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哭?”杜亭问。</p>
女孩一摊手:“当时我也是这么问的,他说害怕。”</p>
“害怕?”</p>
“对,是害怕。你想啊,若是你,睁开眼来发现自己成了一只鬼,还被困在渺无人烟的荒宅里,轻飘飘的,不知该去哪里,也不知从哪里来,记忆都是空白,你不害怕?”</p>
杜亭默然。</p>
从初次见面,小鬼就是趾高气昂的,若不是从镇子那打听到他的死因,自己恐怕也不会诸多容让宠溺,原来……那伶牙俐齿的鬼还有这么一面。</p>
“你说他……是被困在这宅子里?”</p>
女孩点点头:“是啊,他出不去。我猜他可能就是死在这里的吧。”</p>
不是说是饿死的么,怎么会死在宅子里,既然能找到这宅子,又怎么会饿死?</p>
杜亭下意识的认为,这屋主定是个好人,爱好风雅的好人,不该任凭饥饿的少年死在眼前。</p>
他心里又存了一个疑惑,继而小心翼翼的问道:“可他为什么怕雨?”</p>
女孩拿起一块甜糕,小口小口的啃着:“不知道。我记得最初的几年是不怕的,每回打雷我都吓得要死,他还取笑我来着。可是最近几年才开始不对劲。”</p>
“哎,我说你吃一块吧,吃饱了咱再等他……哎??人呢??”</p>
第20章</p>
杜亭到达喜乐镇时天才蒙蒙亮,有的店铺刚刚打烊,有的才开始营业。</p>
茶馆的话痨小伙计正揉着眼睛将布幡挑得高高的,听到有人进来,头也没回就唱诺道:“客官早啊。”</p>
“我,是我……”杜亭气还没喘匀。</p>
伙计一见是他不由大奇:“是你啊,怎么还没走?”记得他是来游学的,游了这大半个月,咋还在这?</p>
“我,我想请你帮个忙!”人生地不熟,杜亭能想到的也只有这家茶铺的这个小伙计了。</p>
“帮忙?什么忙?”小伙计摸不到头脑。</p>
杜亭急得抓耳挠腮,如果求人帮忙,那就只能把情况全盘托出了。</p>
但是,人家会信吗?</p>
杜亭还在犹豫的当口,只听楼上响起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伙计冲他做了个手势,眨眨眼:“我家掌柜……心情不好,”颇神秘的压低嗓子:“桂花蒸糕……又被偷啦!”</p>
杜亭心说这我昨儿个夜里就知道了。</p>
“害我被好一顿训斥……你说明明是闹黄鼠狼嘛,碗大的墙洞我都找到了,还有一小撮黄毛,他偏说是鬼祟讨债……半夜不睡觉,偏要我出去买佛经,你说菩萨也要睡觉啊……啊哈——”小伙计丧眉耷眼的打了个长长的哈欠。</p>
杜亭在这当口哪有心思和他说笑,只抓着小兄弟的袖角央道:“现在若是得空,陪我走一趟如何?我……我要下一口井,你只要,只要在上面帮我拽着绳子就行了……”</p>
“下井?!”小伙计睁大眼:“你有宝贝掉进去了?”</p>
杜亭点点头:“差不多算是吧。”</p>
伙计忙点头:“那可得捞!不过……我得先问问我们掌柜。”</p>
“什么事问我?”正在此时,楼梯一阵钝响,发了半宿脾气的男人晃荡着走下来,看见杜亭也先一怔:“哎?这不是上回那个书生嘛?还没走呐?”</p>
“那个……这位公子请小的给他帮个忙,掌柜的您看……”</p>
“哦?”掌柜的挑眉看向杜亭,杜亭忙拱了手向他一揖,道:“求您帮忙,我也只得实话说了,店家是否还记得上回讲的那段往事?”</p>
“你是说……”提起这段,男人面色阴沉下来。</p>
“是的,就是那个讨吃食的少年……”</p>
感觉很深久的相处,讲来不过小半个时辰,当然也因杜亭嘴皮利落,心里着急,刻意省去了若干细枝末节,但饶是如此,仍将茶铺掌柜惊得一时不能言语,许久,才喃喃道:“果然,果然是冤魂讨债……”</p>
“东家,您,您还真信啊……”伙计在旁擦着冷汗打哈哈。</p>
掌柜瞪他一眼,“去,把店门关上,今儿个歇业。”</p>
“啊?”</p>
“咱们跟这位小书生走一趟。”掌柜说着站起身,去楼上换了件衣服,再下来时手上拿着个小包袱。</p>
伙计悄悄给杜亭使眼色:“都是香烛元宝……”</p>
往荒宅折返的路上,掌柜的又问了些详细事情,在得知那小鬼怕雨水时也是疑惑不解,最近他研读了不少道家经著,只知道死后魂魄不灭说明怨念未消,被困在某一处动弹不得那便是生魂,该请道士来做法,助其超渡,但还是头一次听说鬼怕雨水的,而且症状又是那么古怪。</p>
“对了,那……那少年他……没穿衣服,是因为死时暴尸荒野的缘故吗?”</p>
掌柜的面色古怪的摇摇头:“不可能啊,我记得他离去时明明穿着浅灰色的夹袄,虽然缀满了补丁,但还算齐整……”过了会又道:“难道后来又碰上了山贼?”</p>
“啊?山贼?这一带有山贼?”</p>
“当然有!听说咱们这块归黑虎帮管!”小伙计嘴里闲不住,这时听到能插嘴的话题赶紧叽叽喳喳起来:“不过杜大哥你莫怕,这帮山贼是好贼。”</p>
杜亭没吭声,想起了自己被扔来这里的缘由,心道,哪有什么好贼。</p>
“那黑虎山山大王可精悍了,听说一直和临镇的巨蟒帮对着干,要说这黑虎山山大王啊,他从不劫穷人百姓,只打那些城里大官的主意……”</p>
说着话便到了地界,离得尚远杜亭便迫不及待的朝那方向一指:“那便是了。”</p>
“不会吧?你,你,你竟住那?!”掌柜当场就变了脸色,那神情竟比听说少年成鬼的时候还要惊悚,不止杜亭,连伙计都很讶异。</p>
“那,那不是朱疯子的旧邸嘛!”</p>
杜亭忙问:“朱疯子是?”</p>
“咳!就是朱疯子,制纸制成疯魔的朱疯子!”掌柜啐了一口,竟不愿再继续谈他,连脚步都慢了许多。</p>
杜亭才真真觉得奇怪,他一直认为那宅子的旧主应该是个雅人,看他屋里摆的那些个书本器具就知道了,现在这掌柜却一脸不屑的说什么“制纸制成疯魔”,他就有些听不过去了,当下正色道:“制纸,裱糊,都是风雅活计,就算有些痴妄,也属寻常,古人还有些个好酒后泼墨的,也没人这般唾弃啊。”</p>
“你知道什么?!”还没说完,掌柜的便横他一眼,抢白道:“你是不知道他拿什么制纸!”</p>
第21章</p>
“拿,拿什么?”杜亭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p>
“通常都拿什么?”掌柜的反问他。</p>
“通常……不过是草木灰,经蒸煮晾晒制成草纸。”</p>
“不,不是说这种,我是问你们读书人用的宣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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