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策》分卷阅读3

    长眠黄土,现在想来,只不过徒增伤感。

    “我还记得,那一天我爹亲给我做了身新衣服,浅蓝色的,上面有他亲手绣的吉祥云纹,那衣服非常漂亮,穿到桃花亭的时候,李之维还羡慕我那身衣服来着。”

    徐海声音轻缓,慢慢讲起那天的发生的事情。

    景泰之乱那一年,李之维刚满十三岁,死在帝京菜市口。

    “后来,张铭哥哥得了第一名,那首诗,我当时特别喜欢,还特地找他要了原稿,时时拿出来看。”

    景泰之乱那一年,张铭十五,是名满京城的大才子,被废帝掠进宫中,折辱三日,最后咬舌自尽。

    这一天夜晚,徐海讲了当年桃花宴见过的许多人,那些人,除了他们几个,只剩几家支持废帝的朝臣公子仍旧在世。

    “我记得,当时,今上也去了,他比我还小呢。”徐海说着,轻轻笑笑。

    “你们说,等今上大了,能不能把我们的家,还给我们?我也不求死去的父亲爹亲回来,我只想要我从小长大的家。”

    “会的。”卫彦应他。

    那年桃花宴,沈奚靖年纪太小,并没有去,但是徐海的声音温和,带着浅浅的怀念,把他一下子带回那个桃花满城的帝京。

    帝京的亭台楼阁,热闹繁荣,仿佛就在他眼前,他依稀记得,五六岁时元宵节走灯,父亲还带着他们一大家子一起游街。

    他的四个哥哥轮流领着他,给他拿着吃食玩具。

    “可是我们,终究回不到从前,”徐海说着,突然流下泪来,“即使将来家宅被赐回,可家里人丁俱亡,那里也便不再是家。”

    见他哭了,沈奚靖心里的难过一下子爆发出来,趴在床边跟他一起哭。

    这么些日子,他总是咬牙忍着,他不敢哭,怕哭了人就变得软弱,挨不过这样的苦闷日子。

    见他们两个哭了,云秀山也跟着哭了,谢书逸咬着牙,红着眼睛,给云秀山擦眼泪。

    他和卫彦到底大些,知道此时徐海有多难过,因此都忍着没哭,怕他走得不安稳。

    徐海病这么多时日,难受得紧,连床都起不来,更何况这样靠坐在床头说这半天话。

    他们两个聪明,已经猜想到这是徐海的回光返照了。

    谢书逸轻轻拍着云秀山的背,嘴里哄着徐海:“小海,别难过,等将来,我们一定能回到京城,你不想再看看桃花亭吗?”

    “想啊,”徐海默默流着眼泪,又哭又笑,“谢哥,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你也不用安慰我。”

    谢书逸听他说完这话,眼泪再也控制不住,跟着一起哭了起来。

    卫彦紧紧咬着牙,他握着徐海的手,那么用力,那么温热。

    他不想放开他。

    徐海似乎有些困了,他缓缓滑倒在床上,他认真看着身旁每一个人,最后看向卫彦:“阿彦,我走了以后,也别费事安葬,一把火烧了,撒到北城外就行。我是我家最后一个人,留个坟,都没人给点香火。”

    卫彦憋着一口气,好半天,才答应他:“好。”

    徐海笑笑,他伸手想摸摸卫彦的脸,却终于没了力气。

    那双枯瘦的手慢慢从卫彦眼前划过,最后落在枯黄的草席上,卫彦眼里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他无声地哭着,不停地想要攥住徐海的手。

    “阿海,阿海。”卫彦轻轻叫他。

    沈奚靖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谢书逸拉着他和云秀山走出屋子,给卫彦留最后一段时光。

    他们几家曾经都很交好,在景泰之乱前一年,还听说卫家和徐家谈过亲事,还没来得及定下婚约,废帝便篡了位,因此便也没有后续。

    在大梁,没有感情的人,是不会随便议亲的。

    因为一旦议亲,就意味着其中一人,要吃那朱玉丸,自此要承担孕育之苦。并且,这人,也再无可能使得他人为自己孕育子嗣。

    所以自古以来,大梁能一直这般稳定,也是因为家家户户都感情和睦,大户人家虽然会娶庶夫,但也不会太多。

    就像沈家,他父亲在征得正房爹爹同意之后,也只纳了他爹亲一位庶夫。

    所以,他们更能知道,此刻卫彦心里的痛苦。

    因为徐海,可以说是卫彦,最后的亲人。

    他们没有来得及交换婚贴,没有来得及打马游街,更没有那红衣红鞋红床高烛,没有一起跪在父亲们面前拜天地。

    但是在他们心里,对方都是自己的丈夫,是亲人,是要牵手走一辈子的。

    茅屋破旧的木门仿佛隔离了两个世界,门外的他们哀痛难过,门里的卫彦痛不欲生。

    那是沈奚靖最后一次听见卫彦哭,那凄凉的呜咽声散在黑夜里,好长一段时间里,每到月光皎洁的夜晚,总是想起他们四个围坐在徐海边上,听他讲述那一年桃花宴的事。

    当日夜晚,他们趁着月光盈盈,一把火燃尽了徐海。

    也是那天夜里,卫彦领着剩下的三个人,爬上上虞高大的城墙,把徐海的骨灰扬到城外。

    乌里沙漠的夜晚一片死寂,他们站在城墙之上,看着远处的滚滚黄沙。

    这里,能带走人们所有的希望。

    之后的几天,卫彦话少了,但是对于他们三个的照顾,却比以前更加仔细。

    只不过,他总会在夜晚的时候,一个人跑到北城墙上,遥望远处连绵的沙漠。

    四月初,上虞的沙漠迎春开了,那是一种淡黄色的小花,叶子小而稀疏,但花却繁茂而美丽。

    这是沙漠里,最令人动容的颜色。

    沈奚靖非常喜欢这种花,他总是会在下工回家的路上,蹲在路边看一会儿。

    他从来不去摘,在上虞这样干燥的环境里,离开根的植物,就意味着枯萎。

    “秀山小五,快来看这是什么?”谢书逸的话打断了沈奚靖的观赏。

    他站起身,拍了拍粗布衣上的土,跟云秀山一起凑到谢书逸跟前,看着眼前布告板上面的黄纸。

    只有皇家,才用藤黄的纸发布告示。

    上虞这里荒凉贫瘠,那黄纸也是最次的草纸,比帝京用的锦绣云纹熟宣差远了。

    沈奚靖本来不太在意,他有些饿了,想要赶紧回家吃饭。

    他随意扫了一眼皇榜,却发现上面的内容有些令他震惊。

    这一年的扩选,开始了。

    这两年帝京的皇宫非常不太平,先是废帝篡位,文帝驾崩,再是废帝猝死,睿帝即位,动荡时期的皇宫里宫人死亡极快,到了睿帝天启元年,宫里实际上工作的宫人只剩二百有余。

    虽然皇宫里正经主子只有十来位,但是对于大梁偌大的永安宫来说,那二百人只不过杯水车薪,完全不够用。

    所以,天启元年四月,等到整个朝廷都平稳下来,柳太帝君颁下懿旨,开始进行这一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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