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
“好吧，还有纪骞。”
沈浥瞠目，闻溪翻他一眼：“怎么了，你干嘛这个见鬼的表情，我可是知道的，你看上邹衍的时候也不比我大。”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谁告诉你的？”沈浥急眼。
闻溪不紧不慢把自己的碗端回来，再舀了一勺鸡蛋羹送进嘴里：“还能有谁，衍衍告诉我的。”
沈浥的目光冷了下来：“邹衍对你如何？你却忍心把他放进交易之局！”
闻溪终于吃完了，他把勺子放进碗里，推到一边，用小手拍拍肚子，往马车厢壁上一靠，微微垂着眼道：“人皆有命数，你有，他有，我也有。轸星卦数不精，算不出自己的命数，因为她同邹衍的命运搅和在一起，后期竟连邹衍的命数也算不精了。”
他的眼睛睁开来，大而黑的眸子像洗过的曜石，“如今换我来执掌近江，我不想再继续搅弄这一场乱局，不如推翻一切，重新来过。换了族民，再换个新君，自然比从前要好。”
车窗外，纪骞在喊闻溪下来，闻溪应了，起身掀帘子时被沈浥拉住了，他回头，听见他说道：“你换谁都可，但邹衍不能拿来做码！”
“其实我开始也没想过要用他的，”闻溪道，“所以我放他去寻薛杳的转世，但那个孩子魂魄不全，而你们被杏杏瞒了，这么几年过去，那一魂已几乎被融进了邹衍体内，想抽取很难，所以纪骁想借那个痴儿去惑乱纪尧恐怕有难度，我会一试，迫不得已的话，就只能用邹衍了。”
“杏杏说大巫不可动情，你为何……”
闻溪莞尔一笑：“谁说我动情了？”他现在只是看上了纪骞的脸罢了。
沈浥跌坐在地：“你说过，事情会过去，我和邹衍会回小城。”
闻溪摸摸他的头：“沈浥，想开些，这辈子不行，我可以成全你们的下辈子。”
沈浥却摇头：“今生不成，何求来世。闻溪，你肯定有办法的，只除了邹衍，你要什么都可以，只要我有。”
车外纪骞还在喊，见没人下来，就朝马车走来，距离车门四五步远时，忽然听见闻溪在里面说道：“骞骞，你等我一会儿。”
纪骞顿了一下，到底没过去，只道：“那你快些，我在河边等你。”
闻溪转头对沈浥道：“也罢，凡事皆有因由，我已入世，有些话你不妨去问杏杏。”
沈浥有些不解，闻溪已不再言，抬手在他眼上抚过：“她如今身在大江，没有太多限制，你们之前有多年交情，也许她会愿意同你交个底。”
沈浥只觉得他温热柔软的手心擦过自己的脸，眼皮顿时就如有千斤重，沉沉地坠了下来，再抬不起。
但闻有水声，再睁眼就是江边。
汤汤江水自西北往东南流淌，一去不回，江面罩着浓雾，沈浥站在水边，有些茫然，刺骨江水浸湿了衣摆，他浑然不觉。
江面浓雾里传出木浆击水之声，有人曼声清歌：“黄花谩说年年好。也趁秋光老。绿鬓不惊秋，若斗尊前，人好花堪笑。蟠桃结子知多少。家住三山岛。何日跨归鸾，沧海飞尘，人世因缘了。”
沈浥在小舟刚出浓雾临近江岸时就踏入水中，涉水而去，在江中扑腾了几下，攀着船舷跳上了船，被江水冻得打哆嗦。
杏杏歪头诧异地看他，笑道：“你怕我走了？我既然来见你就不会走。”
“你还有什么没跟我说。”沈浥抹着脸上的水珠问。
杏杏状似为难地皱起了眉，不虞道：“闻溪那小子到底还是把事情推到了我这里，他又做了什么，你是不是逼他了？”
“是他逼我，他用邹衍的命逼我！”
沈浥叫起来，带着几分委屈劲儿，如果闻溪是针对他，那怎么样都无所谓，可那孩子动的是他的命根子！
杏杏叹口气，无奈道：“凡人的性命在上位者看来都如同蝼蚁，想必闻溪谋划的时候还不知晓，到这会儿才知道，你也别怪他，毕竟他完全可以装作不知情，可他既然能把你推到我面前来，就说明他心怀歉意了。”
沈浥面色微变，问：“他知道了什么？你是不是有办法解决？”
“也罢也罢，哪怕是千百年，日后也还是要见的，总不好一点面子都不留。”杏杏笑笑，“你把石头给我。”
终到燮州王府，纪骞对闻溪道：“沈大人一直睡着，真的无碍吗？”
闻溪摇头：“没事，不用担心。”
等下了车，就有仆从跑来报道：“世子，沈，沈先生不见了。”
“衍衍！”
邹衍抬头，看见沈浥攀在墙头，一双眼定定地看着自己，又是欣喜，又是不安，不由得站起身来走过去，仰着脸道：“你怎么爬那么高，快下来，别摔了。”
沈浥跳下来，拉住邹衍的手：“走，我带你走。”
邹衍不动，指指旁边：“还有他呢。”
沈浥看过去，见一个孩子怔怔地坐着，看着他们俩拉扯，脸色木木的，也不出声。
