官已经请了府中的一位先生去为你的商队瞧瞧。”

    孙从善从中门踏入,大红朝服,头戴乌纱,羽带垂落,后头跟着几位同着朝服的下属,清平见了她行礼,道:“郡长大人。”

    孙从善瞥了她一眼,道:“李太常还有要事在身,就不与邵当家闲话了。”

    邵菏忙道不敢,清平却是暗自松了口气,跟着孙从善后面走了。胡默见了她挤眉弄眼一番,周慨元照例沉默不语,只是对她微微颔首,以示友好。孙从善道:“召你们来是因为朝廷派下的官员已经在中堂等候了,大家有话说话,有事好商量。”她云淡风轻地挥挥手,步子迈的极慢,好像在思考什么事情,道:“别让人家觉得这是咱们云州的地盘,仗着是主人就欺负她们,明白了吗?”

    她这话说的十分有意思,清平差点没笑出来,已经能通过她话间的描述感受到户部官员对云州本地官员的忌惮,要知道六州州会属云州最为有名,据说早些年的时候,在州会上若有官员政见相左,必然是要下了乌纱就地来干上一架,甚至在州会上有人因此丧命。加上云州民风彪悍,村落间矛盾不断,时常聚众打群架,官府派人去拦都来不及。外地官员来云州上任,哪个不带好护卫,就怕被本地官员一个不留神给殴死了。胡默咧嘴一笑,揶揄道:“大人,她们不会带了人来吧?”

    孙从善瞪了她一眼,道:“你少作怪,朝中五品以上官员出行哪个不带仪仗?”

    是仪仗而不是护卫,清平瞬间破功,笑出声来。她起了个头,周围的人都笑开了,脸周慨元都忍俊不禁,摸了摸鼻子,道:“大人高见。”

    胡默笑嘻嘻道:“大人,那咋们出行要不要带‘仪仗’呀?”

    孙从善十分头痛,指着清平道:“李清平,你不是云州人,等会你先进去和她们说说。”她顿了顿,用很不屑的口气道:“叫她们把‘仪仗’给撤了,我等会就去。”

    清平只好点点头,在一群同僚同情的视线中向中堂走去。

    残雪从枝头飘落,清平看了一眼天空,已经是三月初了,想必这雪也没几日好下。很快春天一来,到处又会是生机勃勃的绿。她思量着等哪日得空了和楚晙一同出去踏青,虽说云州不如其他州那般繁荣,但就风景而言还是有些好去处,值得看一看。

    她心不在焉的想了一会,满脑子都是去哪儿玩。慢吞吞地走到中堂,外头站着一排护卫,为首的女人看服饰似乎品衔不低,见她过来上前一步,客气道:“阁下请止步,此处有大人们商议要事,暂不允通行。”

    清平无语的看了一眼熟悉的牌匾,孙从善还没来,有什么要事可商议的?那人见她不语,有些紧张,好像很怕她下一句话就大打出手,道:“这位”

    清平拱拱手道:“在下安平郡太常李清平,孙郡长派我前来与众位大人交接事宜,不知可否允以通行呢?”

    她彬彬有礼地出示腰牌,那人微微一愣,大概没想到她会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示意手下退开,将她放了进去。

    清平走远了才回头看了一眼,心中感慨万千,中堂是她经常来的地方,如今被他人占了,还需要通报才能进来,其中感受当真是一言难尽。

    待进了里面,才发觉连陈设都变了。她站在博古架边看着上头的物件,从来不知道安平郡官衙居然这么有钱,想起孙从善之前抱怨的财政资费不足,猜测她肯定是将自己府里的私藏一起摆过来了。她走到专门会客的厅堂,几个与她一样身着五品蓝袍的官员坐在椅子上。清平走进去时她们正在小声交谈着什么,为首的一位身着杏红官袍,象征她从四品的品衔,正和边上的人说话,见同僚停了话,便向门口看去,恰好与清平视线相对。

    那人唇边犹带笑意,是她无比熟悉的面容。

    居然是吴盈。

    刹那间清平脑海中掠过无数画面,还是归于平静,她踏进房间的脚顿了顿,最后还是跨入门槛,踩在柔软的地毯上。那几位与她品衔相同,但京官无形中比同级外地官员高上一截,应由清平向她们行礼。但清平只是略微欠身,道:“诸位大人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了。孙郡长因事务在身,要来的迟一些,请诸位多等等,试试我们云州这风雾茶。”

    那群人彼此对视,似乎都能从她的言语中感受到来自云州官员们轻慢与不屑一顾的态度,一人冷冷道:“不知孙郡长要何时才能来呢?再大的事情也比不过开放互市一事,我们千里迢迢来此便是为了此事,从早上等到现在,难不成是孙郡长有意而为之?”

