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云海间》分卷阅读71

    清平想起楚晙近来许多次深夜归来,道:“殿下先前是不是过的很辛苦?”

    刘甄与她素来默契,闻言道:“是很辛苦,那时候也是”她倏然住口,生硬转口道:“不过殿下经常念叨着你呢,毕竟你也算她一手教出来的,这其中的情分非比寻常。清平,殿下是真心待你好的,她若是对你严厉些,也不过是寄希望与你。”

    清平心中五味陈杂,放下手中的碗道:“我知晓的。”

    刘甄不愿她与楚晙生了间隙,是以尽心尽力的想缓和两人的矛盾,她道:“殿下生性内敛,有时候是有些淡漠,有些话她不会对你说,但她若是对你好,自然不会是作伪,有时候急迫了些,不过若是”

    她说到一半,见清平脸色古怪,便道:“怎么了?”

    清平摆摆手,道:“没事,你继续说就是。”

    她用敬仰的眼神看着刘甄,非常想问问,在她口中那个‘清冷孤寂,不喜近人,性格内敛’的楚晙,和她认识的楚晙真的是一个人吗?

    次日大雪初霁,朝廷已经下发榜文,将各部年节官员值守名册告知于众,清平虽是王府属官,但本质上还是礼部的一员,虽然不用去礼部值守,但却需要在王府当值。

    她将那文书看了数遍,又疑心这是楚晙一手安排的,但此事遍及六部,为人操控的概率实在太低了,她只能暗道自己运气不好,大年三十还要在王府当值,实在是无可奈何。

    何舟房不阴不阳道:“李典谕怎么新年还在府中?如此尽忠职守,当真是我等的表率啊。”

    清平看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道:“那长史大人,不如咱们换一换?”

    那位算账的木大人抱着账本颤颤巍巍的出来了,脚步虚浮,将账本交给何舟房道:“大人,这账本对好了。”

    何舟房冷冷道:“对好了就上交账房,给我做什么?”

    门房跑进来道:“李大人,殿下召您有事,请您过去一趟。”

    清平道:“我知道了,诸位大人,那我就先行告退了。”

    她一撩衣摆出了门,何舟房气的鼻子都歪了,连声骂道:“小人得志,小人得志!”

    殊不知,在一众王府属官的眼中,她才真是那个‘小人’,只不过未曾‘得志’而已。

    清平被那门房引到后门,正心里奇怪呢,就看到后院听着马车,门房道:“就将大人带到此处,小人告辞了。”

    清平谢过了她,径自向马车走去,她站在车窗边踌躇不定,不明白这是要去做什么。

    车帘一角被掀开,楚晙的声音传出:“你去了哪里,说好今日去崇明山,怎地还如此拖拉?”

    清平这才想起来之前在书房里说的话,只是那时候是为了应付楚晙,信口胡言的。

    一只手伸了出来,她便握住,借力上了车,只是用力过猛,直接扑在楚晙怀里,淡淡的檀木香气充斥着鼻端,柔软的布料蹭过她的脸,楚晙笑道:“今天怎么这么乖巧,会投怀送抱了?”

    清平挣扎着要起来,却被她抱住,楚晙低头蹭了蹭她的额角,温声道:“别动,让我抱会。”

    第73章 月来

    相较于车外的冰天雪地, 这个怀抱实在是过于暖和了。清平一身冷气散去, 衣襟也似染上了和暖淡雅的香气, 她一时有些怔然, 不知不觉身体软了下来,就这样被楚晙半抱在怀中。

    楚晙道:“一大早去哪里了, 怎么刘甄去唤你都未见人影?”

    清平低头看她胸前衣衫的纹饰,是月白色的空孚兰, 低声道:“去了王府长史司领职书。”

    楚晙像是想起什么,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笑了笑, 语气还是平淡道:“可是值守官员名册下来了?你呢,什么时候轮值?”

    清平气的磨了磨牙, 翻了一个白眼道:“殿下难道不知道?”

