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玉/鸣玉》分卷阅读23

    夜色渐深,大戏落幕。

    两人重新走上了街,鳴玉左手提着一盏刚买下的荷花灯,右手牵着君无泪的手,笑着说:“刚才那一出《喜相逢》不知是何人编排的,很有意思,台上那人唱的也是有滋有味。”

    骤然觉得掌心一紧,鳴玉转头看他,以目光询问道:“宝贝儿,怎么了?”

    君无泪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轻声道:“可是刚才唱的是《凤求凰》呀。”

    鳴玉轻轻敛眉,脸上带着些微迷惑,仔细思寻了片刻,便点了点头:“对,是一出《凤求凰》,倒是我记错了。”

    夜风轻轻撩动了他的衣袖,淡蓝色的月光下,他的侧脸虚幻而不真实,恍惚下一秒就会在长风中翩然而逝,君无泪看得心惊不已,不自觉就拽紧了他的手指。

    皎洁如水的月亮越升越高,越变越白,渐渐隐没在灰蒙蒙的云后,天色比方才愈发暗了下来,夜空黑得浓重。

    君无泪找路人询问放荷花灯的地方,回来时就见鳴玉负手而立,目不转睛地望着天空,神情若有所思。

    君无泪走过去,轻轻勾起他的手:“在想什么呢?”

    鳴玉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开口:“要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君无泪一怔,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天空云层很厚,闪电被云层遮住了隐隐能看到亮光,隐约还能听见隆隆的雷声。

    “这雨一时半刻还下不了。我们先去放荷花灯好不好?”君无泪拽着他的手,不肯妥协地望着他:“我好容易才出来一趟,每天在屋里都闷得发霉了,难得今日过节,你就陪我多待一会儿嘛。”

    最近鳴玉身上总是懒洋洋的,不爱动,更别说出门遛弯,君无泪好几次想强行拖着他出院门都没成功,所以今天出门前,他早就盘算着要拖着鳴玉多逛一会儿,锻炼身体。

    尽管每天和鳴玉夜同寝,昼同行,食同桌,恰似鸾凤和鸣,君无泪能清楚的感觉到,他与鳴玉身上的变化,如今两人像是角色调换了一样,仿佛鳴玉身上掉的肉都长到了他的身上。

    出门前,他看到镜中的自己不觉呆住了,与之前病重时如同判若两人,肤色红润,精神奕奕。现在两人并肩同行,他剑眉星眸,看上去透着一种勃勃英气;身边的鳴玉墨发雪颜,憔悴下带着一份柔弱,反而让人心生怜惜。

    见鳴玉对自己的提议兴趣缺缺,君无泪忽然灵机一动,双手叉腰,把腰朝前一挺,指着自己的肚子说:“我变胖了,都有小肚子了。我会这样都是你喂的,你必须负责任!”

    鳴玉眉头一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一脸的义正言辞,指控自己只管喂,不管遛的‘无耻行径’,目光如流水一般从他脸上一直滑到脚尖,最后停在他稍显圆润的腰身上。

    鳴玉定定地望着他,然后低下头抿嘴微笑,一双凤目弯成漂亮的月牙形:“嗯,很有道理。娘子这般辛苦,为夫是该有所奖励。好,为夫陪你去放花灯。”

    说着,鳴玉微凉的手指握着他的指尖,转身走进了熙熙攘攘地人群中。

    两个人牵着手边走边聊,走到淮河边眼前的灯火忽然密集起来,水面上飘着的都是芙蕖河灯,灯影浮动在水波之上好似一条游龙,影影绰绰煞是好看。

    君无泪瞪大了眼睛,被河里的景致吸引了,感叹道:“啊,好美。”

    鳴玉温柔的搂着他,随即笑得一脸温柔:“我们也来许愿吧。”

    递给君无泪一盏荷花灯,两人蹲在岸边,给自己那盏灯题字许愿。

    半晌后,君无泪好奇的把头凑到鳴玉跟前,忍不住问道:“你写的什么?”

