贩到上罗村的时候,这几日,村里家里境况好一点的孩童,都会一大早的跑到村口,等着用平日从爹娘手里抠攒下的几枚铜子儿,到陶货郎那里换些村里买不到的糖块或者小吃食。
“辙哥儿,你今天还不去啊?再过几天陶货郎可就要走了,我这里还有几个铜板,是我大姐回娘家来时候,偷偷塞给我的,我们一起去换糖块吃,我记得上一次吃的时候,我家小弟都还不会说话,这会儿都能跟我吵嘴了。”一个七八岁年纪,皮肤黝黑的少年,爬在周家门口的老树上,居高临下朝树下穿着灰白旧袍的少年说话。
树下的少年十岁上下,生的一副唇红齿白的秀气模样,看神态颇有几分老成,手里拿着一本不知翻了多少遍的线书,闻言头也不抬的朝树上的黝黑少年说:“你要是馋嘴,自去买便是,莫来与我歪缠。”
黝黑少年有点失望,润亮的大眼眸色也黯淡下来,一溜烟跟猴儿似的,从树上窜下来,径自朝村口跑去。
待少年走远,辙哥儿才抬头,朝他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低头研读手上的书卷。
过了一会儿,辙哥儿抬头看了眼天色,收起手中的书,回了自家院内。
蒋氏见儿子今天没等她喊,便自己回来吃饭,有些奇怪,再看他身后,没了卫家四郎这个小尾巴,便知这两个定是又闹了别扭了。
蒋氏一边给儿子夹菜一边道:“辙哥儿你是比卫家四郎痴长两岁,是兄长,自要有兄长的气度,怎地隔三差五便与弟弟置气?我见葛家的小郎先前咬你那般狠,你也没同他生气,到卫四郎这里,怎地这般耐不住气?”
周辙闻言,神色淡淡的点头道:“我知道了,娘,以后我会让着卫家弟弟一些的。”
蒋氏见他这样,摇头笑叹一口气。自从他们母子从郡城搬到了上罗村的第一日,周辙就应她会跟卫家四郎好好相处,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两个孩子还是三天两头都要别扭上一回。
偏卫家四郎还总锲而不舍的追在周辙身后,再生气,也是转头就忘,让周辙赶都没法赶他。
母子俩吃完饭,周辙帮母亲收拾好碗筷,打算提着水桶到河边提水。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过头来问:“娘,那个人还没醒吗?”
蒋氏正拿出了绣绷做绣活,手上穿针引线的活儿不停,回道:“没醒呢。说来这人也是奇怪,别说粥汤,连口水都喂不进去,不吃不喝昏迷了这么些天,看脸色却一点事都没有,连先前那点虚弱样子都不见了……”
周辙没再多问,提着水桶出了门。
周辙刚出门走了没多久,就听见有人在身后喊他,回头一看,可不是卫家的四郎。
卫四郎一路疾跑向周辙,半路被石头绊了一下,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周辙眉目冷疏的站在那,一点也没有过去帮忙的意思。
卫四郎向来爬树下河的野惯了,也不在意这点疼,傻笑着从地上爬起来,紧紧握着手里的东西跑到周辙跟前,献宝似的在他面前摊开掌心:“辙哥儿你瞧,这回陶货郎那里有你爱吃的酥糖!”许是卫四郎方才握的太用力,这酥糖被捏的有点碎,卖相不太好。
周辙看也未看便道:“我何时告诉我喜欢吃酥糖?”
卫四郎眯起眼,笑得像一只得意的黑狐狸:“这还用你告诉?我一看便看出来了!”上回那么多孩子在陶货郎那里换糖吃,周辙路过却只看了一眼何家大郎手里的酥糖。虽然只是掠过一眼,卫四郎还是看得出,周辙是喜欢吃酥糖的。
周辙没有理会面前摊开放着糖块的手,转身提着水桶就朝河边的方向走。
“我不喜欢吃这个。”
卫四郎沉默一瞬,又赶紧跟上去:“我换了好几种,你不喜欢这个可以吃别的。”
说着,卫四郎拿出一个小纸包,数着里面的糖块点心:“我这里还有花生糖、芝麻糖、糍糕、稻饼……”
周辙闻言,将他稍稍推离自己身边,态度疏离冷硬的道:“你买的这些我都不喜欢。”
卫四郎顿时没了声。
跟在他后面又走了几步,才有点伤心的像是在问他,也像是在问自己:“为什么呀……”
“除了我娘,我不喜欢这里的一切。”
“包括你。”
第77章英俊的大师姐
卫四郎总算看出来,周辙是真的排斥自己的亲近。他在原地伫立半晌,眼见着周辙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卫四郎胡乱把手上的纸包往怀里一塞,匆匆跟了过去。
周辙走的速度并不快,像是知道身后的少年会跟上来一样。
卫四郎跟在后面,想要凑过去跟他说话,却又想起刚才周辙冷冰冰的话,心思立刻歇了。只默默跟在他身后一路。
到了河边打水的时候,有几个平常喜欢欺负周辙的孩童正要凑过来,发现今天周辙身后跟了卫四郎。
卫家祖上有位老太爷曾参过军,后来有幸立了一次功,得到贵人开恩重赏,消了军户籍。此后,卫家的男丁不用代代参军,家里的人丁这才兴旺起来。
因着卫家这位先祖的缘故,卫家的儿郎大都自幼习武。也算不得多上乘的功夫,至多强身健体罢了。
别看卫四郎今年还不满八岁,已经打了好几年的功夫底子,拳脚也像模像样,村子里的孩子还真没敢惹他的。
周辙没来上罗村之前,卫四郎就是村子里的孩子王,周辙来了之后,卫四郎就见天跟在他身后跑来跑去,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带着村子里的孩子一起浑玩。可那些孩子纵然不满卫四郎的“背叛”,也不敢招惹,见到他还是老鼠见了猫似的,能躲多远是多远。
卫四郎见那些小孩远远站着,对着周辙在那小声议论,就作势要朝他们走过去,果不其然,原本他们还打着等卫四郎走了,再去找周辙麻烦的,当下也顾不得了,忙撒腿跑远。
周辙和蒋氏孤儿寡母到上罗村,蒋氏性子外柔内强,觉得儿子是读书人,决计不肯让儿子沾手家务事,也不肯让儿子干粗活。要不是今年伤了腰,又经了一场风寒,亏损了身子,实在没法子做重活,家务活儿上也心有余力不足,蒋氏怕是仍不肯让儿子沾手这些事。
周辙看着瘦弱,一撩起袖子就知道,胳膊上该有的肉一点都不少。卫四郎最喜欢看他弯腰打水的样子,说不出的喜欢。他没敢上前去帮忙。周辙不会愿意,也不需要。
卫四郎小媳妇似的跟在周辙后面,一路又跟到了周家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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