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猗兰》分卷阅读4

    人心险恶这事,兰玉胭比兰恬了解得多,登时也明白了齐飞这是提点,只截住话头道:“多谢王爷提点。”

    当防的不止摆在台面上的大奸大恶,周边的一些小陷阱,更易叫人有去无回。并非人人都能当英雄,且很显然,死在小细节上的人更多些,对付两个年轻姑娘,可未必是要动武的。

    兰玉胭事先道了谢,兰恬的辩驳再度被憋回嗓子眼里,只能是悻悻地瞪了兰玉胭一眼。齐飞将她们的神色都收入了眼底,心里乐开花,面上却还只是骄矜地一点头叹道:“想不到是玉胭姑娘更敏慧些。”

    姜昊默默别过脸,给小孩夹了块糕点,摆明了没眼看他——好好一个深宫里皇后膝下长出来的王爷,怎么就这么没脸没皮的,分明是逗人家姑娘还逗得那么一本正经,丝毫不怕两个武力值远高于自己的姑娘气疯了暴起伤人。

    ——自然是不至于的,兰玉胭是不好斗,而兰恬也不是一点就炸的炮仗,大小姐自然不会与个脑子有坑的动手。

    可这到底还不算是齐飞的极限,数落过两个姑娘,他便又想起了另一桩,走过去慈爱地摸了摸小孩的头,满是欣慰:“姜昊,没想到你这捡来的小师弟还有成为登徒浪子的资质。”

    姜昊直接黑了脸,心说自己这胆子是生生叫宁王殿下练大的,多少年讲究的涵养也是生生叫宁王逼没的:“滚犊子。”

    兰玉胭下意识觉得姜昊的做法不甚妥当,只是放在此刻貌似也没什么毛病。不过上一世这两人关系便好,齐飞又确确实实是个不讲究的,这中间,应当就是开玩笑吧。

    姜昊原本也不是特别善言辞的,他母亲是上一任兰家家主的妹妹,嫁给了姜县令,故而也算个官家子——不然大抵也没机会被选了上都城去接齐飞——他一向跟着姜县令读书,跟着习武的武师也是姜县令不得志的同僚,耳边有着兰玉胭等人不会接触的利害之事,二十年打磨下来,也收了青涩,添了分不合时宜的孤僻,偶尔甚至还显得木讷,也唯独对着兰情和兰双双这几个姑娘才放松些,这样短的时间,他能与齐飞建立那么好的关系啊,也是难得。

    兰玉胭也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是习惯了一个人的,可看着旁人这么亲近,她心里居然也会跟着泛出暖意,在没意识到的情况下便缓了神色。

    小孩不曾骗他们,确实是因为喜欢才下去找她们,请她们吃茶则是齐飞的建议,最后连同中饭都是一起吃的,齐飞给他们讲了京城的市集。

    最热闹的是上元夜,长街华灯初上时,已是人影憧憧,各家姑娘公子纷纷打扮好了,出来见自己的兄弟姐妹,亦或是心上人。那会儿齐嫣还小,本是不被准许出宫的,却也闹得今上不得不将心腹暂时借了她一个,跟着他传过长街,穿过人群,跑到那个最不受待见的哥哥面前,将手里皇后娘娘带她做的灯高高举起,一双眼亮的紧:“哥哥,我们去看灯!”

    齐飞也不晓得小姑娘是怎么做到每一次都能准确无比地找到不起眼角落里看人来人往的他,只是终究不好辜负小姑娘一片好意。

    齐嫣是个幸福的公主,父母明明拥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却仍能去给她一双寻常人家里的慈父慈母。

    他羡慕不来,其实也不必羡慕,至少他被好好养到了成年,皇帝皇后都不曾难为他,甚至还因为顾念旧情叫他在京中多留了一年——总好过他姑母的那个孩子,也不知能否顺利出生,出生了又该流落到何方?是被好心人收养,还是命丧街头?

    一切都未可知,有些时候,死了比活着好,若没能出生,也不必去受那些莫须有的苦了。

    他与兰恬等人说的自然不会是这些,不过是讲了上元节集会上的那些灯,街上卖的惟妙惟肖的糖画面人,零零碎碎却招姑娘喜爱的头花珠钗……

    他看着兰玉胭和兰恬,真心实意道:“若有机会,你们也该去看看。”

    看看那样的繁华,看看与山中不同的美景。

    这样的话,兰玉胭上辈子便听过了,只是场景不同,当时是在逃亡路上了,太子诬陷宁王谋反,齐飞与他们走在一起,狼狈得不成模样,却还是要在山洞口星空下,给兰家年幼的孩子描述那个豺狼虎豹遍地的地方的歌舞升平——那样繁华,那样美丽。

    当时他也是那样,眼神不晓得是落在了谁身上。

    他说:“若有机会,你们该去看看的。”

    场景变幻,不一样的时间,不一样的处境,齐飞说这句话所带的情绪,竟也还是一样的,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就这么生生将人慑住了。

    “自然是要去的。”