    楚晙松开圈住她的手臂, 上下打量道:“怎么,我今日晨起留一直在等你,还未曾去书房看看呢, 怎么知道名册里写了什么。”

    清平实在是看不出来她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只得道:“是下官的错, 让殿下久等了”

    楚晙淡淡的应了, 侧身从身后拖出一个手炉放她怀里, 道:“你的手很冷。”

    清平捧着炉子,冰冷的手指渐渐变暖,她只觉得心中像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她措手不及的站在废墟中,以为迎面而来的是飞扬的尘土但其实不是。

    是遥远的贺州吹来的暖风, 将这长安的冰雪驱散片刻?还是什么别的东西在生长萌发,如同冰封的河流在阳光下发出细小的破冰声,要在她心中种下一个,不一样的春天。

    真是可笑。在楚晙的注视中她蓦然笑了出来,在冬天期盼遥不可及的春天就像是一个笑话,她是个说梦的痴人。楚晙静静的看着她掩饰不住的笑意,伸手摸了摸她的耳垂,也仿佛沾上了莫名的欢喜,道:“笑什么,这么好笑?”

    清平被她摸的有点痒,向后缩去,楚晙嗤笑道:“傻孩子。”

    今日阳光和熙,崇明山上不乏前来踏雪赏梅的游人,车马相携,带着家眷一同前来。

    一辆青松纹顶的马车缓慢行驶在山道上,绕过众多游人,直奔后山而去。

    后山便是大光寺,始建于前代,几经战火,终是保存了些许根基,寺宇坐落在崇明山后,远离繁华京都,虽不如大昭寺香火鼎盛,但也不乏权贵世家来此修行静养。

    马车停在寺宇前,立刻有人将她们引进去,寺中寂静无声,偶尔可听闻大雪将树枝压断的声响。那人道:“贵客可是约了人在敝寺。”

    楚晙道:“是与一位修士有约,在静悟房中。”

    那人恍然大悟,合掌行礼,恭敬道:“原来是您请随我来,石涧修士已经在静悟房里等候您多时了。”

    清平跟在楚晙身后来到一间小屋门前,屋外种满了梅花,引路的人离开后,楚晙推开门,清平感觉她这么神神秘秘的肯定是要商讨什么事,迟疑道:“殿下,我在外头为您守着吧?”

    楚晙瞥了她一眼,清平赔着笑站在一边,见她神色如常,便自作主张往后退了一步,想为她拉上门。谁知道刚后退一步,就觉得衣袖被拽住,人也跟着往前走去,她低声道:“殿下,殿下!”

    楚晙扯着她走进去,道:“规矩点,别当着客人的面失礼了。”

    简直就是恶人先告状,清平只得跟着她一起走,房中点着莲花底座的油灯,烛火因她们走动带来的风而微微颤动,房间里几乎没什么摆设,十分清冷的样子。一道帘子出现在她们面前,帘子后头坐了一个人,传来倒茶的声音,那人道:“你终于来了。”

    这女子的声音如冰击玉淬,透出难言的冷意与疏离。清平本想站在帘子外头的,但楚晙掀开帘子,直接拽着她进去了,帘子后是一张小木桌,桌上摆着一个小香炉,桌边是鹤形青铜灯盏。一个身着宝蓝色常服的女子正在倒茶,楚晙自顾自坐下了,清平想想还是站在一边,没有落座。

    楚晙道:“阿琦,近况如何?听闻你方从云州归来,一路可有什么有趣的见闻?”

    女子摆好茶杯,清平这才看见桌上有三杯茶,她心想难道是留给自己的,楚晙推了推软垫,抬眼瞥她,道:“过来,坐下。”

    清平走过去小心翼翼落座,那女子此时抬头,清平看见她的眼睛一直闭着,而她的容貌竟与楚晙非常相似,心中愕然不已,她看了看楚晙,越看越觉得像。

    似乎察觉到清平的视线,女子微微一笑,开口道:“这位小姐为何一直看着我?”

    楚晙端了茶,道:“是觉得你我二人生的相似吧?是不是,清平。”

    清平不好意思道:“是的,有些相似。”

    楚晙意料之中的笑了笑,那女子从袖中抽出一卷泛黄的卷轴,平铺摊开,清平凑过去一看,都是一些看不懂的文字,上面还画着许多奇形怪状的东西,看起来就像是随手打的草稿,有种漫不经心的感觉。

    女子仍是闭着眼睛,沉默片刻后道:“我们行经西戎边境时,打听听到一个这样的故事,金帐中的祭祀历来都从坞汭族中择选,但在一百年前,这一族却举族迁离了一直生活的穆长山,向着草原深处的大水泽行去。至此,草原中再无人见过此族一人。有人说她们是得罪了神灵,又有人说是当时的金帐崩离,坞汭祭祀其罪难辞,为逃避惩罚,带着族人逃进了大水泽,以谋求一线生机。”

    女子手掌缓慢的抚摸过卷轴边缘,道:“这些事情真假未知,我们跟着商队顺着传言中坞汭族迁移的路线走到大水泽边,原本以为一无所获,但没想到在靠近大水泽的一处谜踪洞里发现了一个黄金箱,箱中并无其他,只放着这卷卷轴。”

    清平凝神听着,手放腿边,突然手被人握住。她顿时一个激灵,甩了一下没甩开。罪魁祸首慢条斯理的摸着她的指腹,而后十指扣住,道:“这卷轴画的是什么?”又对清平道:“怎么坐也坐不好,在世女面前失仪。”

    清平差点没把手举起来问她这是什么,却被另一个词吸引了注意力,她问道:“世女?”

