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分卷阅读22

    似乎是陷入思考。

    “是啊,你也并非寻常人。”大少爷将手收回,拢在袖子里,转身抬头望向天空。

    “又过一年了。”大少爷叹道。

    我揉了揉脸,转过身来陪他伫立,望向同一片天空,入眼的不过是一片黑暗朦胧,一如我们不明朗的心境。

    站了一会儿,我提醒他:“爷,起风了,是时候回主院守夜了。”

    大少爷应了一声,“阿柴,厨房里还有做水粉汤圆的面粉吗?”

    我一愣,脱口而出:“你晚饭没吃饱?”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分明就是明知故问。

    大少爷已经往前面走去,抛下来一句话:“食不知味。”

    第16章伤逝

    大少爷没让我跟着去主院守夜,而是唤了另一个随从。我留在文园给他做水粉汤圆。

    到了半夜,大少爷才从主院回来。

    更深露重,他打开房门进来时,顺带卷进了大片风雪。

    我在房里等他。水粉汤圆已经煮好了,装进紫砂煲内,端放在桌上。为了能让大少爷随时吃到热乎的,沙煲下还用一个红泥小火炉慢慢煨着,浓白的汤汁咕噜咕噜地冒着小泡。

    我见他进来,便给他盛了满满一碗水粉汤圆。

    大少爷脱了外袍就大步走到桌前,直接坐了下来,拿起勺子闷头开始吃,一句话也不多说。

    等一碗水粉汤圆下肚,大少爷才从桌上抬起头问:“你吃过没?”

    他那张刚进门时还素白素白的脸此时被热气蒸得红润润的,仰起头时,连眼睛里都蕴着星芒。

    我点点头,绞了一条干净的湿布递给大少爷,说:“你回来之前吃过一点了。再给你盛一碗?”

    大少爷接过湿布擦了擦嘴,然后放在桌旁,说:“饱了,收下去吧。”

    我应了一声,将桌上的碗筷收拾干净,往门外走。将将走到门口,大少爷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叫住了我。

    我只好将手中的碗筷交给门外守着的下人,自己则往屋里走回去。

    大少爷还是笔直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等着我在他跟前站定。

    “大少爷?”

    我等不到他的指示,只好先出声询问。

    这么一叫,大少爷才慢条斯理地将手伸进怀里,掏了掏,然后掏出一样东西,递到我面前。

    我定睛一看,是一个做工精美的红色锦囊,上面用金线绣着大大一个福字。

    还真是好看得紧。

    大少爷双眼始终盯着我的脸,语气却是很平淡:“今年的压岁钱,收着吧。”

    我还在恍神,手已经不自觉伸出去将锦囊接了过来,出乎意料,沉甸甸的。我小心翼翼将锦囊打开,里面是一串用红绳牵起来的铜线。

    我用手指勾起红绳,将这串铜钱拉出来。

    钱不算很多,只是在铜钱被完全勾出锦囊的一刹那,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很快就充斥了全身,让我如鲠在喉。

    除夕这样团聚欢庆的日子,从来都跟我无缘。我也不曾奢想,这样的节日跟我有何关系。外面世界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从前与我仿佛隔了千山万水,可就在这一瞬间,铜钱的叮咚脆响,挟带着热闹欢腾的喧嚣声呼啸而来,似乎在我耳边齐声炸开来。

    任是个三岁小儿都知道,压岁钱是给孩童避邪去魔的附身符,是长者对晚辈的祝愿。而我,活了这么些年,却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祝福。

    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或许,我与这个尘世还是有关联的。

    许是我的情绪外露得太明显,大少爷看我久久不动,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嫌少?”

    我连忙拉起袖子往脸上挡了片刻,半是玩笑半是抱怨地说:“是啊。大少爷你也太小气了,压岁钱才给这么一点。”

    大少爷轻轻哼了一声,缓缓将手按到我头顶,说:“养了这么多年,原来是条白眼狼,连句好听的话都学不会。”

    我心里高兴,咧嘴一笑,立即从善如流地弯下腰,一拱手,贺道:“谢谢大少爷。祝大少爷平安喜乐,诸事顺遂。”

    大少爷的手掌又宽又热,在我头上胡乱揉了几下,缓缓道:“这串铜钱是没多少,可这锦囊却是个好东西,你愿意就留着吧,要是哪天吃不起饭了,拿去当了也能撑个十天半月。”

    连我也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些讨喜的话来,“大少爷,这锦囊我会好好收着的。再说了,我跟在大少爷身边,哪有机会吃不起饭。”

    大少爷难得一笑,又使劲揉了揉我的头发,说:“下去休息吧。”

    那天夜里,我躺在床上一夜无眠,一会儿勾着那串铜钱左看右看,一会儿将锦囊抱在怀里搓个没完,我也说不清自己这样的举动是为何,只觉得胸口涨涨的,非得做出些动作来才能消解。

    直到天微亮的时候,困意才席卷上来。我将铜钱串梳理整齐,小心放回锦囊内,然后将锦囊压在床头下。

    *

    过了年,入了春。

    江老爷陪着大夫人回娘家,大小姐和二少爷自然也是跟着一同去。江府大半的人都走了,一下子冷清下来,只有文园还热闹些。

    没了老爷、夫人的管束,大少爷更加自由了,天天带着我往罗府跑。

    年前,松娘的情况已经很不好了,大夫当时还说不一定能熬得过这个年,可松娘好不容易还是挺了过来。

    入春之后,天气倒是愈发寒冷,一场春雨过后,松娘病情又严重了不少。我心里隐隐明白松娘的日子没有多少了,可是眼睁睁地看着她躺在床上生命逐渐流逝,还是止不住的难受。

    死生不由人。

    上天入地求不得,最后也不过束手无策,明白自己的无能为力。

    松娘渐渐开始陷入昏睡,清醒的时候几乎是没有了。大少爷顾不得江府这边的事情,跑到罗府亲自照看松娘,衣不解带,竟然就是一连五天。

    我站在床前,侧过头,看见蹲坐在一旁的大少爷。

    彻夜未眠,他的下巴新长出了青灰色的胡茬子,稀疏分布着,视线再往上,便是乌青一片的眼眶,微微下陷,有点骇人。

    也许是因为屋内的暖炉不够柴火了,我觉得有点冷,一时间忍不住弯下腰,伸出手来握了握大少爷靠在床沿上的手。

    果然是同样的冰冷。

    大少爷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眼里不见波澜,很快就又转了回去。然后,我感觉到他指尖用力,轻轻回握我。

    松娘就是这个时候清醒过来的,在第六天的清晨。

    我看见她睁开眼睛来,眼珠子艰难地动了动,里面是一片浑浊。松娘应该没有看见我们握在一起的手,因为大少爷在她睁眼的一瞬间就立即松开了。

    醒过来的松娘颤巍巍地抬起手,向上够,终于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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