    姜昊陡然出声,将兰恬、兰玉胭,乃至于齐飞本人的神思都拉了回来,齐飞一怔,嘴角勾起,便又是那个不着调的王爷:“也是,说还你们一路都没买东西,正巧在下也想逛一逛,不知二位姑娘可愿赏脸一同?”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十一点就写好了,就是改了挺久,感觉一直不对……

    矮油感觉每一个人的性格都不对,特别棘手……

    好像又变成两条线同时进行了……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么么哒

    第4章 离家

    谁也不晓得故事是怎么演变成两个男人陪两个对漂亮衣裳其实并不感冒的女人挑衣服的,而最终的结局则是兰恬挑到脑仁疼,率先表示不干了,两人都是随意买了身轻便的成衣,便遭鬼撵一样逃似地出了那衣局,仿佛那身后称赞着他们相貌一路拉着她们看不同款式衣裳的老板娘是某一路的洪水猛兽。

    兰家的天骄之女,哪有这般狼狈过?

    居然还是同个看不对眼的一同狼狈。

    若不是兰玉胭,现下她兴许就能与对方互相指着捧腹大笑了——失了乐趣的兰恬恨恨地想。

    没人陪着兰恬乐,看了一路热闹的罪魁祸首齐飞却是不需要人陪的,拍着姜昊的肩膀乐不可支:“你们兰家的姑娘确实是与众不同。”

    边上跟着的姜昊别过脸,真想用一句不认识这这人撇清关系,只是齐飞实在没给他这样的机会,已然在那喋喋不休:“诶你说要是我也是兰家的该多好,这么天真可爱的姑娘真是瞧一辈子都不会厌烦,对了,要不咱们拜个把子?”

    姜昊简直要给他跪了——他并不想跟姓齐的称兄道弟。

    但万幸宁王殿下还不至于离了皇宫就忘了自个儿姓啥,有些事情,过过嘴瘾也就罢休了,没真拖着姜昊“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不然姜昊可真能给他跪了。

    不让人省心的宁王殿下想到了另一个方法:“说起来如果我拜入你们兰家,你们不会拒收吧?”

    兰家是有外姓弟子的,虽少,但暂且还没出现过拒收的状况——大部分都是劝退的。也无怪兰家不肯收太多,这山下的孩子仰慕兰家名声,希望能练得一身好武艺,将来当个戏文里的大英雄,可都是农人家庭,家里总不能连个将来能当起家的都不留,况且也不一定能学成,就兰家本身的儿女,也不是个个习武的。

    与其叫他们浪费时间在这样的事情上,不如就只留下那些资质好无牵挂的,其他的便劝到兰家开的学堂里,不求能吟诗作对附庸风雅,只盼着也能断文识字,出到外头,也不至于叫人轻易骗了去,那些个真有能耐,肯静下心读书的,也叫兰家充当夫子的长辈挑出来,资助着去考取功名——姜昊他父亲便是这样的出身。

    而齐飞毫无疑问是不能靠劝的,兰家乐不乐意收这么个身世复杂的,实在是成迷。

    万幸在不久后的将来,齐飞主动自觉地打消了这个念头,至于原因,据说除了目击者和当事人外,知道的人都死干净了。

    兰玉胭和兰恬走过了这一道“劫难”,纷纷没了继续看热闹的心情,倒是姜昊惯会体贴人,也不忍心叫齐飞继续看她们热闹——毕竟闹过头了他真的没办法在兰恬和兰玉胭手下护住齐飞,哪怕齐飞再不受待见,也是万万不能死在岭南,尤其是死在兰家人手中的。

    故而看着兰玉胭和某位祖宗频频往兰家的方向回望,他赶忙道:“时候也不早了,天黑后上山不方便,你们还是先回去吧。”

    兰玉胭与兰恬自然是应过了,怕齐飞反悔似的,赶忙就踏上了回家路。

    山路不难走,两个自幼习武的姑娘走起来还比齐飞轻松些——不管怎么说,可比逛街轻松多了。

    也是兰双双满山跑的时候顺带着给兰情报了信,兰恬和兰玉胭刚到便收到了兰情喊她们一起吃饭的消息。

    兰玉胭跟着兰恬再次走到了那个校园,才进门,便迎面撞上了一个笑意盈盈的兰情:“如何,山下集市可有趣?有没有给我带东西?”