他走过去，在那孩子面前蹲下身去，沉声道：“他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他摸了摸他的手，冰冰的，一时间心里纷杂起来，说不清楚是什么样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沈浥起身，对邹衍道：“东平王要利用你和这个孩子逼皇上重发旧疾，好趁机夺位自立。”
邹衍有些诧异，问：“那闻溪？”
“闻溪不是一般人，他也与杏杏不同，只会先替近江族谋划，趋利而为。”沈浥从领口拽出一根绳子来，“衍衍，你看。”
邹衍看见他手里的东西，吃了一惊，那是杏杏的星辰石，本已是乌黑之色，现在却又恢复了原来的天青色。
“这是怎么回事？”
沈浥很高兴，把石头塞进邹衍手里，眼睛亮亮地说道：“我能救你了。”再看向那个孩子，“不，是你们。”
邹衍看着手里的星辰石，眉头微皱，说道：“沈浥，你在京都多年，最后的一段时间偶尔也有机会同纪尧近距离接触，你觉得他会授人以柄吗？”
“沈浥，纪尧不是你，你不能用自己的想法去揣度他。”
听了邹衍的话，沈浥那颗自从醒来看见星辰石复原就一直狂跳的心蓦地缓了下来，没错，纪尧和他不同，他是一个小人物，能为了爱人舍弃一切，而纪尧呢，他即使当年喜欢薛杳，也能为了权力抛开私情离开。
东海那次，也许是这个帝王最后一次为爱发狂，他既然能从癫狂中清醒，又怎么可能再次让自己陷进其中？
可惜，总有人不明白。
院门被人破开，墙头上也探出无数上了弦的□□，一群人冲了进来，东平王在侍卫的拱卫中，欣然笑道：“沈先生，久违了。”
纪骞带着闻溪进了自己的房间，吩咐人端了一堆吃的，盘盘盏盏摆了一桌子。
“沈先生真的没事吗？”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闻溪盯着一盘切好的蜜瓜，胖胖的小手捏着银子的小叉，嘴里塞得鼓鼓地，含糊不清说道：“木（没）事的，你放兴（心）。”
纪骞给他倒了一杯果浆茶：“你慢点吃，都是你的。”
闻溪咽下嘴里的东西，说道：“骞骞，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因为喜欢我呀？”他嘴角还沾着果汁，纪骞脸有些红，掏出帕子来帮他擦了擦。
闻溪却不肯放过，用黏糊糊的手拉着纪骞的袖子：“你回答我呀，如果你喜欢我，我也会喜欢你的哦。”
纪骞觉得好笑，拿着湿帕子边给他擦手边道：“那如果我不喜欢你，你就也不喜欢我？”
“你先喜欢上我，我再喜欢你会比较省事，如果我先喜欢你，却不清楚你喜欢不喜欢我，就还要花心思去追逐你讨好你，我比较懒，十成有七八成就会放弃了。”
纪骞诧异道：“那如果我喜欢你，而你不喜欢我呢？”
闻溪笑道：“我不喜欢你又怎么会这样问你呢？你快说啊。”
纪骞有些摸不清他的逻辑，可还是很诚实的答了：“嗯，我其实第一回 见你，就觉得你很可爱了。”整个人圆乎乎白乎乎的，像他最喜欢吃的糯米圆子。
闻溪拍拍手，咧开小嘴笑嘻嘻道：“那就好了，骞骞，你放心，我会护着你的。”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因关闭门窗而光线暗沉的房间里，沈浥和邹衍被刀剑横在身前，面前一人坐着，手里死死按着薛杳转世的那个孩子。
“当初一个死掉的薛杳就能让纪尧发狂至那般，如果现在是一个活生生的在他面前死去，他定然会疯到无药可救。”纪骁再不复在纪尧面前那般恭顺自持，他脸上带着梦呓般的沉醉神情，似乎脑海中的想象已经成了现实，“虽然大巫尚未成年不能亲自施法，可星辰石现在也不归他所有，沈浥，你现在得星辰石认主，只要你能把最后一魂交付到这个孩子身上，本王保证，你和邹衍能安全离开。”
沈浥看着他，冷声道：“东平王，你与圣上一母同胞，为何要做出这样的大逆之举？”
“哼，本王与纪尧是一母同胞，为何只因为比他晚了那么一两年出世就要屈居他之下？他能当太子能当皇帝，我纪骁为什么就不能？”
“皇上一向待你不薄。”
“他若真对我好，就不应该明知自己是断袖还要立了晚晴为后，他把她当稳固自己皇位的工具，却吝啬于给予她一丝一毫的温情！”
沈浥听纪骁近乎于吼出这些话，惊得忙看了看左右，却见那些侍卫都垂着眉眼，闻若罔闻。
他心里悲叹一声，纪骁会说出这样的秘闻，明摆着他就算做成了事恐怕也无法跟邹衍走出这间屋子了。
“这孩子已经转世，东平王您确定能影响到皇上？”沈浥只能试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