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影响下遵循了自己的头脑,即使这意味着打破自己惯常的生活。所以我请求法官大人作出公正的裁决,不要有所包庇,但也不要施予不必要的惩罚。我知道有些先生想判他们叛国,但就我对法律粗浅的了解,他们的罪不至于此。我作出这个请求,不是因为他们是我的家人,而是因为我们不应该成为像我们反对的人一样残酷而又缺乏理性、以暴力去阻止暴力。”
法官点点头,露出了微笑:“您说得很对。今天在法庭上对您言辞严厉了些,实在是公事所迫,请您原谅。您在百忙之中抽空来作证,我们已经很感激了。我是雷耶歌剧院的常客,在座不少人都是,虽然这和今天的审判没什么关系,但我还是想说,我们都很感谢您一直以来为革命作出的贡献。”
“您过奖了,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也谢谢你们对剧院的支持。”阿尔伯特站起身,向法官欠了欠身子,离开了证人席。
阿尔伯特在法庭上的一席话起了作用,塞维涅父子没有被判叛国罪,但仍因教唆国王夫妇而被判处监禁,弗朗索瓦的妻子则被免于责罚,带女儿回娘家去了。至于身份更敏感的路易十六和玛丽?安托瓦内特,他们并没有被正式定罪,只是被软禁在杜伊勒里宫里,然而他们这一场失败的叛逃显然激怒了共和派和民众,也令一些原本支持君主立宪的议员动摇起来,除了那些保守的保皇派,再没有谁相信君主和特权能够主导法国的未来了。
塞维涅父子的入狱让“塞维涅”这个名字蒙上了负面色彩,阿尔伯特只得搁置了给剧院改名的念头。他去监狱看过父兄一次,老伯爵拒绝与他见面,只有弗朗索瓦悲痛难耐,抱着弟弟痛哭流涕。
没过几个星期,监狱就传来噩耗,伯爵在狱中病故。据说,伯爵这几年来身体病弱,这次旅途劳顿,还到处受人唾骂,监狱生活又远差于伯爵习惯的生活,于是气急病发。因为伯爵已经身败名裂,又是在狱中病死,葬礼只有草草在狱中举行。阿尔伯特本来和皮埃尔商量,想让伯爵葬在家族墓地,但连皮埃尔都无能为力。
雅各看着阿尔伯特忙着给父亲处理后事,有些于心不忍。阿尔伯特自始至终保持着他一贯的从容和干练,但只有两人独处的时候,才露出一丝悲哀来。而雅各所能做的,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给他一个可以依靠的臂膀——正像珍妮去世后阿尔伯特所做的那样。阿尔伯特起初反对雅各一起去参加老伯爵的葬礼,说雅各身世清白,不该搅合进塞维涅家的浑水里,但雅各一再坚持,阿尔伯特便默许了。
于是参加安德烈?德?塞维涅伯爵的葬礼只有五个人:阿尔伯特、雅各、弗朗索瓦、主持葬礼的神父,和负责监视弗朗索瓦的狱卒。那个曾经出入欧洲宫廷、与王公贵族结交的显赫贵族家族之长,就这样被埋进了西岱岛法院监狱后面杂草丛生的墓地里,和那些被处决或者在狱中死亡的杀人犯、强盗和政治犯埋在一起。
雅各望着守墓人一锹一锹地将土填进墓穴,当年伯爵对他的威逼利诱还历历在目,如今伯爵却已归于尘土,就像所有其他人一样,再没有谁会去巴结或畏惧他。而那个总是野心勃勃地想继承塞维涅家业的弗朗索瓦,如今却神经质地颤抖着,好像突然明白了他最终的命运。雅各不禁想到,现在还被囚禁在杜伊勒里宫里的国王和王后,何尝不会像普通人一样死去、渐渐被人遗忘呢?在死神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这样的力量似乎高高凌驾于大革命那些关于平等的口号之上,即使是革命者本身也不得不面对这个结局。
以往他写的那些歌剧,多半是为了增加戏剧效果、让观众们动情,才自然地使用了悲剧结尾,但经历了珍妮之死,又目睹了革命的种种变故,雅各这才意识到自己以前的想法仍然太肤浅了。即使是雅各和阿尔伯特也终有一死,他们现在热烈的爱情和坚定的誓言,必定会随之烟消云散。既然这样,他们应该怎样度过现在每一天的生活呢?
葬礼结束后,阿尔伯特和雅各陪同弗朗索瓦回到囚室里。为了照顾弗朗索瓦的情绪,典狱长特意给他发了瓶酒,又给了他们三个杯子,以便他们悼念故人。雅各很少喝酒,便把酒留给了刚刚丧父的兄弟两人。以那对养尊处优的贵族兄弟的标准,这酒劣质得令人难以下咽,阿尔伯特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杯子,但这不妨碍弗朗索瓦一口闷了好几杯酒,惨白的脸上才恢复了些血色,身上的颤抖也停了下来。
“这一辈子我都生活在他的影子里,”弗朗索瓦抽了一下鼻子,喃喃道,“从小到大,永远都是‘弗朗索瓦,别出去乱跑’、‘弗朗索瓦,把这篇文章背出来’、‘弗朗索瓦,去娶这个姑娘’、‘弗朗索瓦,去当议员’、‘弗朗索瓦,提一个这样的议案’……我做的每一件事,全是在他的控制之下。现在他死了,呵,说实在的,我这两天高兴得很,因为他终于死了。但他的影子是消失了,我却被困在这种地方……更可悲的是,就算我出狱,我恐怕什么也做不了,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做!”
“这些等你出狱了再考虑。”阿尔伯特安慰他说,“当年我也不知所措,也是靠尝试才渐渐摸索出来的。不要害怕从头开始,因为它充满了机会和可能,尤其是在这个革命的新时代。”
“出狱……十年,那我就老了,还能做什么?就凭这样的酒,我哪天死在这里也说不定。”弗朗索瓦鄙夷地看了眼酒瓶上的标签,但又灌了一口下去。
“处理遗产的时候我把塞维涅庄园的房子留下来了,没有卖掉。等你出狱,还可以去那里住。”阿尔伯特说。
“那我妻子呢?还有我女儿,她们怎么样?”
阿尔伯特犹豫了一下:“伯爵去世后我给你妻子写了急信,但还没收到她的回信,可能还在途中吧。”
弗朗索瓦冷笑了一声:“你用不着安慰我,我知道,她根本就不在乎,说不定她连名字里的‘塞维涅’都去掉了。十年后,如果我还出得去,她们也不会等我,我女儿早就认了新爸爸了。我这么失败,还能从头开始?”
“要是你诚心,到时候我和雅各都会帮助你的,我相信皮埃尔和梅兰妮也会。”
弗朗索瓦悲哀地摇摇头:“我总是嘲笑你们,但其实最该被嘲笑的应该是我。其实我很羡慕你,你总是按自己的想法行事,无所畏惧,哪怕触犯了规条或者激怒了权威,你都不在乎。你不知道我多想和你一样逃离塞维涅家,去探索一下自己究竟喜欢做什么,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但我不敢,不敢去和父亲他们对抗,也不愿离开自己习以为常的生活。我说过,越是害怕一样东西,就越想要竭尽全力去践踏它,好像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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