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云海间》分卷阅读88

    清平挣脱开她的手,意有所指道:“平凡人不曾享受富贵权势,殿下,所求不同付出的代价也自然不同。”

    “不,你恐怕理解错了我话里的意思。”楚晙抬手抚上她冰冷的侧脸,那动作轻而缓,透出某种不知名的渴望与诉求,“我与你自元和八年分别,再遇后相伴不过一年,迄今为止已有九载光阴我问你,人生能有几个九年?”

    她语气平淡,却让清平心尖一颤。楚晙看着她笑了笑,苍白的面容更显眼眸深沉突兀,浮现出碎冰般的刺骨痛苦,“三年未见,我一直想问你”

    清平仰起头,感受到她温热的指腹顺着侧脸滑过,“你有想过我吗?”

    “这里风太大了。”清平答非所问,“回去吧,殿下。”

    “你到底在想什么?”楚晙沉声道,如果仔细听还能察觉出其中的颤音,“曾经你畏惧的东西,如今我一无所有。论权论势,皆在我之上,你告诉我,你究竟在逃避什么?”

    清平闻言轻轻笑了一下,在楚晙惊讶的注视中缓缓推开她,道:“殿下,你不明白。什么是喜欢?是依附于你身边当个玩物,还是做个幸臣?”她一字一顿道,缓慢而清晰,这久埋心中的疑问终于在今日显露,那根扎在心中的刺终于穿过绵软的幻想,针尖展现出现实的冰冷,“你的喜欢是高高在上的施舍,你想的时候就多给一些,不想的时候尽数收回。殿下,你和我,从来都不是平等相论的。你只问我为什么不喜欢,却为何从不问我愿不愿意。只因你便是如此笃定地认为我必然是心甘情愿也是,在你心中我怎能拒绝,这本是你的恩赐,我的荣幸,仅此而已。”

    楚晙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清平蓦然觉得眼睛酸涩,有水汽涌上,模糊了视线。她眼眶微红,仍是笑着的,道:“我情愿你与我说要我为你做什么事,殿下,我只不过是你口中的俗世凡人,拥有的无法与你相比,我若是喜欢一个人,自然要倾尽所有”当然,可能在你看来是微不足道的,但这却是我所有了。

    清平转身就走,睫毛微微湿润,眼角犹带水光。

    她身后,楚晙漠然站着,紧抿嘴唇,一字未发。

    那日只开了半天日头,密云便涌入天空,遮挡住久违的阳光,飘飘洒洒的落下雪来。

    清平自从台上下来便恍惚到今日,她不免有些悔意,有时候糊涂一些也是好事,为何要弄的那么清楚呢?知道了又怎样,不知道又能怎样,说出来心里虽然如释重负,但另一种沉重的感情伴随着悔悟压在她的心头。

    “哎,大人。你这是怎么了?”长随从她身后探出头,指着她手中一处画污了的地方道:“若是身体不舒服便去歇着吧,这些事情我来做也一样的,犯不着你亲力亲为。”

    清平默默把桌上的一摞册子递给她,其中还夹杂着几本绸面的要件,长随下巴都要掉地上了,赶紧道:“分我一些就够行了。”说完只取了上面的几本,连忙溜走了。

    她回到另一间屋子,向同侪们汇报情况:“果真是如此,大人不知怎么了,近日心不在焉的,还不许人说呢!”

    大家围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说了几句,突然门帐掀开,孙从善走进来道:“这是在做什么?”

    长随便大着胆子上前说了这事,孙从善奇怪道:“我看你李大人好好的没什么毛病呀,别是你胡说八道吧?”

    长随立刻赌咒道:“郡长,我怎会胡说呢?不然我带您去瞧瞧便是!”

    孙从善和这群手下相处的倒也相契,便点点头道:“走吧,若是你为了偷懒编出这种话,我可是要罚你的!”

    在众人的保证下孙从善将信将疑地来到门边,清平正靠在书架边,双手抱胸对着一个瓷瓶发呆。

    孙从善看了几眼,怪道:“这是怎么了?”她伸长了脖子想看的更仔细些,无奈又不能太瞩目,带着长随走的远了些才道:“你大人这个样子多久了,要不然请个医师瞧瞧?”

    长随小声道:“说了,她不让呀!您给说说呗。”

    孙从善颔首,刚想说什么,手下的人却来报,言道邵家的商队已经抵达古城了,其当家的递上名帖,想求见孙从善。

    闵州邵家乃是皇商,其地位绝非普通商人可以比拟的。孙从善敛了神色,低声吩咐长随道:“去叫你大人出来,将此事告诉她,别张扬,知道吗?”

