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乱》分卷阅读63

    “你要走是么?!”宣于唯风大惊失色,不管不顾地拽住明山的衣袖,脸色发青嘴唇发白,急切切说:“不,不行!你不可以走!”

    这一幕实在像极了被遗弃的小娘子哭唧唧地挽留相公,闻五想笑,可觉得不厚道,只得憋着,倚住门框看热闹。

    明山却是脸如冰霜,冷道:“我要走,谁也拦不住我。”

    话音未落,拔刀出鞘砍向揪他衣袖的胳膊。

    宣于唯风被逼得松了手,紧接着,他也拔刀指向明山,气急败坏地道:“你想走,我就打断你的腿。”

    “就凭你?”

    明山讥诮一笑,刀迎面刺来,宣于唯风本就身负内伤,虚应几招,一时竟落了下风。

    “棺材脸”突然变成了“弃妇”,闻五看不过去,便道:

    “他要走就让他走好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要觉得孤单,我给你找一个更好的。”

    两刀相击,“咔嚓”一声响,宣于唯风的刀断为两截。刀势凶猛,紧随而下一刀砍,血溅青衫。

    闻五一个激灵,怒骂:“臭小子你真砍啊?!——他身上有伤,欺负一个伤者,你算什么爷们儿。有种找我单挑?”

    话音未落,一截断刀迎面袭来。

    闻五歪头躲,脖子依旧被划了一道血口子,咋舌:“别!我就过个嘴瘾,不打架。”

    明山这才收回愤怒的目光,转向宣于唯风,冷道:“你还要留我吗?”

    一个字:“留”

    说时迟那时快,闻五大喊:“住——”,“手”字还未说完,就吓得捂上了眼睛。

    宣于唯风只觉得胸中一通,看上去尚未明白状况,缓慢低头,看见自己胸前插进了一柄雪亮锋锐的刀,才恍然明白:明山是真的恨他。

    明山一字一顿道:

    “现在,你留不得我了。”

    是的,留不住了。宣于唯风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他一张开嘴,鲜血就不停地从喉间往外涌。天旋地转之后,他看到上方闻五惊慌失措的脸。

    “你你你……你要死了吗?”

    ……不,不会死的。宣于唯风想,还不是时候。

    “扶我起来,去十景陵。”

    “十景陵?你要找无邪救你?——是了,无邪是神医,能救你的。”可胸口被戳了一个大洞,能救活吗?

    闻五将信将疑地抱起宣于唯风,小心地托在怀里,然后飞快地奔向十景陵。

    “你可千万不要半路上就咽气了……”

    幸而他轻功极好,不消片刻便跑到了十景陵。

    正月里,梅花开在冰雪还未消融的枝头,潋滟若水生花,渡过春陵溪,前方大片萌生的春意。渡雪时跪坐在一株盛放的梅树下,长发、青衫皆是半湿的水晕,一动不动的模样像是静跪了许久。

    闻五喊:“别忏悔了,快过来救人。”

    渡雪时应声回头,闻五登时心肝儿一颤,被他比冰雪还要白的脸色吓到,心疼又无奈地想:你自己做的恶,祸害了旁人,可怎么看上去你更可怜。

    渡雪时不知闻五心中所想,一双混沌无神的眼睛在看到满身是血的宣于唯风时,不禁惊恐地瞪大了,喃喃问:“谁伤的你?”

    可下一刻,又自嘲一笑,像是梦中呓语一般:“……是十三哥哥,不、不对,该是我……”

    “行啦!——你再神神叨叨个不停,这小子就凉了。”

    闻五个不懂风情韵事的,直接大跨步走过去,把怀里的宣于唯风扔到他跟前,道:

    “救他”

    颐指气使的模样活像个小霸王。可渡雪时竟十分听话,垂下脑袋仔细地诊脉、检查伤口,然后从袖中掏出一截细长的竹筒,扭开盖子,露出许多粗细大小不一的银针。

    这银针通体玉白色,针尖儿却是极淡的水蓝色。渡雪时从中抽出几根细若牛毛的银针,紧接着手指翻飞,银针依次没入宣于唯风的体内,施针之快闻五都看不清楚,只觉得这像是变戏法儿的十分有趣。

    不大一会儿,血便止住了。闻五啧啧称奇,心道:我真是走了狗屎运,遇上了这么个好宝贝。

    渡雪时又从袖中摸出一瓷瓶,拧开塞子,往伤口处撒药粉。

    闻五好奇:“你随身带着这些?嘿嘿,是不是因为树敌太多,经常受伤流血什么的,才贴身带这救命药?人家恶势力都是人人见了哭爹喊娘求饶明,怎么到你这儿就委屈巴巴的?”