    清平有些意外,原来孙从善早给她们来了一个下马威,难怪她刚刚如此淡定,清平还想这和她惯来的作风不符,以为她这是要修身养性,学习什么叫忍什么叫让。她当然不会说这是孙从善故意的,温和道:“这位大人哪里的话,我们郡长近来是有些忙碌,绝无怠慢诸位的意思。”

    那人虽然是恨的牙痒痒,奈何云州官员声名在外,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重重的将茶盏放在桌子上,发出响声,以表达自己内心的不满。清平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毫不在意地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正对上吴盈的视线,见她似笑非笑,她决定先发制人,道:“这位大人是?”

    吴盈仿佛早知道她会装作不认识自己,拱拱手道:“在下姓吴,单字盈。阁下又是哪位?”

    清平敏感的察觉到她说这话的语气有些嘲讽的意思,她不动声色回道:“下官安平郡太常,李清平。”

    这下如同水入油中,众人顿时哗然,纷纷将视线转移过来。众所周知,此次互市一事乃是由一位姓李的官员主持,在传言中此人曾在京中就任过,师出名门。年纪轻轻却行事老练,颇有魄力,被孙从善推举为主事人,竟无人有异议。未及五品便出席州会,高谈雄辩得州牧赞赏,是位能吏,来日有望登阁拜相。顿时看她的目光就与先前不同了,矜持间不热络,仿若早已同处多时。

    清平忙着应对她们,却感受到一道与众不同的视线,饱含着别样意味。她装作不知,继续去与人交谈。

    吴盈与身边那人敷衍了几句,低头饮了一口早已冷却的茶,掩住眼底浓稠而热烈的情愫。

    作者有话要说:  什么你能说大点声嘛

    大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吧,勉强的微笑,作者,不想因为开车被锁,也不想因为这个被抓走,昨天都吓死了,以为要被抓进去了。。。

    第98章 星河

    孙从善进来时不见剑拔弩张的气氛疑惑地皱起了眉, 待看见众人一团和气, 意外的看向清平。清平起身向她行礼,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 这位定是安平郡长孙从善了,见她笑容可掬, 毫不张扬,与传闻中凶神恶煞的模样完全不符, 各自心中便有了思量, 起身一同向她行礼。

    孙从善在首位坐下, 略带歉意地拱拱手道:“事务繁忙,劳大家多等了些时辰, 实在是本官的不是了!待晚上设宴, 由本官率郡中官员为诸位接风洗尘!”

    清平一听设宴,下意识去找长随。刚动就反应过来长随不在,她头痛地想, 到时候混在人中随便喝喝就好,反正胡默那群人拼酒是绝对没问题的但她敏感的觉察到孙从善的别意, 晚上的设宴一定不是简单的吃吃喝喝。

    孙从善自是和气非常, 简直颠覆了这群人对她所有的认知, 连最后一点紧张的气氛都消失殆尽,孙从善温和地问一人:“不知道此次是哪位大人领队?”

    那人道:“是吴大人。”

    清平猜到是吴盈,领队的官员品阶会被提一阶。吴盈向孙从善行礼,她看起来非常年轻,笑的时候嘴边酒窝若隐若现。孙从善早看过她的文册, 自然知晓这位吴大人乃是少年得志的典范,观她进退有礼,言辞恭敬却不失矜贵,忍不住将她与清平在心中比较了番。

    吴盈道:“孙大人,下官看这商队都已到达古城,似乎是住了有些时日。这四月初便要开互市,是不是该动身了呢?”

    孙从善之手指摩挲,心中还是觉得清平比较顺眼,吴盈虽然是态度恭敬,却怎么都掩不住周身那种锐意与张扬,似乎并不把她这个一郡之长放在眼里,实在是让她看的很刺眼。孙从善面不改色,道:“吴大人当真是细心,待雪化后便于出行商队自会迁向互市边县,此事以向州牧大人呈过文书了。”

    吴盈笑意更深,道:“原来大人已经安排妥善了,那我们这些人也是无用,帮不上什么忙,还险些耽误了大人事情。”

    孙从善恨不得她们早点滚蛋,一点都不想伺候这群人,更不愿安排好的事情被她们横插一脚,这话今天肯定不能说,但以后有的是办法,她深吸一口气,道:“诸位是朝廷派来的人,代表的是陛下与内阁对此事的重视,怎么能说是无用的呢?安平事务极多,诸位来了本官就能暂时歇口气了。吴大人年纪轻轻,却身居要位,行事定然差不到哪里去。”

    清平饶有趣味的看着她二人你来我往,就差来盘果子吃。忽然吴盈话锋一转,道:“郡长过誉了,哪里能和贵郡李大人相提并论?”

    人不找事,事来找你。清平看向吴盈,对方十分无辜,向她眨了眨眼睛,那抹恶意被藏的很好,几乎看不出来。清平是再熟悉不过她的,知道这是被她记挂上了。当初决定不回她寄来的书信时就对今天的局面早有所准备,但这显然不是轻轻松松就能抹掉的账。她淡淡道:“吴大人廖赞了。”

    她态度称的上是冷淡,吴盈却好像没有发现,笑道:“早在京中时就听过大人名讳,今日一见才知传言非虚。我对大人神交已久,不知晚宴时能不能对饮几杯?”

