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之人》分卷阅读64

    “他跟着我,就没过几上天好日子,现在又要让他受累了…”夏寒捏了捏眉心,眼泪顺着红肿的眼角滑落,“小林子,我真没用,一个我爱的人都保护不了,小朗他…”

    嗓子酸涩得几乎发不出声音,夏寒只是掩面痛哭着,逐渐变为嚎啕,林乐偏过头去,再紧咬牙关,也控制不住心痛垂怜。

    夏寒被这最后一根稻草压折了。他一无所有,狼狈不堪地苟活,当他在污泥中挣扎着爬行,终于触碰到幸福的门扉时,上天告诉他,对不起,这一切,都是你的黄粱美梦。

    你失去了双亲,然后还会失去胞弟,再然后呢?

    悲痛欲绝的人最容易自己觅进绝路,他不是不能站起来,像三年前一样,他只是不明白,如同左尘一样不明白,这无休止的惩罚和轮回,这无尽的得到和失去折磨得他心力交瘁,究竟,何时才能让人安心地结束?

    说到底,他才只有二十一岁啊,可他身上担负的呢?

    他无怨无悔,并不代表,他的心不支离破碎,更不代表,上天的随意剥夺,他不会恐惧,不会哀求,不会疼。

    夏寒几乎悲痛欲绝,这种时候,他还只是自责,不断的自责,他的人生根本就是被一张自责的大网笼罩,然后被淹没,被溺死,永远都逃不出这个自我的牢笼。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关心他…他不好好吃饭,我为什么没有发现?他小时候明明就很能吃的啊…都是我…都是我…什么都看不出来…他不舒服我还老是说他挑食,要知道他生了病,我肯定…肯定不会…我…”

    “夏寒!”

    林乐狠狠扇了他一巴掌,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冒犯这个他心目中的英雄。

    夏寒猛地停住,怔忡地望着地面,喃喃地抽泣着。

    林乐突然抱住了他,在他后背上使劲捶了几拳,他知道夏寒实在是太害怕了,父母去世的阴影卷土重来,让他乱了阵脚。

    “夏寒啊,小朗这个病,可以治,能治好。你是他亲哥哥,你的骨髓可以给他,他那么年轻,又倔又拧,对付这种病小菜一碟的,你要相信他啊。”

    怀里的人僵了一下,显然是听进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乐感到夏寒推了推他,他松开手看着夏寒,和三年前如出一辙,一夕崩溃之后,脆弱的少年敛起满地碎片,不顾伤痕累累鲜血淋漓,硬生生地将自己的心重新拼凑了起来。

    “林乐。”

    “嗯?”

    “谢谢你。”

    “嗯。”

    夏寒下了床,冲他淡淡一笑,那笑容,跟左尘的一模一样。

    还能怎样?不能怎样。

    我被冲刷到岸滩,搁浅窒息,但好歹,我还有力挣扎。

    再不堪也要活着,活到山穷水尽,活到死为止。

    “你快回家。”

    “你说什么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大过年的,别让叔叔阿姨担心,年纪大了,受不了这个刺激。”

    林乐沉默地低下头,夏寒像小时候一样拧了拧他的耳朵,“我没事,也不能有事。你别露陷,好好陪父母过个年。”

    即便再不放心,林乐还是听话离开了,夏寒说得没错,家中的父母一直视夏寒兄弟如亲子一般,就算要让他们糟心,也不能在这个和乐融融的时候。

    一个白血病人只能有一人能陪床照顾,折叠椅要交十块钱才能展成床,左尘再没有文化,也听说过白血病,也知道治疗这个病花费不菲,能省一点是一点。好在他从小吃惯了苦,这些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夏朗经过一番急救脱离了危险,烧也退了下去,他不睁眼,左尘就不敢合眼,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男孩的眉宇间难得失了那股子戾气,左尘笑了笑,突然想同这样和善的夏朗说几句话。

    “我新学了几道菜,还没做呢你怎么就病了啊?你知不知道,我从小没有朋友,夏寒是我现在唯一的亲人,你又是他唯一的亲人,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把你当亲弟弟的。你不和我顶嘴,突然觉得没意思了呢…小朗啊,你要是好了,我再也不和你吵架了,好么?”

    “真…的…?”

    左尘猛地闭上嘴巴,又惊又喜地坐直了身体,不敢大声说话,轻轻触了触夏朗的手背,“小朗,你醒啦?”

