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玉/鸣玉》分卷阅读47

    缓缓松开手,花念夙起身,拉着紫阳朝门外走去。紫阳一步一回头,站在门外还不断朝他们挥手。

    最后一次回头,紫阳远远看到先生久久伫立在桃花树下,唇边带着温柔的微笑,既哀伤又俊美。

    他的侧脸在晨光下形成了鎏金般的剪影,清瘦寂寥的身影在婆娑的树影下,愈发显得朦胧缥缈,看不真切……

    感觉花念夙拉着他的手一直微微发抖,仿佛用尽了全部的意志才不回头去看。紫阳好奇地抬头去看他,惊讶地发现哥哥的眼睛蓄满了泪水,好像一眨眼就会连串地滚出泪珠。

    少年鬓角白的耀眼的银发,令他的发梢,睫毛,衣袖都蒙上了一层乳白色的毛边。

    “哥哥,你的头发……”紫阳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不过短短的一瞬,花念夙鬓角的头发竟然白了一半!人只有遭遇大喜或大悲,心神激荡的时候才会一瞬间白头。

    “怎么,会这样?”他忍不住惊叫起来。

    “紫阳,他……已是命不久矣,这或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花念夙强忍着盈眶的泪水,步伐僵硬地往前走着,“我在昭神殿用星云镜看过一次……”

    哥哥告诉过他关于星云镜的事,星云镜可探知过去、现在、未来,从而得以窥测天命的一角。

    紫阳心中悚然一动,猛然回头去看先生,只是他们已走得远了,再也看不见了。

    抬头眺望,身后窄窄的巷尾深处,几株桃花从粉墙黛瓦的屋檐上冒出了枝头,一簇簇的花朵,密密匝匝,压满枝头,染红了长长的院墙。

    远远望去,满树的桃花开得盛艳之极,就像一大片从天下飘落下的云霞,连成了一片熊熊燃烧的烈火。

    这一年的秋天,满树绚烂的桃花与树影下那人清癯的身影,深深地烙印在小紫阳的记忆深处,只要闭上眼,就会浮现眼前,在长长的岁月流光里,渐渐渲染成浓郁得化不开的嫣红,定格成为了永恒的记忆。

    此后一生,他都记得那人的傲然风骨,如风过而不折,雨过而不浊的苍竹,千磨万击仍挺拔,瘦而有节。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从人界回来后,花念夙马上又投入到繁忙的政务中,一连大半个月时间,紫阳与他几乎都碰不上面。

    万妖城看上去依旧是一派繁华安定,内里却暗潮汹涌起来,朝中的亲王派与阁老院向来势同水火,政见不合,其他派系私下里也相互勾结,纷纷有些异动,宫中也因朝堂上的微妙而人心惶惶。

    最近,花念夙似乎非常忙,常常忙到深夜才回来,匆匆去君无泪寝宫中探视后,才回到自己房中休息。

    “馨姨,我吃不下了,我只想睡一会儿。”花念夙对馨芳淡淡一笑,声音极轻,让人听不太清。

    “小少爷可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察觉到他的异样,馨芳担心问道。

    少年依然微笑着,但这次只是摇了摇头,疲惫得连话也说不出了。

    “那小少爷好好休息吧,我让厨子把早饭弄得丰盛一点。”

    收拾好几乎没有碰过的晚饭,馨芳便安静退下了,走到门口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黑暗中,少年突起的背骨随着细微的呼吸起伏,浓稠的黑夜依然掩不住他的纤瘦。

    突兀地,心倏地痛了一下,小少爷尚不足十七岁,还只是个孩子,却已承受了太多太多……

    屋内慢慢响起均匀的呼吸声,那么轻柔,那么细微,如果不仔细听,还以为是错觉。

    天刚蒙蒙亮,花念夙睁开眼睛,感觉胸口有些发沉,稍一低头,见紫阳蜷缩着手脚窝在自己怀中,小脑袋枕在自己的肩窝处,一只手臂环在自己腰身上,睡得香甜安稳,不觉有些莞尔。

    小心托着紫阳的小脑袋轻放在枕头上,花念夙稍微往旁边挪了下身子,这才转眼望向窗外的天色,目光有些涣散。

    近日,由于结界的力量日趋减弱,好几处地区接连发生了冲突□□,为了修复几处薄弱的结界,他已经一连数日待在祭司院中施法布阵,尽管身体状况不佳,仍不断催动自己体内的灵力加固结界,大量的消耗使他体力透支,短暂的睡眠根本无法消除疲劳。