    楚晙啧了一声道:“还看不出来?这是陈留王世女陈琦,与我是表亲。”

    清平心中一惊,陈琦依然闭着眼睛道:“失礼了,我生来患有眼疾,每逢大雪之时不能睁眼视物。”

    原来这就是陈留王请封的世女,清平紧张的看了看陈琦,两人生父本为兄弟,怪不得容貌有些相近。只是她心中的谜团也因此而变的更大了,看两人交谈的样子显然是已经很熟悉了。只是陈琦,她从前在府中时也未曾听过此人清平正想着她们二人的关系呢,楚晙敲了敲桌子,道:“这图的事情还未说完,阿琦,你一定是知道了这上面说的是什么了吧?”

    陈琦摸着图上一处缺口,清平这才注意到那里好像被撕开了,虽然撕的非常平整,但也能看出边缘文字和图画的确实,陈琦道:“这是毕述的《往生图》,但只有三分之二,重要的地方被人撕了下来,没人知道去了哪里。这讲的是如何寻找毕述转世,以及如何去唤醒毕述记忆,图中有一只巨大的眼睛,相传这是辨别毕述的宝物,只有真正的转世神身,才能使这眼睛睁开,至于这东西是什么,却无人知晓。只是在吟游人的口中,这是一件法器,若是毕述的假的,那她就会在这法器的照耀下灰飞烟灭。”

    楚晙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光,道:“到时候金帐再立,崛起于草原之上,毕述持神杖而至,届时西戎诸族一定都会前往吧?”

    陈琦道:“自然,谁都想得到毕述的承认,成为草原的新王。这图中仪式细节都用蛮文加密,除了金帐祭祀无人能解,但大概不过这个意思。有人猜测丢失的部分可能是召唤阿月来的仪式,但不知为何,被人撕下带走了。”

    阿月来,清平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好像是在哪里听过。楚晙皱着眉拉过卷轴,喃喃道:“阿月来”

    陈琦道:“阿月来是侍神者,不必像毕述那般费心从灵童中寻找,不过其中究竟是如何的,我只打探到这么多了。”

    楚晙回过神,眉宇间略有舒缓,她道:“够了,已经足够多了。”

    室内再度被沉默笼罩,陈琦收了卷轴,放回袖中,清平感觉楚晙松了手上的力气,但还是由着她握着,方才两人交谈间,清平明显感觉到楚晙有些心不在焉的,好像在回忆着什么。

    她究竟在想什么呢?

    清平反手扣住她的手,楚晙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眸如古井般幽深,仿佛是像透过她在看什么别的东西,她眼中的情绪浓厚而沉重,像隔着岁月重重,站在往事的尘埃中回望的一眼。

    清平不明白她是怎么了,其实她也有许多话想问,但这冲动被她一次次按下。窗外传来悠远的钟声,陈琦起身合掌道:“我要走了,时辰已至,告辞。”

    楚晙没有说话,陈琦对着清平点了点头,清平向她回礼,陈琦虽然生的和楚晙有些像,但两人从气质上来看完全不一样,她似乎并不在乎礼节,也没有世女高高在上的矜贵,在她身上寻不到半分俗世烟火气息,像个修行的旅人,沾满了清冷苦寂。

    她直接掀开帘子出去了,清平回头看楚晙,发现她还在想什么,两人手掌相连的地方起了一层薄汗,皮肤粘腻的贴在一起,好像是密不可分的一体。清平松开手,楚晙身子慢慢倾斜过来,倒在她怀里,靠在她胸口把玩着一发丝。

    她这个样子有点奇怪,眼神散漫,不知道在看哪里。清平不敢惊动她,只是轻轻拍了拍她道:“殿下,你怎么了?”

    楚晙翻了个身,把头埋在她怀里,霸道的抱住她的腰,闷声道:“没什么。”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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