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认为自己很聪明。”
“是吗？那从今以后你就这么认为吧。毕竟太过聪明也不是件好事。”
“一下捧，一下贬，你还真忙啊。”
刚炸好的里肌肉排发出令人食指大动的声响，秀巳将炸得金黄的肉排摆到铺了餐巾纸的盘子上。
“你很聪明，不过声音并不特别好听。你自己应该也注意到这一点了，所以才会加倍努力。事实上，播报员的本质并不在于声音，所以你也不用那么在意。”
贵成不以为意地将伤人的话说出口。即使两人独处，在这一刻，总让秀巳因感受到贵成的严厉而不敢轻忽大意。就像练武之人的修炼一样，稍有松懈，便会在一瞬间成为剑下亡魂。
“你不是歌手，也不是艺人，只要发音准确、能将资讯正确传达给观众、声音听起来不刺耳就够了。”
贵成将沥干的莴苣盛装到沙拉碗里。他虽然不会用菜刀，也不会调味，但似乎对装盘很拿手，总是将食物盛装得非常赏心悦目，令人垂涎欲滴。秀巳觉得这都要感谢贵成的美学意识。
“展露”的才能，以及“表现”的能力。
贵成用菜刀笨拙地切着小黄瓜，将小黄瓜撒在莴苣上，继续说道：
“话说回来，聪不聪明就很重要。自己去找新闻、采访、撰写新闻稿，而后将新闻传达给观众。主持综艺节目与播报新闻一样。你想传达什么资讯？看清事情的本质，然后才智与经验才会发挥作用。”
为了配色，贵成拿起樱桃萝卜，认真地挑战雕饰它。他以繁复的手法雕刻着樱桃萝卜，一朵小巧的玫瑰在他手上成形。
明明连切丝都不会，在这种奇妙的事情上却会去看书学来，这一点倒真的很像是贵成的作风。
“找出你想传达的事，并将其传达给观众就够了。播报员的本质就是‘传达』。你不是歌手或演员，只是一名播报员，所以不需要大出风头。我想你似乎还不明白这一点。”
“意思就是，我的自我意识过剩吗？”
秀巳问道。这个刺耳的词汇，贵成已对他说过不下数次。
“既然你有自知之明就别问了。”
贵成毫不留情地说道。
秀巳沥干肉排的油时，贵成也做好沙拉。
“做好了。”
两人互看对方一眼，但不知为何，却不约而同面露苦笑。
不只是一起煮菜时，在不知不觉间。他们适应了对方的步调，彼此之间变得默契十足。
吃完晚餐，收拾好碗盘后，贵成喜欢坐在沙发上，让秀巳坐在自己身边，两人紧紧靠在一起。有时甚至会让秀巳坐在自己双腿之间。
贵成将唇凑近秀巳耳畔。
“雪柜里有冰淇淋，你要不要吃？”
秀巳找个借口起身，却被贵成抓住手腕，一把拉进他怀里。
“你就是饭后甜点。”
贵成在秀巳脸颊上轻咬了一口笑道。秀巳不禁心想，两个大男人躺卧在沙发上纠缠在一起，就第一者的眼光来看会是一幅怎样的景象？
“又说这种话。”
“谁叫我是远离世俗的王公贵族，所以再肉麻的话也能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口。”
贵成嚙咬着秀巳的颈项，小心翼翼不在这个明显的地方留下痕迹。秀巳对贵成的分寸拿捏很有信心，
而将自己的全部都交给他。不过，心里某个角落却感到某种不满足。
毕竞他只是贵成语言游戏延长线上的情人，所以贵成不会疯狂得失去理性。对贵成来说，这似乎只是
一场知性的游戏。
因此，秀巳更想和贵成唱反调，摧毁他的冷静自持。
“我真为你说自已是王公贵族的大言不惭感到晕眩。”
如果伤害贵成，他会有什么回应？然而不论他做什么，都无法伤害贵成一丝一毫吧？
自从贵成告诉自己痛失爱妻的事以来，秀巳就不曾在贵成身上看到像当时一样脆弱的表情。秀巳不经意地心想，如果能让贵成露出那种表情的人是自己呢──他怎么会思考这么可笑的事？
“这些话都是你在谈论我的时候说过的吧？”
“真亏你能对一点也不性感的我产生**。”
听到秀巳冷淡的回答，贵成反而更加用力地抱紧他，笑道：
“虽然你一点也不性感，但像这样闹别扭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所以只要你在我身旁，我就会忍不住想逗你。”
“我才没闹别扭……”
贵成的唇接收了秀巳未尽的抗议，他的舌尖轻轻描绘着秀巳的唇沿，品尝他溢出口的灼热喘息，将其一咽而下。
“你和妻子也会做这种事吗？”