    他用力按了按太阳穴,感觉好像比入睡前还要累,怕耽误了时辰才要起身,眼前骤然一黑,又重新跌回床去。

    “哥哥……?”紫阳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凑过来,直想往他怀里钻。

    眼前的景物仍是影影绰绰,忽明忽暗,花念夙侧过身来,把紫阳抱在怀里,轻声哄着:“天还没亮,你多睡一会儿。”

    “不嘛,哥哥陪我。”紫阳还睡得迷迷瞪瞪的,却拽着他的衣角不放手。

    花念夙低头在他额头上浅浅一吻,柔声道:“乖,听话,睡吧。”

    成功偷到了一个早安吻,小家伙这才心满意足的翻了个身,愉快地进入了梦乡。

    花念夙极轻极缓地抽了一口气,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很累,心像被抽空了一样,徒生出一种力不从心的虚弱之感,反应都变得迟钝了。

    他盯着天花板半天,径自出了会儿神,待那一阵晕眩慢慢过去,才用手按着榻沿,着床栏半坐起身来。

    门外,馨芳已经在外间等候,听到屋内有动静,就推门进来,伺候花念夙穿衣梳头,进来见他闭目靠坐在床头,竟是还未下床,心下暗自诧异,走上前去见他额角沁着一层薄薄细汗,不由担忧起来:“小少爷?”

    花念夙睁开眼睛,朝她露出歉意的一笑:“不觉贪睡了片刻,让馨姨见笑了。”

    馨芳见少年正抬头看向自己,面色惨淡,眼神却依旧清澈而宁静,温柔一如往昔,只得点点头,不再多话。

    花念夙披上衣服走到外间,简单洗漱后,便坐在桌前让馨芳为自己梳头。

    馨芳拿起木梳,沾了点净水,仔细梳理着花念夙的长发。

    木梳在浓密的黑发间穿梭,不时闪过几绺银白发丝,馨芳的眼圈渐渐红了,原来不知不觉间少年鬓角的白发已经连成了一片,竟是有些触目惊心!

    这成长的代价,是否真的太过沉重了些!

    馨芳停下动作,轻抚了两下,满眼心疼:“小少爷,你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尊主还需要你费心照顾,你小小年纪怎么操心得头发都白了。”

    花念夙微微一怔,望向了面前的铜镜,镜中人肤白胜雪,眉如墨画,依稀有了几分爹爹的模样。见她面色黯然,花念夙转过身,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温言宽慰道:“馨姨,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夙儿时时记在心上,不敢毁伤。不过几根白头发,不必紧张,我心里有数,帮我把白发编进发髻里就行了,不碍事的。”

    馨芳见他眼下青影沉沉,披散的斑白长发从鬓角垂挂到肩头,尽管笑着,却带了几分显而易见的倦色,终不忍心责备,只好咬了下唇,想办法将白发藏起。

    从寝宫出来,走出了老远,确定身后已经看不见了,旁边也没有别的闲杂仆役,花念夙苍白的脸上倏地浮现一缕病态的红晕,伸手掩住唇,低低咳嗽了两下,移开手时,袖边已沾染了点点殷红。

    他熟练地掏出手帕,拭去了掌心那一团鲜红,将带血的手帕随手丢在花圃深处,而后仿若无事地继续前行。

    晚饭时,花念夙没有出现,晚上也没有回寝宫休息。最近由于仙界异动较多,常常如此,大家也不甚在意。

    直到第三天,老小子和紫阳正在花园里遛鸟,突然听说花念夙在大殿上晕倒了,被送回到寝宫中,两人大惊失色,险些砸了鸟笼。

    玉髓宫上下一片慌乱,少主忽然昏厥,令所有人手足无措,一时人心惶惶。还好馨芳当机立断把消息压了下去,不让宫中人多嘴多舌,严禁任何人透露少主的身体情况,只是对外声称不慎中暑,体虚乏力,休息几日就好了。

    “因为少主耗费了太多灵力,如今体内灵已见枯竭之势,加上长期忧思过重,导致逆血攻心才会昏倒。他的身体很虚弱,必须卧床静养,绝不可妄动灵力。”