    自然是没有的,跑都来不及哪里还想的起来给兰情带礼物。

    兰情倒不是真心找她们要礼物的,早在兰双双描述她们的样子的时候就猜到了这两位能出的状况:“看你们的样子,之后的衣裳怕还是得我来给你们准备——可你们万一出去了三五年不回来,也是要自个儿置备衣物的。”

    兰玉胭正有些愧疚,又怎么好意思再叫兰情操心,赶忙道:“就不劳烦家主……过几日我再走一遭,定然能选到合适的东西。”

    总要有个第一回的,兰玉胭咬咬牙,还是决定了要踏出这第一步。

    这样的选择,也正中兰情下怀,她颇为赞赏地看了兰玉胭一眼,点头道:“到时候叫双双陪你们去,双双在的话,想必也会顺利不少。”

    事实证明,有兰双双在,确实顺利了不少,只是兰双双的热情实在不亚于那位老板娘,被家主“委以重任”后更是大展身手,若非兰恬的压迫还在,又是一回生二回熟,迅速夺回了主导权,简直就要给她们打扮出一朵花来-——自然,最终还是以“行走江湖不方便”为由,将那些个繁琐累赘的去了。

    在家中又住了十日,方才到家中长辈领着他们到渡口的日子。

    此前平日与兰玉胭能说得上话的姑娘们的知了兰玉胭与兰恬要共同行动之后,还纷纷称奇——她们印象里,这二位还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只是结伴也是正常的,寻常更是男男女女三三俩俩一同行动,像兰玉胭和兰恬这样只有两个姑娘的,算是个例,但这一回一同出门的少年并不觉得稀奇,平常兰恬自己练刀练得不爽快,也会去找他们过招,若教兰恬跟他们一处,还真不晓得得是谁护着谁。

    至于兰玉胭,她是轻易不肯与人动手的,但实力却是与兰恬一般,受到了教习的长辈的认可。

    提前约好的与兰家儿女相熟的艄公已到了渡口,就等着带这一辈的年轻人出去看看外头的世界,倒也不是每个人都乘船,目的地各不相同,也有不走水路的,但对于兰玉胭和兰恬这一对事先并没有商量过的,自然是走到哪儿算哪儿。

    其实兰玉胭想得简单,该往哪儿查她实际上也没有头绪,正巧都是北上的,也就没有换方向的必要——上辈子兰恬能遇上太子,可不会是因为太子闲着没事净往南边跑。

    至于兰恬,她本身便是打算走到哪儿算哪儿的。

    也便是少年人的心气了,总觉得自己走到何处都能所向披靡。兰玉胭也觉得兰恬大抵是运气实在好,上辈子自个儿外出这么些年居然也能全须全尾回来,然后得罪太子交给皇帝拿住岭南的把柄。

    如此情况,她们在没有事先交流的条件下表现得十分默契,成功骗过了落在身上的一众眼睛——虽说确确实实是无心的——但二人显然并不像不同路的人所津津乐道的那般是一对能够被寄予厚望的“强强联合”。

    两日后,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困在了客栈之中百无聊赖的兰恬终于崩溃了,她瞪着坐在窗边发愣的兰玉胭:“兰玉胭你是个哑巴么!”

    兰恬其实也不是个非得找人陪着的,只是这两天赶路,赶路的时间又不能用刀来打发时间,兰玉胭的安静便在这时候被无限放大了。到这会儿大雨滂沱,兰恬闷得几乎有冲到雨中耍一套刀法给自己解闷的冲动,但如今她们不是在岭南的山里,镇上贸然行事,是要惊了百姓的。

    兰玉胭这会儿其实是有些走神的,长弓放置在膝盖上,拿着手绢擦拭的手却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大雨瓢泼,仿佛又回到了上辈子的那个时候,老弱妇孺即在山洞里,无措之中只能强颜欢笑——兰家人从不会因为困难低头,可那个时候,兰玉胭想低头了,便是嫁出去又如何,凭什么为了一个自由,叫这么多人跟着颠沛流离。

    潜意识里也是明白不怪兰恬的,而兰家人也是心甘情愿走到这迟早回来的一步,只是——为什么要是那个时候呢,就不能晚一点,等那些孩子都长大,等老人都安安稳稳走完这一生,就不能晚一点么?

    其实不过自欺欺人,永远都有孩童,也永远都有长者,注定要发生的事,便也有着既定的结局,若能早有准备,那也就不叫意外了。

    当时有个孩子拉着她的袖子,脆生生地问:“玉胭姐姐,我们还能回家吗?”

    绝境之中,一切隔阂生疏都没有了,人们下意识去依赖强者,那个孩子问她,还能回家吗?

    她当时没有答,只是茫然看向了外面的雨幕,是了,还能回家吗?

    “玉胭姐姐,我们可以回家的。”

    那是那稚嫩的声音,脆生生的,明明自己也带着一腔茫然,却偏偏说得笃定。

    一定能回家的,家不在了也没关系,只要人还在,就一定能回家的。

    惊雷炸响,刺目的白光将过往与相识连成一片,兰玉胭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方才兰恬仿佛说了一句什么,可她现下也没心思去追问了。雷雨天里人总是更为沉郁的,此刻兰玉胭分明是无比得清醒,胸口却仿佛压了块大石,一时间有些喘不上气来。

    ——独独想跑到那雨中,叫那看着冰凉刺骨的水劈头盖脸浇个透。

    兰玉胭久久没有回应,兰恬心说这怕不只是个哑巴,还得是个聋子。正暗自腹诽着,兰玉胭霍然起身,将她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开口,便听兰玉胭匆匆道:“我下去走走。”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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