    长随见她神色郑重,也不敢轻慢,赶紧应下去了。

    清平到达孙从善府邸时,才踏入门,便听见她那豪爽的笑声,震的房檐边的积雪滑落下来。院中邵家的当家人邵菏正与孙从善说着什么,两人自然是一副相见如故模样,清平快步走过去向孙从善行礼,道:“大人。”

    孙从善与邵菏道:“这位是我郡太常,李清平。”

    清平早年见过她女儿邵聪,以及儿子邵洺,对这位行事低调的大商人也有所耳闻,便道:“见过邵当家。”

    邵菏忙道:“不敢当不敢当!”说着便去扶她,笑眯眯道:“听闻此次互市之事是由李大人主持,看大人年纪轻轻,却已能撑起大局,当真是难得的俊杰。”

    清平走到孙从善身侧,在她一通吹捧下毫无年少得志的轻狂疏慢,不卑不亢道:“邵当家过誉了,李某能有今日,仰仗的不过是朝廷的扶持,以及孙大人的栽培,并非一人为之,怎敢冒领贪功?”

    邵菏闻言哈哈大笑,孙从善嗔怪道:“你瞧瞧这老成的样子,当真是没趣!邵当家是与你说笑呢,怎么如此生分?”

    她虽然说着责怪的话,但眼中流露却是全然的赏识与得意。清平顺着她话的意头欠身赔罪,显的极为恭顺有礼。

    邵菏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位年轻的太常大人,这人笑起来时让人有种春风拂面般的温柔,她姿容雅致,秀丽端庄,浅色的眼眸在冰冷的雪景中显出一种别样的清澈,如琼枝玉树般明艳动人。她暗叹,原是这等人物,难怪自家痴儿念了这些年,实在是不冤枉。

    清平不知她这一顿打量竟生出了看儿妻的念头,只是对她保持笑容不变。孙从善本意不过是引着两人见见面,以后好办事。既然没什么别的事了,便对清平道:“怀之,你先下去吧,我与邵当家还有事情要谈。”

    邵菏忙道:“孙大人客气了,邵某还有一事要请李大人帮个忙。”

    孙从善便道:“是什么事呢?”

    邵菏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饱含深意道:“只是想请李大人去与我那不成器的女儿说说话罢了,你们年轻人,自然是有话说的。”

    “我听见孙大人叫你‘怀之’,这是你的字么?”男子的声音有些低沉,如同竹笛的尾音,咬词的时候带着些许闵州方言的韵味。

    园子里人迹稀少,只听闻雪落在树枝上发出的沙沙声。清平顿了顿,答道:“是。”

    邵洺掀开帷布,瞥了她一眼,见她十分拘谨的走在路边,嘲笑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清平暗道早知道是你在打死我也不会来,她扯了扯嘴角,毫无感情地道:“公子说笑了。”

    未婚男女小园同行,怎么看都有些幽会的意思。邵洺啧啧了几声,帽上一串红艳艳的珊瑚珠格外显眼,邵洺冷冷道:“李大人这是要显的生分?怎么说也算是半个熟人,你便是不愿热络招呼,也不该如此敷衍了事。”

    清平实在是有些无奈了,往事不堪回首,两人不过那点交际,本以为再没有见面的可能了,没想到居然还能再度相遇,可见人生之奇妙。只得道:“没有的事,只是太突然了,难免有些措手不及。”

    邵洺叹了一口气,颇觉不是滋味,烦躁的撩起遮脸的帷帽,道:“算了”他勉强道,“你不愿同我说话便算了,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几年前说的话,你”

    他故作无事般道:“你找到恋慕的人了吗?”

    清平怔了怔,感觉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了。斟酌良久才道:“是的。”

    邵洺脸上一变,微微扭曲后恢复原状,咬牙道:“不错,那得先道一句恭喜了。李大人,你们心意相通,结伴而行,情定终身了吗?”

    他说到最后只觉得心如死灰,一点听这人说话的**都没有了。却听她道:“没有。”

    邵洺惊讶的转过身去,清平抖落肩头的雪,淡淡道:“我喜欢的人,不曾与我心意相通,虽曾结伴而行,但也不过是聚少离多。”

    她艰涩地说着,仿佛是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对不住,我从前说的太满,如今一样都没有做到。”

    “和我说对不住有什么用?”邵洺的心情竟意外的好了起来,轻快的问道:“他他是什么样的人?”

    清平回忆了一会,却不想与他细说,道:“很好。”

    邵洺道:“很好,他不喜欢你吗?”

