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自己也病了,景砚不许他走,夜夜都照顾着乔玉。
景砚断断续续咳了小半个夏天还未痊愈,不能见风,日日吃药,乔玉总觉得是这个刘太医医术不怎么高超的缘故。
他偷偷摸摸同景砚咬耳朵,“能不能求陛下换个太医,从前那个荀太医的药,殿下吃了几副就不怎么咳嗽了,现在这个吃了这么久药还不见好,再说那个荀太医还收了,收了我好多银子。”
乔玉险些说漏了嘴,把玉佩的事讲出去,又干巴巴地圆回去了。
景砚侧着身体,垂着眼眸,瞧见乔玉眨着眼,眼瞳里满是不曾褪去的天真的光,目光看似又轻又薄,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这个话题,“刘太医是太医院院首,医术自然不会不好。是不是我病了这么久,小玉厌烦照顾我了?”
乔玉一听,果然把刘太医那事忘得干净,可怜巴巴地献上自己的真心,生怕病中的景砚多想,“怎么会!我说好了一辈子照顾殿下的,无论怎么样都不会变。”
景砚的眼神静默,忽的笑了笑,他摸着乔玉的鬓角,很认真道:“我记下了。那出了这里也算数吗?”
乔玉的圆眼睛瞪得更圆了,“我们要出去了吗?”
景砚应了一声,低下头,对着乔玉的耳垂道:“快了,就快了。”
乔玉心大,即使知道了这么个天大的消息,也照样入睡很快,景砚却慢慢睁开了眼。
那日是满月,月光极盛,树影婆娑,茂盛繁密,重重叠叠,映在了床边。
景砚偏过脸,凝视了乔玉许久,郑重地吻了吻他的唇角。
又软又甜,想叫他一尝再尝。
直到夏天快要结束,景砚才咳嗽得不那么严重,能出门透透风了,元德帝的旨意也一同下来了,说是陈家谋逆的事又过了那么久,景砚在太清宫读了多年佛经,陛下不舍得骨肉亲情,恢复了景砚的皇子身份,出太清宫,入朝处理政事。
景砚跪着领旨,身影挺拔,面色不变,与六年前入太清宫是别无二致。
他那时早已预料到如今的这一天。
刘太医正好在场,他的笑容更深了些,拱了拱手,朝景砚贺喜,“恭喜殿下了,只是这药一日不能断,还是要继续服用。”
因是心肺有疾,不敢寻常对待,景砚依旧待在太清宫,直到断了药,不大咳嗽,元德帝才为他新指了个仙林宫住下。景砚不再是太子,自然是待不得东宫的了。
搬离太清宫的那一天是个好天气,景砚这么些年也没积下多少物什,只有两箱笼的经书与一车的砖石,砖石上是乔玉画的画,乔玉都没想着要带出去,是景砚要典给署再推辆车过来,一块块收拾着运到仙林宫去。
景砚踏出太清宫的正门,这是二百余年来,正门头一次打开,数十个太监同侍卫一同用力,也费了不久的功夫,铁锈都落了厚厚一层,直到铁门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缓缓推开,景砚清癯的身影才隐隐显现出来。他身着宽袖玄衣,头戴玉冠,后头跟着个子矮了一截的乔玉。
门口的太监纷纷跪拜,而几个侍卫因为现在铁锈最厚的地方,无处落膝盖,只得退后一步,稍慢了些跪下。
景砚瞥了他们一眼,忽的转了个方向,朝一旁走了过去。
那两个守门的侍卫瞧见了双黑色的皂靴停在面前,忍不住僵了僵。
景砚定在那一处,迎着风咳嗽了几声,长眉微挑,抬脚朝那日下手的侍卫用力踹了过去,似乎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是对本宫心有不敬,才连跪拜都这么不成体统吗?”
这一脚正踢在心窝,那侍卫向后一跌,脸色煞白,没忍住吐了口血,又迅速磕了个响头,“属下不敢,属下不敢。”
景砚慢条斯理道:“那便是没学好规矩,你在这里当了许久的差,是本宫的错,没教好你。”
周围鸦雀无声,连同那数十个太监都瑟瑟发抖。
他眉目低敛,微微一笑,慈悲至极,“拖下去,打折了腿,既然学了这么久都学不成,看来这腿是不中用的,也不必要了。”
说完了又顿了顿,特意多叮嘱了一句,“骨头都敲碎了,不许医治。”
那侍卫已吓疯了,想要去抱景砚的腿求饶,却又被一脚踹开。
景砚的目光如刀,冷淡地落在那一群太监身上,“怎么,本宫是使唤不动你们不成?”
那群太监如梦初醒,急急忙忙行动起来,拖着那侍卫下去了,走出去很远,惨叫声都不绝于耳。
景砚的脚步放慢,偏头对乔玉轻语,“小玉害怕吗?”
乔玉抿着唇,趁着没人瞧见,捏住了景砚的衣角,偷偷去勾他的手指,又笑了起来,露出两个小梨涡,声音压的极低,“不害怕,我知道殿下是为我出气。而且,出了太清宫,殿下就又要受累了。外面全是坏人,殿下不要害怕。”
景砚眯着眼笑了,将乔玉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嗯,不害怕,有小玉在,我不会害怕。”
到了仙林宫,景砚只略看了一眼,元德帝的口谕就到了,说是要景砚去共进午膳,一叙父子之情。
景砚听了,也不着急,叮嘱了个嬷嬷,先去御膳房要些糕点鲜果和补汤回来,盯着乔玉都吃完了,再将寝宫收拾出来,服侍他睡下。
他本想摸摸乔玉的脸颊,到底忍住了,只是留了一句,“等我回来。”
仙林宫离大明宫不远,小太监领在前头,不多会就到了。
景砚走进大明宫,里头灯火通明,六年未见的元德帝正坐在主位,朝景砚招了招手。
他与景砚的记忆不大相同,太瘦,眼神无力,连气势都撑不起来,如日薄西山。元德帝似乎高兴极了,连问了景砚这些年来的日子,又亲自替他夹菜,景砚一一作答,看起来父慈子孝。
最后,元德帝长叹一口气,挣扎良久,才不得已道:“当年,陈家谋逆,你母后也曾想刺杀朕,父皇虽舍不得你,但迫于朝臣压力,才将你囚禁于太清宫,这么些年,你可曾怨过父皇?”
景砚放下筷子,不动声色道:“从前,年幼不懂事是有的,可后来就明白了,否则儿臣又怎么能在太清宫平安度过六年。”
元德帝站起身,很欣慰似的,“你一贯懂事,明白就好,从此以后,你就要入朝办事,该多学些东西了。”
景砚多咳了几声,低头领命。
元德帝不再多言,他居高临下望着景砚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心中只有冰冷,仿佛从前并未与陈皇后有什么深情厚谊,曾经互许过终生,曾经也无比期待过这个孩子的降生。
景砚回去的时候,天近黄昏,屋檐下的灯盏才点亮了,柔柔地映着仙林宫。仙林宫还未收拾好,四处都摆着元德帝赏赐的东西,都整齐地摆在箱笼里。景砚去一个僻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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