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春意录》分卷阅读36

    不待众人接话,那引路人便又开始喋喋念叨着景山不可去。

    “你惧怕至此,想来是不愿引路了。”

    沈琼华耳中听得温言清清冷冷的声音,心头竟是没来由地震了震,眼目不觉便盯住了温言身侧的太阿。

    下一瞬,太阿出鞘,凌厉剑锋挟裹万仞寒光掠过沈琼华的眼睫,重重落在引路人的肩头——

    “引路,不然我送你早入黄泉。”

    “好好好,只是几位踏着风尘而来,不如先歇一歇吧?明日一早,我在此恭候,为公子引路。”

    沈琼华见他神色慌然眸眼不定,立时想起早时飘荡江湖,自己逃命前的样子,当即起身隔着茶桌抓住那人肩头,“我们本不在意那景山的风情,可听你说那里有什么吃人的妖怪,我们是如何都要去瞧一瞧了,急不可耐,等不得一夜,即刻出发。”

    那人呆愣了半晌,犹自挣扎,“歇一歇吧,还是歇一歇吧?”

    夏侯昭再等不下去,浸着毒液的五指就要扣上引路人的颈项,却教慕歌青抢了先,他未曾以身浸毒,十指仍是干干净净的模样,只是劲力较之夏侯昭要深重良多,只等再用上几分力便会断了那人的颈子。

    锋剑横颈,利指扣喉,命悬一线,偏偏肩头被人制住,没有半分可逃的机会。青年引路人惶惶地颤着双腿,几乎要跪跌在地,“是是是,我也瞧着几位公子急得很,不如我们这便出发赶路吧。”

    周围有人见着了这场威逼,再瞧着那青年人时脸上俱是同情扼腕,看样子,却是笃定他回不来了似的。

    引路人哭丧着脸,冷汗覆面地带着几人七拐八拐地绕在密林中,一路喋喋喃喃着说那景山上的妖怪如何残暴无良,不如趁早回去才是上上之策。

    “吃人的妖怪”于沈琼华而言,不过是存于话本传说里的,如今只听他这么念叨,生不出丝毫惧怕的心思,“你说的一板一眼,是曾经见过那妖怪?”

    “公子可别咒我,”引路青年几乎要哭出来,“大罗神仙保佑,咱们谁也别见着才好。那妖怪时不时就会下山抓小孩子,这都几十年了,东嘉州的小孩子丢了不知多少,前些日子宁家嫂嫂的一双满月儿女被抓走了,宁家大哥上山去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第38章 第 38 章

    “怎么,这妖怪最爱抓小孩子么?”

    引路人听得慕歌青发问,急急道,“是专抓小孩子。可上山去寻孩子的父母亲朋也会遭了毒手,”青年左右瞧瞧,小心翼翼着道,“被妖怪啃着吃掉!死得真是极惨极惨的,血肉脏腑殆尽,只剩一副空骨架!你说惨不惨?故而我们惜命些,现下折返还来得及。”

    慕歌青嗤笑一声,将人往前拽了下,“走快些!”

    引路人苦着一张脸,嘴里念念叨叨,字字句句皆是在说那妖怪多残忍,将人吃的只剩一副骨架还要送回人家家里示威,他自己小时候瞧见过一次,吓得烧了三天才回了魂。

    沈琼华欺在温言身侧,“我先前猜着,许是大家错认了猛兽,将其当作了妖怪,可兽类会将骨架送返吗?”

    温言怕他心中惴惴,只安慰道,“钟灵毓秀之地,许会孕育出有灵识的野兽。”言罢,摸索着沈琼华的腕子,将人紧紧扣在身边,另一手翻转轻送,结结实实地点中了引路人的哑穴。

    一行人直走到红阳高悬的时刻,前方的引路人忽地停住,死死抱住一颗树干,如何都不肯再走。

    慕歌青扯了两下,那人紧闭着眼睛,抱得愈发的紧。

    温言上前解了穴道,“到了?”

    引路人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探看周围,嘴上急急道,“各位公子,我只能引路至此,再向前我是宁死不肯的了,”颤颤往前一指,“直行片刻即到山下。我是不去的,不去不去!”

    四人顺着引路人手指方向看去。

    碧空夏阳,灿灿清晖映着翠华争拥的峰峦,流光浮影间隐隐可见花色妍媚。

    夏侯昭抓着引路人的衣领,见未能从树干上将人扯下来,只得按扣着那人的后颈将人往着粗糙树干上又钉了钉,“你在此处等着。”

    地势复杂,回时还需得这人引路才行。

    夏侯昭指间一颗乌黑毒丸就要落入满面惊骇的引路人口中,沈琼华却是上前一步捂住了那青年的嘴,“留他一人在此,他只怕要吓死过去,到时定是引不得路了。放他回去吧,来时路我记得了。”

    这引路人当真无辜,好心提醒着他们不可上山,却被几人威逼着不得不前行引路。沈琼华知晓温言定是思虑周全,之后会好好报答这人,如今便更是站在温言一侧,一尽薄力。

    夏侯昭满眼不信,“你记住了?”