一直告诉自己不能问的问题脱口而岀。
“嗯。”
贵成露出毫无防备的表情。
他果然会露出这种表情。秀巳在深受贵成这种表情吸引的同时，也感到一阵心痛。
“有时候你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什么？”
“平常一副正经八百的，有时却又会像小孩一样，让人猝不及防。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时候，真的会拿你没辙。”
贵成松开抱住秀巳的手，靠在沙发的椅背上，仰望着天花板。
“……对不起。”
贵成的意思是，不要问他妻子的事吗？
秀巳反省自己的唐突，颓丧地垂着头。
“没关系，你不用在意，想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与其让你从别人口中得知一些与事实有些出入的流言和臆测，不如由我亲口告诉你。总之……一开始是我先爱上她的。我对她死缠烂打，苦苦追求，最后她总算答应嫁给我。”
秀巳心想，他是在炫耀自己的情史吗？早知道就不要问了。
“我当时工作忙得焦头烂额，不过现下说这些都只是借口罢了。我很爱她，但结了婚后我就因为安心，与她热恋时的热情也逐渐冷却……虽然如此，我还很爱她，一直相信她能理解我，也能满足于现状。那终究只是男人的虚荣心吧。”
贵成用指尖拧着眉间，叹了一口气。
“我和她都在电视台工作，她是助理导播。她不喜欢化妆，又没有女人味，但却是个脚踏实地、努力不懈的女人。和我结婚后，她也辞去了电视台的工作──我一直认为这是我们的共识，事后回想起来，或许是我逼得她不得不辞职。结婚后，她总是一个人待在家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爱上了别的男人。”
“什么？”
“当我知道的时候，她已经患了重病，医生宣告她的生命所剩无几。连她外遇我都没有察觉，事后想想，我也真该自我反省一下。总之，‘安心』只是一个借口，我娶她回家后，便没有再关心过她。”
贵成用疲惫的声音继续说道：
“她得了癌症，发现时已经太迟了，只剩下一年的寿命。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对我有如晴天霹雳，接着她又向我表明自己爱上别的男人，当时我几乎快崩溃了。她想和那个男人共度余生，于是哭着求找原谅她。”
“……”
“一个将死之人在我面前，哭着求我让她和另一个男人度过最后的生命。”
“结果你怎么做？”
“我答应她了，毕竟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我很爱她，但我的傲慢却让她尝尽寂寞。我真的爱她。即使我没有说出口，但我还是很爱她。我想把她绑在身边，可我知道这么做并无法让她幸福。所以，至少我不要让她最后一年的生命以不幸作为结束。”
秀巳无法说出任何话来。
“有时候，我会疯狂地想以不幸结束她的人生；也有几个夜晚，我想大骂她的不贞，希望她痛不欲生。这就是我和她的事，其他还有什么问题吗？”
贵成打趣地问道。秀巳默不作声，意外地，贵成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望向秀巳，继续说道︰
“她教我怎么去爱一个人、怎么去恨一个人，以及一个人被留下来的痛苦。”
问了不该问的事情，这份后悔的心情封住秀巳的话语。
贵成抱住沉默不语的秀巳，温柔地吻上他的唇。秀巳没有抵抗，任由贵成将他抱在怀中。
贵成脸上的笑意随着秀巳的回应逐渐褪去。秀巳窥望埋藏在他真挚眼眸深处的感情。那是什么？秀巳不明白。
因为不明白，所以才会伸手回抱贵成。
如果能随着亲吻次数的增加而逐渐明朗，事情就简单多了。然而不管是人的心，还是爱情，都不是那么单纯的东西。
贵成的舌在秀巳唇齿中自在地滑动，舔舐他的口腔内壁。这个吻，使秀巳的身心随之融化；这个吻，也挑起秀巳焦躁的情绪。
“你很寂寞吗？所以才要我当你的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