    “我不知道。”清平答道,“我做的一切她可能不需要,这却是我所有了。”

    她说完自己都有种拿着利刃在自己心上刺了一刀的痛感,但疼痛令人清醒。风雪盈满她的衣袖,她沉默的走在园中的小路上,忽然想起了很多次跟在楚晙身后的情形。

    她终是领悟到这种从属的距离,是不可逾越的鸿沟,无法穿透的屏障,不是身份的差距,而是她们所想的,从来都是不同的。

    邵洺琢磨不透她忽如其来的沉默,便道:“他不值得你珍惜,你还这么痴情?”

    怎么会呢,清平默默想。她向来是很好的,除却看不透的地方,余留下的是收放自如的深情。

    “她很好。”清平抬头去看天空飘落的细雪,邵洺注意到她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却透出种莫名的悲伤。但她却再也没有说什么话,缄默中似藏着无人可知的、如暗涌般岑寂而缱绻的情愫。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我跪着了,因为最近有点事,然后也卡文了,所以写的很慢很吃力,对不起大家了。

    第94章 梦回

    邵洺还想再问些什么, 清平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了, 这本是她不愿与人分享的心事, 影影绰绰说了近半, 实在是强人所难。她没有和人分享的习惯,见园子出口到了, 便朝他拱拱手后离去。

    此事于她而言不过是个小插曲,但这种事情哪里瞒的过孙从善, 不过两日, 孙从善就借着公务之名召她来签押房问话。

    原本也没什么, 清平如实交代了两人之间的谈话,避开了谈及感情的部分, 其他的看起来也十分正常。但孙从善用一种慈爱的、满意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 道:“原是早就认识,怪不得那邵当家言语间如此亲热。”

    清平终于明白她这副样子是哪里来了,分明是看银子的眼神, 都要迸出精光来了,当即道:“郡长, 你可不能卖了我。”

    孙从善瞥了她一眼, 想起邵家那位身家不菲且未曾许人的少爷, 心思有些活泛,试探道:“什么卖不卖的,人家邵当家不过是多说了几句罢了。她小儿子也算是个能人,做的一手好买卖,虽说是商贾之家, 但好歹有个皇商的名头挂着,要真说起来,也算是门当户对了,邵家的产业,你当真一点都不动心?”

    她这话说的实在是不像个大人,倒和那街边无事可做的闲人,八卦起来真是要人命。清平本就心烦意乱,直接道:“大人,她们家的男儿不外嫁,都是招妻入赘的!”

    孙从善大吃一惊,她觉得若是联姻于清平前途必有所助力,于互市亦有好处,故而起了这个心思。但一听要入赘,连忙摆手,脸色十分难看,道:“竟然还有这等规矩,要人入赘,这怎么行?”礼法之大,为官者取了商贾之家的男儿也就罢了,若是连祖宗姓氏都要抛却,那还有什么颜面立足朝堂之上,张口闭口孝道忠义?

    清平见打消了她做媒的念头,顿时松了一口气。

    此后又是忙碌的日子,时间如冰层之下的流水,无声无息中悄然而逝。她曾想过许多许多,比如找个机会去见楚晙一面,但终究是未有空闲,积压的拜帖在门房那堆了一叠。

    随着邵家商队的抵达,其他商队也陆陆续续来到安平。翌年初孙从善召集周边地区县守,连着几日都在签押房中商议如何安置庞大的商队,将人手的安排下去,越是紧要关头越要小心,以免出现意外。

    签押房外是重兵把守,进出皆要出示身份证明,去利器搜身后方可进入。孙从善坐在长桌尽头,看着手下一众县守,道:“请诸位来不过是为了商议互市的事情,几位辖地都在互市范围内,届时需约束好县中民众,不许有违法闹市,扰乱秩序的浪徒出现。这些事情本官已经说了很多次了,郡中太安周慨元,及同知胡默皆在诸位辖区暗中巡视过,这两人如今尚未归来。”她手按在桌边的一叠呈文上,双目如电扫视过左右两边,冷声道:“该呈上的东西都已经报上来了,我只说一件事,倘若互市成事,大家一起升官发财;若是有人只盯着自己那三亩地,硬是要唱反调,那我只能请示吏部尚书大人了。”

    清平坐在下头,听她如土匪般威胁众人,连什么升官发财都说出来了,心中觉得非常好笑。但看那群青袍官员,却好像十分吃她这套,一个个都虎着脸,似乎要用神情表示和郡长大人同在一条战线上。

    孙从善照例训了几句话,待交代完事情,大伙便从签押房离开各回辖区了。清平刚想走,孙从善叫住了她:“别急,等等周慨元和胡默。”

    清平道:“大人不是说她二人仍在巡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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