    将少年消瘦的手腕放进被子里盖好,老大夫重重叹息了一声,真是不易啊,十七岁还是一个需要呵护的年龄,却已经用他稚嫩的肩膀扛起了全族兴亡的重任,确实太难为这孩子了。

    灵力过度透支,床上的少年脸色惨白,痉挛的手指几乎嵌进被子里,两道秀气的眉毛紧紧蹙着,看起来很难受。

    涉及到妖王父子之间的私事,老大夫也不便过多置喙,起身出去写药方。

    两人赶到的时候,馨芳正把大夫送出屋,遣人随他回去取药,一转身抬眼看见床上那人费力地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想要坐起,急忙冲了进去。

    “小少爷,你怎么能起来呢?快快躺下。”馨芳连忙按住他的肩膀,眼里满是担忧。

    “馨姨,我没事,不要声张,别叫父王知道了……”花念夙声音很轻,说道一半忽而一顿,眉头狠狠地一皱,像是隐忍着巨大的痛苦,喉头轻轻动了动后,接着说到:“就说我近日事多,过几日再去看他……”

    馨芳不住摇着头,正待要劝,少年却轻轻推开她的手,靠坐在床边,吃力地扶着床头弯下腰,正要穿鞋下床。

    “让人把今日的公文送到书房中,我随后就到,朝中还有事未了,我不能……唔,咳咳。”

    花念夙觉得喉咙有点堵,便轻轻咳嗽了一下,不想一大口血立刻呛了出来,在自己与馨芳身上都溅了不少。

    “小少爷!”馨芳顿时惊呼起来,声音都带着惊恐地颤抖。

    花念夙松开捂嘴的手,有些疑惑不解地看着指缝间不断渗出的还带着自己体温的热血,一下一下滴在前襟上,缓缓的晕开……

    “小凤凰,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男人低醇的声音骤然插入,带着不加掩饰的怒气,在花念夙耳边炸开。

    花念夙茫然地抬起头,眼前一片花白,虚虚晃晃的分辨不出人影,耳朵嗡嗡作响,浑身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着疼痛,稍一动作,疼痛直往心里钻。

    “这是怎么回事?”君无泪从进门后,一直脸色阴沉,紧皱着眉头。

    “父王……我只是有点累,睡一觉就好了,父王不必忧心。”少年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想让他安心,全然不知自己的样子完全没有说服力。

    “你不要说话了,快躺好。一会儿喝了药,什么都不要多想,好好休息。”君无泪接过馨芳递过来的热毛巾,一点点为他擦净了手掌和身上的血迹,一边回头低声吩咐她立刻去把大夫请回来。

    君无泪握住他的手,轻拍他的手背:“好了好了,没事了。老小子今晚就在这里陪你,哪里也不去,你闭上眼睛先睡一会儿,药煎好了我再叫你起来喝。”

    半个时辰后,药效过去了,花念夙无力地瘫软在床上,苍白的脸上布满豆大的汗珠,头发被汗水浸湿了,湿腻地贴覆在脸颊上,他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失去意识之前眼里模糊地映出一个高大的身影,不觉有些安心,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睡梦中,屋内不时会响起小声的对话,脚步声,水声,等一些嘈杂的声,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从睡梦中清醒过。

    不知过去了多久,花念夙再次睁开眼,只觉得眼前的景物轮廓依旧模糊,但光线很亮应该是白天,他微微眯着眼,努力适应着光线。

    “小凤凰,你醒了,头还昏么?”一只大手落在额头上,温暖轻柔。

    “不,父王,我……唔,已经好了。”

    “说什么傻话,你还在发烧。”有人捧住了他的脸,以额抵额的方式测量他的体温。

    “父王……?”他尝试着问着,试图要看清来人的脸,但只是转头的动作就让他脑中一片晕眩,有种想吐的感觉。

    紫阳站在旁边,把从水盆中新绞干的湿巾递给老小子,忧心忡忡地望着床上的少年。

    花念夙晕倒的那一天忽然呕血,夜里就发起了高烧,连续十多天了,一直昏迷,没有丝毫转醒的迹,病得浑浑噩噩的连药都灌不进去,要不是老小子抱着他,让大夫施针刺激他咽喉的吞咽,一次次把药送入几口,再用点穴的手法帮他止吐,众人根本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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