    清平扫过她熟悉而陌生的脸,轻轻颔首道:“有何不可?大人远道而来做客安平,李某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这场宴席设在孙从善府中,开了两张面席,一列坐着安平府衙的官员,另一列坐着京中来的官员。孙从善身份高,不与她们同席,在台上设了张小几,放着酒水饭食。

    胡默坐在清平边上,见她开了酒壶嗅了嗅味道,笑着打趣道:“李大人这是要迎战了?”

    清平闻着这酒香清雅,对着亮处一看,酒水清洌澄澈,她用力按上酒壶,心中非常无语地看着胡默,低声道:“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胡默轻声道:“白玉泉,后劲足。”她不敢过分动作,以眼神示意清平面前那盘品相平平的果子,道:“多吃点,解酒的。”

    清平了然,白玉泉是种烈酒,价格不菲,后劲之大据说可以放倒牛。而且寻常的解酒茶更本没用,唯有一种长在野地里的果子能暂缓酒劲。她周围坐着一群身经百战的云州人,如周慨元之流,见了这酒也不由如临大敌,但在孙从善的注视下还是勉强举杯饮尽,这是云州迎客之礼,主方要自饮三杯,以示谦敬与欢迎。

    今天长随不在,估计只能靠她自己了。清平端起杯子在手指间转了个圈,杯里水光潋滟,她竟突然想到了楚晙。只是一日未见,却仿佛已经过了很久。这念头一起就再也按不下去,她仰头一口饮尽,冰冷的酒液顺着喉咙流下,令人觉得身体骤然暖起来。待三杯下肚,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觉得那份想念如同上升的酒意,沿着脊柱攀爬,最后在心中慢慢扩散,像潮汐般温柔的冲刷着她仅剩的理智。

    这可真是要人命,她手叩在桌边,脸颊染上一点红,好像是跟着乐曲打节拍,十分投入的样子。但思绪却不知飞到哪里,跨过千山万水落在盛满月光的院子里,她漫不经心的拈起一颗果子含在唇上,那种酸劲让人瞬间回神,她在心中咂舌不已,难怪这果子能解酒,酸到没话说,什么旖旎的念头都没了。

    等酸劲过去后,她又开始神游太虚,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楚晙还在不在那个小院里,不会已经回自己府邸了吧?人家似乎没有必须等她的理由,想到这里,她不由有些沮丧,手轻轻抚摸着酒杯上的纹路,勉强将这份想念压了下去。

    但越是让自己不去想,越是要去想。坐在右上位的吴盈站起,隔着宴席中翩翩起舞的舞者,与她遥遥举杯相祝,道:“李大人,吴某敬你一杯。”

    她眼中似有盈盈水光,却又如晨星般冷然孤寂,令清平恍惚中想起往日在贺州时两人读书的时光,那时候她还会因前日的误会,踌躇着来到学堂,嗫嚅着问道:“你不要生气,好吗?”

    分别那日她还要自己为她折一只纸鹤,说要回去折给自己父亲看看。那个眼中饱含着希翼却小心翼翼的女孩,最大的心愿不过是和友人一起去州学读书。她离开的时候仍是欢喜的,发髻散乱却不知,以为下一次如同过往的每天,都能再度见面。

    岁月在她们之间无情地划下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隔着纷呈往事,无穷光阴,终是将她们推向不同的方向。清平举杯敬她,像在缅怀逝去的情谊。她们都在改变,被迫的、自发的去适应现有的一切,某种意义来说,她们确实有相似的地方,然而清平知道,她再也不会和从前那样了。曾经优柔寡断,敏感害羞的少女已然变为她对面的吴大人,她如同利刃般锋芒毕露,将感情藏在无人可知的地方,再也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吴盈放下酒杯,唇色鲜红如血,嘴角轻轻勾起,仿佛讥讽般注视着她。清平神情不变,似乎早知道她与自己如此针锋相对,她收了视线,静静看着桌上的纹路。如果人心如木纹,是不是年复一年变得越来越复杂,她伸手抚摸着平整的纹理,像是想抚平一颗心上细小的皱褶,让它能重回到最初的模样。

    在乐声中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在酒香弥漫的室内,气氛十分和谐,因烈酒的作用,也称得上是主客尽欢。等到了众人告退的时候已经是深夜,雪已经停了,天空中露出一条裂缝,星河横贯而过,如同斑斓玉带。绚烂的星光倾泻而下,将雪映得如同柔软的棉絮般。整个园子被星光笼罩,到处闪烁着梦幻迷离的银光。从长安来的京官哪里见过这种壮丽的天象,纷纷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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