    夏朗半眯着眼皮,虽然虚弱,却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口吻,“你…好吵…”

    左尘浅笑,眼中噙着一丝波光,在昏沉的夜里闪闪发亮。他轻抚着夏朗的头发,温柔地说道:“什么都别想,好好治病,有你哥哥在,也有我在。”

    夜幕已经降临了,窗外是红彤彤的喜气洋洋,在爆竹的哔啵声中一岁的光阴散尽,喜怒哀乐亦尽数湮灭长逝,不留伤痛,更不留快乐。

    “又一年了啊。”

    夏朗缓缓偏过头去望向窗外,节日喜庆的暖光映得少年俊朗的面庞愈发柔和,“砰!”的一声,烟花熠熠却转瞬颓然,短暂得让人心寒。

    可是夏朗却笑了。

    “左尘。”

    望着窗外的热闹,他第一次这样心平气和地叫出这个名字。

    “嗯?”

    “今天我就真的十八岁了。”

    “嗯。”

    夏朗轻叹一声,和他哥哥一样,少年老成。

    “你知道么?我告诉过自己,只和夏寒闹到十八岁。过了十八岁,我就原谅他。”

    “是么?”

    “嗯。我长大了,该照顾他了。”夏朗回过头来看着左尘,那双眸子,安宁而深邃,像他哥哥。只是飘忽不定的光晕出卖了脸上斑驳的泪痕。

    “左尘啊…”

    “嗯?”

    “你说,夏寒那个家伙,是不是绝世大傻逼?”

    左尘低声一笑,“是啊。”

    “我这么对不起他,你恨我么?”

    左尘轻轻摩挲着夏朗的手指,“你哪有对不起他?他爱的人,我又怎么会恨?”

    “是啊…”夏朗仰着脖子大笑,他没有力气,所以没有声音,但左尘知道,他有多真心。

    “我要是死了,那个傻逼可怎么办啊?”他突然停住,讷讷地说道:“他可就我这一个亲人了啊。”

    “所以你就不要有事啊!”左尘抿着嘴唇,再怎么强颜欢笑,也敌不过心如刀绞。

    “哈,哈…你放心,我可不甘心把他交给你一个人…”夏朗苦笑着指着左尘,只是再没有往日的趾高气昂。“你知道么?连夏寒都以为我是恨他害了爸爸妈妈,其实不是的,我恨他的不是这个,根本不是…他为什么要退学?日子过得苦一点,养我,或者我苦一点,都没关系啊…他知不知道,这份情我还不起?所以我就想,既然他要这样惩罚自己,那我就帮他,帮他到十八岁,然后他欠我的,和我欠他的,无论哪个多哪个少,就都两清了…”

    “谢谢你,夏朗。”左尘握住他的手,会心一笑,“谢谢你原谅他。”

    “不客气。”夏朗没有抽出自己的手,任由左尘攥着,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夏寒对这份温暖,如此眷恋。

    “左尘,给我讲讲你吧。”

    人在极度脆弱的时候,会本能地寻求支柱,他突然想要知道这个男人的故事,那阴暗的,残忍的,压抑的,破败不堪的人生,和那在绝望中无望的光明。

    “我?你想听?”

    “嗯。”

    “为什么?”

    夏朗望着他,目光中平静无波。“我就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那么孤独,那么无助,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啊…”左尘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似乎才几个月,那段漫长的往事便沦为了遥远的回忆。伤口不会愈合,但竟是真的找不到了。恁地锥心刺骨,终究也只留下轻描淡写的二三话。

    “嗯…我有一个朋友,叫小灰,是一只小老鼠,我要是闷了就和他说说话,可是他已经好久不来陪我了。”

    “因为有了夏寒吗?”

    左尘笑了笑,“嗯。”

    夏朗微微点了点头,沉默了半晌,突然又问道:“左尘,我脾气暴躁,还打过你,你却对我这么好,是图什么啊?”

    “我图什么你不知道么?”左尘宠爱地拨了拨他的头发,“夏朗,这个世界太冷漠,我平凡又怯懦,却还能遇到一个珍惜我的人…太难得。我一切所求所图,无非就是能陪伴在他的身边而已。”

    左尘微笑着,温如盛日的暖灯,那一刻,夏朗突然安心落意。

    “我累了。”

    “嗯,睡吧,我去给你接点热水。”

    “左尘哥哥。”

    脚步在门前一滞,泪流满面。他回头望着少年莞尔一笑,轻轻地应了一声,“哎!小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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