    渡雪时不理他,这时候昏迷中的宣于唯风皱紧了眉头,霜白的嘴唇张开,气若游丝地说:“好吵……”

    闻五:“……”

    然后才缓缓撑开眼睛,两只黒沉沉的眼睛看着渡雪时。渡雪时被盯得不自在,收好了针筒,起身正要走,忽地手腕一痛,竟是宣于唯风牢牢抓住了他。

    闻五适时道:“无邪救了你,你要恩将仇报抓他回赤卫营?”

    “这是我俩的事,你插什么嘴。”

    “嗳你——”

    “——闭嘴!再多话就滚出十景陵。”宣于唯风竟是动了怒的,锁住渡雪时的手腕就朝春陵深处拖拽。

    渡雪时不肯,宣于唯风就将腰间长刀塞进他手里,然后指着自己的胸口,道:“来往这儿扎!你扎不死我,就跟我走!”

    仅这一会儿的工夫,宣于唯风胸前的伤口裂开,大片鲜血股股淌下,可他像是没有痛觉一般,执着地拽渡雪时往里走。

    渡雪时的脸色越来越白,哆嗦着嘴唇问:“你带我去哪儿?”

    “回私塾”

    春陵私塾早在多年前便被烧毁了,是渡雪时亲手点燃了那把火,连同整个私塾、院子里那棵爬上爬下掏鸟蛋的梧桐树、结了果子酿甜酒的葡萄架,还有那些追逐玩耍的天真无知的岁月,都烧毁了。

    渡雪时害怕去那个地方,可当被拖拽过去,看到的不是一片荒芜寂灭的废墟,竟是一处清静空幽的院落。

    推开那扇门,看到一棵新栽的梧桐树,篱笆墙角竟攀爬着一条葡萄藤。都道近乡情怯,越是相似,他越是害怕。

    “这、这不可能……”

    他吓得经不住后退,可宣于唯风步步紧逼。

    “没什么不可能的。渡雪时,你不要怪我心狠。”

    手腕上的力道很大,渡雪时挣不开,这时宣于唯风拖拽着他,越过简陋的茅草篷,走到后院的一间低矮的屋子前。

    记忆中,这间屋子该是柴房。小时候他们顽皮惹祸时,先生不打不骂,只罚睡柴房。

    然后,宣于唯风轻轻一推,将渡雪时整个人推进了柴房,凌厉的目光突然露出一抹难言的哀伤。

    宣于唯风道:“白霆死后,我曾一直做噩梦。虽然不是我杀的,可我当时捅了他一刀。白霆待我很好,对整个赤卫军很好,这一刀担当了‘弑父弑师’的罪名,所以……我能感同身受。”

    渡雪时愣愣地看着他,神情有一丝迷茫。

    “做噩梦很可怕对不对?那时我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出现白霆惨死的模样,很痛苦,我知道的。可是,无邪,这并不能成为伤害别人的理由。大家都是娘生父母养的,凭什么你杀了先生、杀了父亲,就要报复在那些无辜的人身上?”

    “可是……是他们先逼我们的,是他们先动手的……”

    宣于唯风却道:“这一切……都怪我们太娇惯你了,所以你才会这么偏激。”

    那扇门缓缓合上,落了锁。

    闻五始终跟在后面,那双眼睛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切,心中隐隐有一个念头:

    救赎

    ☆、第五十四回白郁

    春陵私塾一如记忆中的模样

    闻五笑骂:“你要关他到什么时候?你这个黑心的棺材脸,偷偷修好了春陵私塾就是当无邪的牢房用?”

    宣于唯风动了动嘴唇,勉强发出一声“嗯”,就轰然栽倒,彻底不省人事了。

    闻五只得当苦力托起宣于唯风,想着这伤苏瑛能治么,正要往回走,渡雪时忽地喊:

    “等下!”

    闻五回头,透过窗户缝儿看见渡雪时慌张无措的脸,心尖儿抽疼,道:“这事儿你做得忒不地道。你留这儿反省,等棺材脸什么时候消气了,我再劝他放你出来。”

    “……不是这个”

    “啊?”

    渡雪时咬住下唇,看上去心神大乱,手指不自觉得使劲儿扣住门窗,颤音道:“当心那个叫‘无忧’的少年。”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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