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事。那些个山匪地主, 遇上日日操练的梅州营, 好几次不曾开打便逃的无影无踪。他便以为打仗不过如此,未曾料到大败之后, 还有军法, 登时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囟门,激的他浑身颤抖起来。
这几年虎贲军的确过的滋润, 北矿营还跟着管平波出去打了一场, 别的竟是几乎不曾动弹过。新补的人没见过血的都有。长此以往,何以治军?每营的战兵, 个个都习得军规, 逢月末还得考试。然就今日,江才捷质疑职权、罗良功心怀侥幸, 谭元洲再不下一次死手,威风赫赫的虎贲军, 就要成纸老虎了!
亲手斩杀袍泽,自是难以下手,同营尤甚。谭元洲不为难他们,令乐安率人即刻行刑。幸存的三位把总与两位百总无一幸免。
一位把总在绝望中,挣扎着冲着立在场中的谭元洲大喊:“莫不是你就没有逃过的时候!?”
谭元洲没有回答。军营不是讲道理的地方,而是蛮横、暴力的存在。犯军规则死,方才保的住军令如山。战场上,伤兵连叫唤都不允许,为的就是不惊吓、连累全局。临阵脱逃,在哪家正经的军营里,都是杀无赦。
他自然逃过,管平波亦逃过。世间本无公平可讲,将领的命就是更值钱。然将领之所以是将领,又因此前悍不畏死,方能有基业,方能比战兵值钱。何况若任由此风肆虐,战场上人人怕死,那所有人都不会再有任何生机。
谭元洲带来的人里,多是练火器的。能执刀者,多是他的亲卫。比起砍头,用踏张弩或火器,对受刑的人而言,更为残酷。谭元洲为正军法,而不为虐杀,遂令李乐安带人行刑。
李乐安拔出苗刀,日日勤练不辍的他,比寻常刽子手老练的多。他的刀亦是名器。夕阳下,刀身一片艳红。同在军中,李乐安不愿袍泽受太多的苦。凝神、静气、跨步挥刀!人头落地,而刀身无损!
受刑之人甚至来不及有知觉,便命丧黄泉。鲜血飞溅了好几丈远,把泥地浸得鲜红。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刺激的梅州营被迫围观的战兵们几欲作呕。
最后一丝天光下,谭元洲负手立于场中,扫过众将兵的脸,缓缓道:“死生有数,未必应在战场。太史公曰:‘人固有一死,或轻如鸿毛,或重如泰山’。流芳百世,是死还是活?家乡父老亲族邻里,一日传于口中,便是一日活在世间。若生前蝇营狗苟,活着也已是死了。 ”
顿了顿,又道,“后背露于敌,终难逃一死。如此枉死,既无表彰、亦无抚恤。传回乡间,别家亲眷昂首挺胸做人,畏死而死者,则被耻笑于亲族四邻,三代无法抬头。不若奋勇当先,我胜过敌,使其退缩,我如何得死?……为将兵者不必计生死,做得个忠臣义士,便此肉身受苦受难不过数十年之物,丢他去了换得名香万古立像庙庭,哪个便宜?你们自去思量。”这些话,写在课本里,镇抚部下的知事们天天讲日日讲,原该铭记于心,哪知上了战场,又全忘了个干净。立在场中的战兵们都听的低了头。
万众一心不过是句笑谈,等闲当不得真。真愧疚的不知几人,多半还是畏惧。军规念起来凶狠,没见过,就难免抱着侥幸。待到果真杀将领夺抚恤,众人才真的有了惧怕。
战了死,逃亦死。战死了做烈士,有荣耀有抚恤,子女皆可由虎贲军抚养长大,妻子老母亦不至于走投无路。屠刀与红枣,选哪一边,不问可知。
随后,谭元洲对奋勇杀敌之人予以奖赏。当日固然混乱,亦有不少人当得起血气方刚四字。其中一人名唤马永长的,身上连挨两枪,依旧顽抗。
他自己不记得杀了多少贼人,只次后罗良功命人搬运伤员时,发现他倒在血泊里,周围好有三四具尸体,苗刀都叫砍卷了。谭元洲已核查过一回,此时当众将其从战兵直接提拔至把总,可谓一步升天。
如此擢升本不合规矩,然梅州营急需士气鼓舞,塑造出个英雄很有必要。谭元洲心里对石茂勋诸多不满,不过罚都罚了,再多的扔回飞水,叫管平波教导去。
众人才叫军法震慑过,便是得了表彰的人,亦表达不出喜悦之情。谭元洲好生训了一回话,又令李乐安暂代游击,而后中气十足的道:“明日卯时照常训练,若有迟到者,军法处置!”
众战兵一个激灵,齐声应道:“是!”
“解散!”
平日的训练尚有成效,齐刷刷的冲谭元洲行了一礼,谭元洲回了礼,众战兵方才散去。
折回屋中,梅州营后勤处长邹德赶上前来,弱弱问道:“将军,方才军医来问,可否入屋内与石游……呃……石大哥上药?”
谭元洲冷哼一声:“泼盆盐水,痛死他算完。”
邹德拿不住谭元洲说的是气话还是真的,立在原地不敢动弹。谭元洲径直走入内室,石茂勋老老实实的跪在地板上。昏暗的烛火下,都能见着他双眼泛红,想是方才听到外头的动静,哭过了。
“起来吧。”
石茂勋从地上爬起时,踉跄了一下。谭元洲没去扶他,而是道:“主将叫着威风。然比威风更要紧的是,背负着成千上万人的命。不过一股流寇,就把你打的魂飞魄散。今日几个把总和百总,非死于我,更非死于军规,而是你。”
谭元洲语重心长的道:“从你发信到我驰援,整整十日。你重整旗鼓,夺回梅州营,便能不计你那夜之失。结果你呢?不念你是最初跟着将军的人,又在石竹数次历险,便是今日不砍了你,也再不会启用。
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正是你萎靡不振,致使整个梅州营暮气沉沉。将来我们有的是仗要打。你果真胆小,此番回飞水,就转入后勤吧。”
石茂勋猛的抬头,沙哑着声音道:“不要!”
谭元洲问:“你觉得你能当游击之责么?”
石茂勋急切的道:“我愿从火兵重新开始,不要撵我去后勤。”
谭元洲没有回应。
石茂勋哀求道:“谭大哥,求你。”
谭元洲猛的出击,石茂勋本能避开,拳风擦脸而过,吹动了他额前的短发。反应不错,谭元洲稍顺了点气,收回拳头道:“我不发表意见,看你师父安排。”
石茂勋自是与管平波更亲,不自觉的松了口气。谭元洲用下巴指向床铺,道:“去睡吧。我打的算长辈教训晚辈。你该挨的罚,还没开始呢。”
石茂勋后背剧痛,哪里睡的着。却知谭元洲一天一夜未曾休息,不敢啰嗦,二话不说爬上了床。谭元洲素来随意,从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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