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镇南王府,西厢跨院。
奕訢闷闷不乐的独自坐在客厅里喝茶枯坐,午后二点他就赶了过来,却一直被安排在这里等候,这一等就是三个多小时,他很清楚,对方这是籍此表达对他的不满。
策动北洋水师哗变那事他确实是有些不地道,但他并不后悔,毕竟机会难得,如果不尝试一下,他不会安心,即便是为此要承受易知足的怒火,他也认为是值得的!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但镇南王府似乎是越发的热闹起来,他已经听到好几拔脚步声和交谈声,其中还有外语,他心里有些疑惑,镇南王府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喜事?转而又觉的不对,有喜事怎会这个时候才来人?
喝了一肚子茶,他也感觉有些饿了,当即起身踱出客厅,在门外候着的一个小厮连忙迎上来,道:王爷可是有什么需要?
奕訢摆了摆手,道:贵府似乎来了很多宾客?
王爷察觉了?小厮对于他似乎没有什么敬畏心,微笑着道:确实来了不少宾客,都是来观赏电灯的。
电灯?奕訢有些好奇,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比煤气灯还好吗?
当然!小厮笑道:上海第一座火力发电厂建成,为上海提供照明电力,咱们王府第一个使用电力照明。
火力发电厂?这又是什么新奇玩意?电力照明?电力又是什么?奕訢听的一头雾水,却又不好多问,他可不想在小厮面前显的太无知,略微沉吟,他才道:听着似乎来了不少洋人?
是的。小厮含笑道:那些个洋人都是各大研究所的科学家和发明家。话未说完,他听的奕訢肚子咕的响了一声,不由的一笑,王爷饿了罢,小的去给您端些点心来?今天有不少西洋点心。
奕訢也确实有些饿了,当即也不客气,点了点头,道:劳烦了。待的小厮离开,他不由的又担忧起来,瞧这架势易知足今天怕是没时间见他,通州大营那可是急务,耽搁不起,正自担心,抬头却见严世宽快步走进了院子,他心里一喜,却矜持的候在原地。
严世宽到的跟前才拱手笑道:恭王久候了,大掌柜有请。
易知足终于肯见他了?奕訢脸上登时满面笑容,伸手道:严掌柜请——。
恭王请——。严世宽礼让了一下这才在前面带路。
奕訢没话找话的问道:上海建了一座火力发电厂?
上海这座火力发电厂应该是世界上第一座火力发电厂。严世宽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得意,为上海提供照明用电只是附带,主要是用于试验研究用大掌柜的话说,这是翻开了电气时代的新篇章,其意义不亚于蒸汽机的发明。
电气时代?奕訢很是不解的道:不就是用于照明?
如果只是局限于照明,那就不足以媲美蒸汽机。严世宽笑道:电力的应用十分广泛,照明只是一方面,电力能够转化成机械能,电动机已经发明出来了可以取代蒸汽机驱动机器,一系列的新机器新技术都会应运而生并得到广泛应用和推广。
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道:大掌柜说了,谁能引领电气时代,谁就能取代英吉利成为新的世界霸主!咱们大清如今已经具备这个条件!
还真打算让大清取代英吉利成为新的世界霸主?奕訢心里一紧,他们会不会都只是易知足与西洋争霸的一颗棋子?
转过仪门,奕訢才发现镇南王府今天来的人着实不少,一路都是衣冠楚楚端着酒杯三五扎堆低声交谈的人群,官员士绅军官洋人都各自扎堆言笑晏晏,端着酒水的小厮丫鬟在人群中往来穿梭,每隔一段距离就设有案台,上面堆放着各色中外点心和水果,任由客人自取。
这种宴客的方式还真是奇特,奕訢一路走一路暗自称奇,轻声问道:这是西洋人的宴客方式?
不知道。严世宽笑道:是大掌柜吩咐的。
长乐书屋院门口,易知足与穿着一件合身得体素色旗袍的林美莲与几位洋人握手告别,抬头瞥见严世宽和奕訢两人快步而来,他假装没看见,径直转身进了院子。
见这情形,奕訢苦笑着道:看样子,大掌柜还没消气。
这话茬不好接,严世宽索性假装没听见,好在林美莲迎了上来,一脸微笑的道:恭王来了。
奕訢早就留意到了她的装束,时下女子的服饰都十分宽大将身材遮掩的严严实实,更不可能露出半截手臂,但林美莲的服饰十分合体,将女人的线条完美的勾勒出来,他不敢多看,收回目光轻赞道:林小姐今天真是光彩动人,艳光四射。
林美莲笑吟吟的道:谢谢恭王夸赞,这是大掌柜设计的。
奕訢不由的一楞,易知足还会设计女装?他还有这嗜好?林美莲一笑,大大方方的伸手道:恭王请——。
奕訢心情忐忑的走进书房,见的易知足端坐不动,他敛了笑容,躬身一揖道:在下罔顾大局,为一己之私,差点引发战端破坏当前的局势,今日特意登门请罪。
易知足看了他一眼,道:是特意登门请罪?不是来求援的?
见他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奕訢心里暗暗叫苦,只得放下身段腆着脸赔着笑道:先请罪,先请罪,国城兄若是不原谅,在下也不敢奢望国城兄援手不是。
坐。易知足说着慢条斯理的点了支烟,奕訢这个时候哪里还会计较对方的态度,连忙拱手落座,解释道:自预备立宪以来,太后在朝堂和军中大力培植实保皇势力,抵制立宪的意图十分明显。
易知足摆了摆手打住他话头,道:这样的解释我没兴趣。
当然,在下确实是存有私心,不过这也是事实。奕訢讪笑着道:若能一举击溃帝后所掌控的八旗新军,利于早日顺利推行宪政,再说了,由在下挑起战端,也有着诸多的好处。
易知足瞥了他一眼,道:朝廷这些年经略东北,扩建盛京,退守东北的意图十分明显,一旦战事不利,退守东北,战事旷日持久不说,还会给予西洋各国掺和我国内政的机会。
咱们这些年对外稳步扩张,早已引起英法等国的忌惮,一旦有机会,他们必然掺和进来,你可知道,朝廷已秘密向英吉利订购足够装备五万大军的军火?