    鳴玉低头捣鼓着自己的灯,头也不抬道:“我要娘子给我生个大胖儿子。”

    君无泪的眉毛高高扬起,极快地脱口而出:“谁说要给你生儿子啦?”

    鳴玉侧过头,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目光扫过他的小腹,笑得一脸暧昧:“别担心,我会对你与孩儿负责的。”

    君无泪微微一愣,霎时一头黑线,居然给自己挖了个坑,随即感到椎心泣血,转过头不再理会那人的调笑,提笔工工整整的在灯身上写下一串雕花篆书。

    两人拿着自己的那一盏荷花灯,站在岸边掏了半天,竟都没有带火石。

    “宝贝儿,乖乖在这等我,我去买个火折子,不许偷看我的灯。”鳴玉把自己的灯放进君无泪手里,嘱咐道。

    鳴玉离开后,君无泪斜倚在树下,顺手揪下一片树叶放在唇边,吹出嘶嘶啦啦的声音,几个音节后气息愈发稳定,一串流畅的滑音从流泻而出,曲调简单却悠长绵延。

    一曲终了,还不见鳴玉回来,天边响起隆隆的雷声,他抬头望去,整片天空都是阴沉沉的,似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少顷后,一滴雨落在了他脸上,带着一点微微凉意。他放下叶子,仰起头来。

    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细雨倾斜,目之所及,一片烟雨迷蒙。

    薄薄的水雾中,眼前的淮水静静流淌,淡橙色的烛火在雨中若隐若现,淡淡的倒影随着水纹轻轻荡漾。

    由于雨势渐大,开始有三三两两的人跑到树下来避雨,尽管这棵树不小,树下的空间也渐渐有些拥挤。

    等待让时间变的漫长 ,雨越下越大,鳴玉始终没有出现。君无泪把玩着手中的荷花灯,心中隐隐有些绰绰不安,为什么还没有回来,是被什么事耽搁了吗,该不会走丢了吧?

    一个念头忽然划过心头,他的灯上,究竟写了些什么呢,他想对自己说些什么?君无泪犹豫了片刻,终于按捺不住低头去看他留下的那一盏灯,这时耳边却响起一把稚嫩的童音。

    “哥哥,为什么那个人一直都在看你呀?”

    他转过头,只见一个圆圆脸的小男孩伸手抓着自己的衣角,露出一脸疑惑的表情,十分有趣,正是同在树下避雨的一个小孩子。

    “小弟弟,你说什么?”君无泪弯下腰,笑着揉了揉他的头。

    “就是桥上的那个老爷爷,他盯着你看了好久了。”小男孩伸手朝远处指了指,认真说道。

    滂沱的雨水中,一个人伫立在一座石桥上,黑色的衣袍下勾勒出身体清瘦的线条,看不清表情。

    君无泪抬起头,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手中的两盏荷花灯一前一后跌入了水中!他冲进了大雨中,无视众人惊讶的目光,疯子一样狂奔到桥头,在那人面前停住了脚步。

    眼前的男子,黑衣白发,容颜胜雪,黑夜一般深邃美丽的眸子静静地凝视着他,仿佛天山上静静绽放的雪莲,美得让人看了会无法自拔得失神。

    雨一滴一滴,零碎坠落在水面上,溅出一朵朵水花,发出不规则的叮咚轻响。

    隔着氤氲的水汽,鳴玉的目光还是那么温柔而沉静,神色始终平静没有一点波澜,只是那双幽深的黑眸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抑制不住的流淌出来,浓烈得令人想要落下泪来。

    “对不起,火折子湿了。”他扬了扬手中已经被雨淋湿了的一个火折子,淡淡笑着。

    “你的头发,为什么……会这样?”君无泪痴痴地望着他,指尖从他的眼角轻轻滑过,缓缓地插入细软的发丝,如月华般的银色长发,带着冰凉的淡淡光泽从指缝间一泻而下,在河面绰绰灯影的映衬下,美得近乎妖异。

