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现在是我的,只属于我的存在。”她低喃道。
泪眼朦胧间,她的手指潜进了那幽秘的所在,叶瑕呼吸急促,开始挣扎。纷乱之间,瞥见了她前臂的几枚印子,红得滴血,深可见骨。那是他犯瘾留下的罪证,像用鞭子抽打着他的心。
“你爱我吧?爱我就让我做!”他听到静芸的声音悠悠响起,在虚无的蓝天中消散,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他放松了。
为什么?他其实一直都想问那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为什么要将他放走,为什么不把他也拉到地狱去。
静芸的头发冰冷得像是没有温度,丝丝缕缕,剪不断,理还乱。浓烟密布,迷了他的眼。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
**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脑海里又浮现那遥远的过去,风花雪月,一场欢情一场薄。京胡,唢呐,嘈杂繁复。
静芸的手指撩拨着,轻拢着。伶仃的锁骨上,留下一个个印痕。
琵琶子,悲欢夜。
寻觅处,灯火阑珊。
花轿临门,热闹非凡。
“一梳梳到尾。”鸨母手握角梳,轻轻梳着,如墨长发,流光溢彩,满镜光华。
角梳到底,丝丝缕缕断发,松散的,缠绕着,厌弃着。
看向铜镜中,如花美眷,自然风情。
“二梳白发齐眉。”角梳梳下,黑亮的,流光溢彩的青丝,在梳下,闪着点点光,如黑色的泪。
她眯眼,看向铜镜中,美如春花。泪眼朦胧,又看到叶瑕温润如玉的面容。
“琴瑟未调心已悲,任罗胜绮强自持。
忍思一舞望所思,将转未转恒如凝。
桃花水上春风出,舞袖逶迤鸾照日。
徘徊鹤转情艳逸,君为迎歌心如一。”
庆儿不要她了。既然这样,嫁谁都可以,无所谓了。
“三梳儿孙满地。”角梳继续梳,温润地,把那黑瀑梳落在地,一丝一缕,纠缠着,留恋着。梳着那永远不会实现的儿孙满地。
接过圣旨,她道:“我嫁。”心灰意冷。却不知,自此,便嫁了心爱的人,成就了这场荒唐。
他蜷缩在她的怀里,如同那个没有被打掉的,还未足月便堕落泥尘的死婴。一团在师傅腹中蠕动过的模糊的血肉。激情的晕染下,是冰冷的魂灵。他不是她的唐明皇,更不是那个人的杨玉环。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火光冲天,眯眼时,那个人的脸越发清晰。他看到自己跪在师傅面前,恭恭敬敬道:“弟子叶瑕谨起誓,日后定当严守此秘密,若有不慎,必遭五雷轰顶。”师傅一半面容隐在暗处,暧昧不清。良久,师傅道:“不够。这誓还不够。这江山是她的,我不能让她最爱的江山有任何闪失。你说,若是你泄露了这秘密,永生永世,终失所爱!”
他立了誓。
“你后悔跟过他么?”静芸轻喘着,汗湿的鬓发服帖在面颊,叶瑕颀长的颈项绷紧,有若昨晚天边的钩月。静芸虔诚地,深深地吻上他暗紫的嘴唇。
她没有告诉他,太后今日归天了,在那个人逝去十年后的今日,随着苍凉的丧钟敲响,这个风雨飘摇的皇朝终于覆亡。太后的灵柩,则不翼而飞。
久违的撕裂,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
不悔,真的,永生都不悔。
犹记得那年正月初一,听到山下的鞭炮声,噼里啪啦阵阵响,住持孟彝大师看他一脸向往,笑道:“净初,不如为师与你瞒过众人,偷偷下山吧?”他雀跃不已。孟彝大师叹道:“呐,净初,出家人要慈悲为怀,而你有太多无谓的慈悲了,这是你的幸,也是你的不幸。偶尔强硬并无不妥,你懂么?”他似懂非懂,一心挂念着山下的闹市,却乖乖点头。
越来越接近,爆竹声越发响,毕竟是尘缘未了,不曾见过如此繁华盛宴的小和尚顾盼留连。手拿一串糖葫芦,晶莹的果粒,玲珑剔透。回首时候,却失去了住持的身影。人潮汹涌,一波一波涌过来。前方的人兴奋莫名,却原是出大事儿了,小皇帝要往天坛那边祭天了。人生在世,难得一睹皇帝的真容,自然兴奋不已。
推推搡搡,身材矮小的他撞上了金銮架。侍卫的呵斥,人们的唏嘘,都幻化成模糊的远景。这个时空里,只有他,与他。
冷漠的孩子缓缓抬起手,眼皮不动,道:“跟我走吧。”平静的口吻,波澜不惊,却不容拒绝。
不是“朕”,不是皇帝,是“我”,是这个人想要他。
那一日,他说了什么?
不觉间泪已满腮,滴落那些坑坑洞洞,汇合了静芸已干透的泪滴。水滴与木地板碰撞,叮叮当当,合着回廊边那紫色风铃的清脆声响,回荡在空中。蓝得透明的天就在面前,铺天盖地般压下来。
穿越岁月的层层叠叠,透过时间的空白缝隙,絮絮嚷嚷的人声,朦朦胧胧的薄雪。在那其中,他听到年幼的小和尚轻轻道:“好。”
不假思索,千秋万世,地久天长。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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