奕訢听的心里一惊,追问道:还有这事?
就是你离开京师之后的事。易知足说着略微一顿,接着道:南洋两省,咱们是从西班牙和荷兰手里抢来的,还驱逐了英国人在缅甸势力,强占了孟加拉,法兰西对安南也是早有觊觎之心,还有沙俄和美利坚。
别看现在咱们与美俄缔结同盟,一旦涉及到重大国家利益,缔结的条约都不过是一纸空文,没有哪个国家愿意坐视我国强势崛起,只要有机会都会落井下石,千方百计的削弱我国的实力。
只要我国爆发大规模内战,东南亚南洋西北东北以及倭国都有可能爆发战端,以大清目前的工业实力和经济实力即便是两线作战也难以支撑,更别说是多线作战或者是全面战争!
听的这一番话,奕訢脸上的神情登时有些不自然,他压根就没想到国外势力的干涉和掺和,他很清楚,这不是危言耸听,美利坚南北战争时,英法等国就大举入侵墨西哥,一旦大清内乱,英法美俄西荷等国绝对不会错失良机,元奇这些年频频扩张,着实也是树敌无数。
略微沉吟,他语气诚恳的道:在下利欲熏心,一叶障目,差点酿成大祸!
没那么严重。易知足毫不客气的道:真要挑起了战端,元奇也有能力迅速熄灭战火!
迅速熄灭战火!灭的是谁,就再清楚不过了!奕訢顿觉背后凉飕飕的,僧格林沁判断的果然不错,还好他没敢孤注一掷。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易知足瞥了一眼窗外,主动说道:太后这次釜底抽薪,以裁军为由剥夺你的兵权,你是何打算?
此番上海之行奕訢将姿态放的极低,闻言连忙道:全凭国城兄做主。
好!易知足干脆的道:眼下不宜与朝廷反目,更不能开战。朝廷裁军,咱们募军,以倭国战端再起兵力不足为由募军,将部队直接运往倭国参战,你这个伐倭大将军也暂且回倭。
奕訢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这一裁一募,这万余大军就不再是朝廷的经制之师,而是归属于元奇新军的序列。
不是一万,是两万。易知足缓声道:都按照元奇新军的编制重新编整编成军,仍由僧格林沁统领,所有待遇一视同仁。
奕訢闻言大喜,连忙拱手道:谢国城兄。
易知足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知道为什么急于让你班师回京吗?
奕訢试探着道:是为了牵制朝廷?
微微点了点头,易知足才道:太后向英吉利秘密订购大批量的军火,意图十分明显,着你回京确实是为了牵制制衡,如今却又被生生逼回倭国。
奕訢一脸关切的试探道:国城兄是打算调西北军?
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愿调动西北军。易知足缓声道:西北扩张的机会说来就来,我可不想再次错失机会,尽快结束倭国的战事才是上策。
话没说完,房间里的电灯闪了一下,随即亮了起来,一瞬间,院子里里外外灯火通明,林美莲快步走到门口,一脸兴奋的道:大掌柜——。
来电了!易知足笑着起身,走,去看看,今天的镇南王府绝对会轰动整个上海。
整个镇南王府已然成了灯的海洋,里里外外数百颗各式各样的电灯将诺大一个王府映照的五光十色,璀璨明亮到了极点,王府内一众宾客登时爆发出一阵阵的惊叹声,王府外的路人以及过往的马车也纷纷驻足观赏这一平生未见的奇景,
相比于煤气灯,电灯更亮,王府大门外高高旗杆上八盏2000支光的大电灯宛若一个小太阳将四周都照的有如白昼一般,离着老远都能看见,远不是煤气灯能比,更为显眼的是王府的围墙上不断游走不断变幻颜色的灯光,如梦如幻,让人神驰心摇。
消息很快就扩散开去,无数人蜂拥而来观看这难得的奇景,王府四周都被挤的水泄不通,人山人海比赶庙会还要热闹几分。
看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电灯,易知足也是满心欢喜,不论是发电厂的修建还是电灯的研发,他都倾注了不少的心血,尤其是灯泡厂,他提出了不少的设想和建议,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上海元奇灯泡厂已远远领先于这个时代!
见的易知足出来,严世宽一脸兴奋的迎了上去,激动的道:太神奇了!太神奇了!这电灯必然要取代煤气灯!
那是自然,电灯不仅比煤气灯亮,也比煤气灯安全,取代煤气灯是大势所趋。易知足说着压低声音道:你在自来火厂的股份转手了没有?
早转手了!严世宽笑嘻嘻的道:大掌柜的话,咱岂敢不听?说着,他不无担心的道:自来火厂会不会倒闭?
不用担心。易知足缓声道:煤气是清洁能源,不仅可以用来照明,还可以用于家庭烹饪和取暖,比煤炉强多了,以后可以向这方面发展,元奇会大力支持。
啊?严世宽一楞,既是如此,他又何必将自来火厂的股份出手?他迟疑着道:那他们岂不是因祸得福?
是不是因祸得福就得看他们的选择了。易知足轻声道:上海现有的自来火厂规模太小,不过,他们的煤制气干馏技术倒也算成熟,收了罢。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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