    “怎么,很难看吗?”鳴玉还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眉间拢着浅浅的倦意。

    红颜,白发,妖娆地宛若盛开在雪山之巅的一朵白莲。

    “不……很美。”君无泪捧着他的脸,幽深的黑瞳中是自己浅浅的倒影,心脏在那一刻疼得一钝一钝的,好像被什么东西直刺心底。

    鳴玉,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为什么你会一夜之间,黑发染尽白霜,为什么你明明就在我眼前,却如若一朵凋零的雪莲一般,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风中。

    一滴泪,悄然从眼角溢出,冰凉地滑过侧脸。君无泪怔怔地望着他,隔着薄薄的雾气,不自觉已然泪流满面。

    轻柔的触感从唇上传来,一下一下细致的舔吻,带着无限爱怜,在他唇齿间温柔辗转,无声的安慰着怀中惊慌失措,快要崩溃的年轻男子。

    君无泪闭上眼,无法压抑地扑进鳴玉怀里,紧紧地,用尽了全力拥抱他,仿佛这样就可以驱除恐慌,就可以留住眼前这个苍白得有些虚幻的男子。

    鳴玉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抱着自己,低头凝视着他,眼神是那么温柔,带着淡淡的苍凉,让任何人看了,都会有流泪的冲动。

    无声地拥抱了很久,雨水几乎要把两个人浸透了。

    “雨大了,我们回去吧。”终于,鳴玉在君无泪的背上轻轻拍了拍,先退开了一步,牵起他的手,朝桥下走去。

    两道纠缠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一片朦胧雨雾中。

    河面上两盏黯淡的莲花灯,悠悠地飘浮于水面上……

    ——碧落黄泉,不诉离殇。(无泪)

    ——若有来生,为君倾世。(鳴玉)

    韶华倾负,一生相思为一人。

    今生恩爱心无悔,唯求来世白首约。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当两人回到万妖城,已是十二月寒冬。

    白煦殿的后山,有一片绚丽到灿烂的桃花林。

    君无泪身披白色貂裘,斜倚着树干,仰头望去,眼前的桃花挨挨挤挤,一簇一簇的开满枝头,散发着淡淡清香。

    冬日的阳光如一条条金色的小溪,流淌在一片片的桃花中,一株株粉嫩的桃花天真灿烂地开着,每一瓣花瓣都那么柔软,好像轻轻一碰就会落下来。

    轻轻的拂手,指尖抚摸枝头上雪白的花瓣,他心里想到的却是鳴玉一头白如银练的雪白发丝。

    回到妖域后,鳴玉就将他的发染回了墨黑,除了最亲近的內侍,无人知道他身体的真实状况。

    君无泪垂下眼,回到妖域半年多了,那个男子每天周旋于内政外务,忙得不可开交。每天卯时就抹黑起床,直到三更天才歇下,恨不能一个人掰扯成两个人来用,勤勉到了不要命的地步,就像一支两头燃烧的蜡烛。

    虽然他在白天气焰极盛,做事依旧雷厉风行,君无泪却敏感地察觉到他的异样,好像整个人的神采都像是强撑出来的,里头就是个空壳,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了。这样的感觉总让君无泪觉到很不踏实,日日心神不宁,翻转难眠。

    忽然,耳边响起一股剑风,他下意识地侧身抬手去挡,当看清楚来人的样貌,动作一滞,就见一把剑搭在了自己颈上,再上前一分,必定见血。

    眼前映入一抹俏丽的孔雀蓝,少年眼神愤恨,发型凌乱,形容憔悴:“君无泪,我要杀了你!”

    君无泪并没有移动脚步,微微扬起下巴,声音有几分漠然道:“小祖宗,我又怎么得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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