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开门的竟是顾铮的娘亲,看这样子,她只批了一件外衣,脚上的鞋子也未曾穿好,只是及拉着一下,就匆匆忙忙的替顾峥过来开门。
而这屋门一打开,就算是屋内没有点上任何的灯烛,只凭着屋外月光的朦胧照射,站在顾铮对面的顾老娘,也清楚的知道,面前的这个模糊的人影,是自己的娃子。
她用颤抖的手,一把就摸索上了顾峥的脸,上上下下的仔细的捧着细看了一遍之后,才忙不迭的将顾峥给拉进了屋子。
然后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又紧张的探出头去朝着四周观察了一番,看着周围的邻里没有任何的响动,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小心的将自家的房门给掩好,带着莫名的激动,转头就看向了顾峥进来的方向。
而屋内的顾老爹并没有点灯,这个中年男人,有着难得的睿智,他就盘坐在炕上,朝着顾峥招了招手,指了指炕旁边的条凳,低声说道:先坐下说,说说,你怎么这个时日,就回来了?
而顾峥怎么会客气?他快步的找到了自己的落脚地,一屁股就坐了下来,将后后返回的老娘给让到了炕上之后,才将自己在堤坝上的经历给完完全全的说了出来。
当然了,这其中也加上了自己的后期加工,为了显示出当今皇帝的残暴不仁,以及将来会出现的种种的乱状,他都要给夸张一些的说明白了。
待到顾峥将前后的经过给说完了之后,他爹还没开口呢,他娘就先在一旁抹上了泪了。
我的儿啊,咱们老顾家可是就你一个长成的娃啊,也就是你孝顺,非要顶替着你爹,自己上坝去服徭役。
这下可好了,十个去的人,就死了九个,可是苦了我的儿子了啊。
而一旁的顾老爹想的却是多想点,他皱着眉头继续问道:咱们村里出去了几十口子,你跟我说实话,到底还剩多少?
而顾峥跟他爹诉说的则是委托人那一世的数据:这一次河道修完了,俺们村里的那些人根本就不会让回来的,直接给拉到前面的永济河段继续修渠。
若是我估计的不错,又需要三年。
据我所知,在我逃出来的时候,朝廷为了怕俺们串连,就是将同乡给拆开了上工。
但是光我听说的,咱们村里就已经死了十多个人了。
这堤坝上每天都死人,尤其是矿山上,死的是更多。
若是儿子不跑,怕是三年后也回不来的。
顾老爹听完了就是一叹气,:怕是会累死在堤坝上啊
不是顾峥有些沉重的摇摇头:若是只是单单的修渠,咱们村落中也不会全军覆灭。
爹,我听说朝廷还要用兵。
听到这里的顾老爹就是一愣,没当回事的回到:朝廷这才稳下来多少年,不是日日都在对外用兵吗?
但是这一次不同。顾峥的表情都凝重了几分:这一次修渠就是为了最后的用兵。
一个举国之力建造的河渠,为了一场什么样规模的战争,爹,这都不是咱们这样的农人能够想象的。
我就怕修堤死的那千千万的人,到最后活下来的,还要去战场上去给那个皇帝老儿填命啊。
听到这里的顾老爹,手就是一哆嗦,而旁边的顾老娘则是略显激动的一把就抓住了顾峥的手,转头跟顾老爹说道:咱们不能让儿子去送死。
他爹,赶紧想个主意啊。
看着这一屋子的家人都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一个人,顾老爹沉吟了一会,一字一句的憋出了他的打算。
儿子,你别露面,这上边这么多日都没人来查,想来是河堤上因为什么缘故给压了下去。
你切莫要露了行踪,若是你所言不虚,等你们的堤坝修建完毕了,这村落中必然会有第二次的摊派徭役。
这个地方就待不住了。
你这样,还记得小时候我带你进山的时候,给你指的那个破旧的山谷小屋吗?
