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越问。
那厨子皱起了眉:“你不是这儿的人吧?怎么认识她的?”
袁越淡然道:“以前来吃过。”
厨子不疑有他:“我姐她生了癌,去年死了。”表情里从未透露出任何伤心的地方,“看你也不像是这儿的人,要吃什么?”
袁越想了想开口:“你们这儿还有糯米糍么?”
袁越瞅着眼前的糯米糍,心底一阵发凉。
黄姐,王虎,南欧巷,都彻底远离了自己,他们在自己童年的寥寥无几的年岁里,像是一块紧紧贴着的被人嚼烂的口香糖,他花了之后的十多年,想把这几块口香糖刮干净,可它们依旧牢牢地黏着。
直到他听见黄姐也死了的消息,这口香糖自己脱落了。
可袁越却没有觉得放松,更没有解脱。
他来到南欧巷,本想看清自己与这里的差距,他想告诉自己,袁越你看,这里的记忆不属于你,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有你的人生,崭新的,优越的,不带污秽的,干净的,纯粹的,高高在上的。
他想对曾经的人喊,你们看啊,那个王虎的继子,那个在餐厅跑堂的瘦猴,现在改头换面了。
嫉妒吗?
羡慕吗?
看清差距了吗?
可是……他们并不在意,他们事不关己。即使黄姐还活着,即使有人认出了袁越,他们的内心依旧不会有起伏与波澜。
袁越想,自己对于他们来说,还不够冷漠。
至少他还一直记着,而记忆中的人早已把他忘了。
那小小的糯米糍,吃了一个味道却和记忆里的不太一样,表皮炸得都焦了,面粉太厚咬在嘴里觉得黏牙。袁越又吃了一个,涌上一丝不甘心:“这糯米糍现在是谁做的?”
那厨子闲来无事,抽着烟和袁越聊上几句:“这餐馆就我一个厨子,你说谁做的?”
袁越摇摇头,桌上还留着一块,他没有再动。
他突然有些想念顾晴朗,他曾经特地自己动手在家搓了糯米丸子,袁越晚上回家时,故作惊喜把碗端在背后,邀功似的又把碗捧到袁越面前。
碗里的丸子又小又圆,还带着颜色,加上酒酿与桂花,香甜可口,软糯滑嫩。可他不让袁越多吃,每天只能喝一碗,还想喝明天赶早。
耳边响起不合时宜的踢踏踢踏高跟鞋声,袁越往门口望去。
当看见那女人的脸,他的脖子就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攥得他透不过气说不出话。
第一反应是逃跑,可那女人已经看见了他。
她没有变,只是脸上的细纹暴露了岁月的痕迹,穿着光鲜得体,身边挽着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
这是他妈妈。
那个把他抛弃的人。
女人瞧见袁越的时候闪过一丝惊讶,又立刻趋于平静,她朝着自己身边的男人说了几句,便坐到袁越对面。
袁越定定地看着她,还没缓过劲儿来,眼睛也睁着忘了眨。
“是小越么?”女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好听,没了以前的俏皮活泼,现在显得更加成熟。
袁越的嗓子突然火辣辣地疼,吸进去的不是空气,像是火舌,喉头间有柴火在噼里啪啦地燃烧,燃得炙热滚烫。
“差点认不出你了。”女人笑了笑,“你看上去过得不错。”
“你……”袁越喉头的火就这么烧着,说出口的话嘶哑一片,他没想到今天来这儿的意义就是为了让他亲妈,对着他说一句,你过得不错。真是出乎意料的讽刺。他深吸一口气,犹如花光了自己所有的力气,“我不认识你。”
女人没想到袁越会这样说地挑了挑眉:“你认得我,你是我儿子。”
这句话剧烈地刺中袁越心里的软肉,他蹭地从座位上站起,太阳穴突突直跳,脑子里满是三个字。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我不是!”袁越压抑着嘶哑地喊,门口的男人因为响声转过了头,袁越却丝毫不顾及别人的目光,他凑上前一手用力揪住了女人的领子,骨节分明的手青筋暴起,那女人依旧温柔地看他。
别这么看我别这么看我别这么看我!
“那是你新爸爸,你可以叫他一声张叔叔。”女人开口,阻止了那男人想要把袁越推开的动作。
袁越冷笑一声,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这个在他生病时守候的女人,这个在他身边紧紧握着自己手的女人,这个在他亲生父亲死去没多久就嫁于他人的女人,这个狠心把他抛弃不管不顾的女人。
凭什么现在又可以一脸坦然地坐在自己面前,用一种丝毫不愧疚的语气对他说话,居然又带了一个男人,不,一定不止一个,离开王虎后又和多少男人在一起了,她对王虎有过喜欢吗,还是只是因为想要摆脱自己才随随便便和一个男人结婚!
“你!”袁越死死地睁大眼睛,眼球中的红血丝布满一片。
“你给我听清楚,我只有一个父亲,而我从来没有母亲。”袁越看着女人的脸渐渐被憋到发红,神色越发狰狞,却并没有多么爽快。
只是很疼,浑身都疼。像是一架临近报废的机器,高速地运转只为了即将来临的灭亡,脑里混沌一片,小时候的记忆如幻灯片那样闪入脑海,到处是哭声与笑声,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那女人咳了一声才惊醒了袁越,他最终松开了手。
“小越,别怪妈妈,难道你让我守着你爸过一辈子吗?”她用细长的手指摸着自己发红的脖子,又甩了甩手,让身边的男人到门口去。
袁越耗尽了精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撇过头,闭上眼不去看她。
“我不行的,我负担不起一个家,负担不起养你,你怎么不怪你爸爸呢,如果他不死,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女人眼眶噙了一丝泪,转瞬即逝。
“这是你第几个男人?”袁越闭着眼问,换来的是一阵沉默。
他睁开眼,女人脸上似乎流露着悲哀的神色,心里又嘲笑一定是自己看错。
“你来这里,是来找我的吗?”袁越又问。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但他又像攥着自己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样把问题问出口。
苟延残喘,试图寻求活路。
那女人愣了愣,望着袁越的眼里透着看不懂的色彩,她轻叹了口气:“不是的小越,这一切只是巧合。”
咔——
听见了什么断裂的声音,原来是那株稻草,已然成为四分五裂的凄惨模样。
袁越仰着头,眼睛干涩一片定定地盯着头顶泛黄的天花板,他说话的声音很轻,让人根本听不清:“你能不能……”
“什么?”女人问。
袁越坐正,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女人,说出话的声音回到了以往的冷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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