多少年了没人过去,你先去收拾收拾。
咱们家这几口子人,若是在这个当口一起消失了,太容易引起人怀疑。
等我们在村里铺垫好了,再进山中找你。
家里一内一外的,也好收拾。
不是说还要继续修堤坝吗?到时候村里肯定还会来人招民夫,那时候你爹我准保没跑,趁着现在,没啥人注意,咱们这就开始动手收拾。
这顾二叔本就是沉稳的性子,他跟着你先进山,我这心里也踏实几分,那顾二叔的家中,肯定是要比咱们家先入得山林,铮子啊,你身强力壮的,到时候要多照顾照顾,二叔他们家。
听到如此的顾峥,点了点,承诺到:放心吧,爹,明儿个一早,我就跟二叔在山路上汇合,保管把外边给收拾好了。
一些细节的事情,光凭着晚上的这点时间也讲述不明白,一家三口人,就这样满怀着忐忑与未知的思绪,勉强闭着眼睡去。
因着心中有事,这顾峥起的尤其的早,怕是给家中招惹麻烦,天不亮,在底下打地铺的顾峥,就将自己的鞋袜给瞪了起来。
不怎大的动静,就把炕上的老娘给惊动了起来,她有些着急忙慌的就阻止了顾峥就这般出去的步伐。
铮娃子,咋走的这么早,你且等着哈,莫要着慌,娘给你整点吃的去。
说完往顾峥的肩膀上一按,阻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将头发胡乱的挽了一下,推开门,一头就扎进了院落一侧的灶台间中,须臾的功夫,渺渺的炊烟就从中升腾了起来。
趁着这会子的功夫,顾老爹收拾了一些顾峥用得上的旧衣物,用麻布绳子自己的捆好,就开始将家中入山的时候能用到的小型工具,给顾峥收拾了起来。
收拾木料猎物时候用的到的砍柴刀,挖树根,翻土坑的小锨,兜住物品的藤筐。
家里就这么点值钱的物件,在仓促之间,一时间也想不到旁的了。
拿上吧,已经到了家了,你受点累,缺啥就自己多跑几趟吧。
哎!
顾峥将一并物件塞进筐里,探头探脑的出门,就在院落之中等到了回家后顾老娘整出来的第一顿家乡的食物。
黄灿灿的大个头煎饼,薄脆喷香,怕是没有滋味,在出锅的时候,顾老娘还拿着竹筷子挑出慢慢的豆酱,均匀的抹在上面,‘啪叽’再扣上另外一张煎饼,就变成了有滋有味的夹着馅儿料的自创饼。
灶台间大缸底部,平日间都不怎么舍得吃的粟米面,被顾老娘一下子就舀了一个精光,顾峥可是眼瞅着自家的老娘,将半寸厚的大缸,抗在了肩膀头之上,将仅剩的一点渣渣也倒到了厨房的案板之上的。
见到于此,顾峥做了他平生绝不会干的一件壮举。
他竟然和递给他食物的顾老娘,相互的推拒了起来。
娘,莫要都给我,你跟俺爹也都留点,家里还有两个小的,过年过节的也不一定能吃的上细面,你也把煎饼给他们两个尝尝?
但是顾老娘可不管自己偏不偏心,两个小的好歹一直跟在家人的身边,谁跟顾峥似得,十八不到,就要受这般的大罪了。
一会进了山,还有的受累呢,几个饼子,以后他们的大哥安顿好了,家里还能差他们几个饼子吗?
所以顾老娘也不管顾峥的抗议,直接将饼子圈成一个大卷,带着滚烫的温度,就塞进了顾峥的怀中,叮嘱道:赶紧的,头些日子是最不好过的,吃点好的才能抗的过去。
那顾二叔家是个难过的,到时候你也分过去一份,这乡里乡亲的,自当是互帮互助的。
成!
顾峥龇牙咧嘴的忍着怀中烫热之感,左右环顾了一圈,这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小院之后,抄起了院落角落里的一把斧子,别在后腰之上,一个双手撑墙,就翻过了院墙,趁着雾色,就朝着茫茫的山林中蹿了过去。
这一路,顾峥总是忍不住的回望,这就是他在这个世界之中的家啊,这种滋味,有多久未曾体味到了?
想到这里的顾峥,莫名的就笑了起来,胸腔中仿佛有什么难以抑制的情感,让他发出喜悦的共鸣
山林的坡道就在眼前,当顾峥下意识的再一次回头的时候,小村落的清晨雾气,已经蒙蒙的散开了许久。
家家户户的炊烟,断断续续的升起,而属于顾峥的家中小院,此时却是已经敞开了一半的门板。
两个隐约间都快看不清楚轮廓的小脑袋,一上一下的探出了自己的踪迹,不知道是怎么察觉到的,他们探望的方向,正是顾峥即将消失的地方。
呵。
这可能就是委托人的弟弟妹妹吧?
瞧那个样子,怕是早就发现了自家大哥的踪迹,但是秉承着家人不说,自己也乖巧的不问的原则,只能趴在门边,偷偷的观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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