    沈琼华点点头。

    温言沉着脸色过来将那引路人拉开,抓着袖口擦拭沈琼华的掌心。

    沈琼华笑笑,“没事的,也没有口水。”——那引路人吓得连着呼吸都屏住了。

    温言不管他说什么,擦拭的力度又大了几分。沈琼华即刻顿悟,凑近温言,讨好的蹭了蹭,“一时情急而已。回头我净手熏香上一天一夜,现下就不管这许多了,好不好?”

    温言眯着眸子看了他半晌,默然取了一张银票给了引路人,“回去吧。”

    原本要对这无辜引路人说的诸如“先前得罪”“有劳”“多谢”之类的话,此刻半字半言也不想说出口。

    青年引路人不懂温言心中涛浪翻滚,只瞧着银票上大大的“五百两”字样,直要高歌起来,却又记起这是景山附近,强行压抑住了,小声道谢,“谢谢公子了,我回去以后肯定祷告众神众仙,请他们大施神威,保佑几位公子平安归来。”

    温言不想看他,挥挥手叫人快些走。沈琼华在一旁忍笑忍言,乖巧得不得了。

    夏侯昭见不得人高兴恩爱,早便冷笑着转了头,径自依着引路人先前所指的方向走了。慕歌青却是在原地站定,将这一幕林林总总俱皆看在眼中,不知是忆及何人,脸色竟是渐渐白了下去。

    景山并非是入天高山,江湖志记载秋梧山庄建在半山,重楼瑶殿,玉砌雕廊,春红秋白十景,四时花鸟争鸣。

    到得山脚下,温言仰头瞧了瞧,目力所及皆是青翠浓绿,重檐飞角的半点影子也没有。

    几人寻上一个时辰,方在半人高的漫漫青草中找着了一条上山的小径,沿途走去,愈是往上路面愈是坦坦,到得后来竟是齐齐整整的青石铺就了阶梯,周边未见杂乱,看样子倒像是时时经人使用着一般。一路行去,两侧多斑斓花草树果,恍若遥遥九天的仙境一般。

    “这果子真漂亮,”沈琼华凑近着去瞧那些树果,却是不曾去摸去摘,“可我再不敢采了。”

    温言瞬时明了这人是想着了什么——两人昔时去往扬州途中,这人心中对采果子一事极为热忱,后来采了甚是好看的果子献宝似的要他吃,倒是教两人腹中痛了半晌,自此之后,这人便再没有采过野果。

    温言笑了笑,缓缓去牵沈琼华的手。

    四人沿着小径兜兜转转,直至红阳西坠,却是连着一座亭台也没见着。青石阶梯尽头分作三条窄径,每一条延展开去的小径看着都是没有丝毫偏差的相像,选了其中一条走到尽头便又是岔开三条。往往复复,不可休止。

    温言得温澈与萧怀眠教养,术数机关阵法障眼皆通,最先窥得其中精妙,领着三人一路破解,一重难过一重,直走到第七重分路路口,却是再难化解。

    “解数已尽。”

    温言额上薄汗晶莹,语意疲累寡淡,惹得沈琼华心疼,急急扯着袖口去擦,低低问着他身上可有哪里不适。

    夜色渐浓,慕歌青燃了四支火把交与其他人,轻声叹了叹,“神鬼之才钟景云。”

    是夜月色淡薄,一侧繁花浓翠在火把微光中凝出一片斑驳陆离,再不复白日里的玲珑可爱。

    沈琼华守在一旁护着温言调息休整,慕歌青擎着火把细细研琢机关奥妙,额上细汗满布,焦灼得很,夏侯昭急火攻心,却难得安静,不发火不骂人地在一旁忍着。

    温言敛了真气复归各位,一睁眼便见着了沈琼华关心意乱地紧紧盯着他瞧,心中暖意溶溶,倾身过去含着那人唇瓣低低告了声安好。

    “进无可进退不可退,你们两个倒还有心思亲来亲去。”

    沈琼华向来喜欢与温言亲近厮磨,如今教慕歌青这般一说,想着在他人眼前,当真是不合适,脸色一下子红的通透,所幸天色暗,倒是瞧不出来。

    温言淡声道,“关你什么事。”

    慕歌青一愣,唇角笑意泛起,正要回击,却见沈琼华举着火把直勾勾地盯着他瞧,当即一震,“你看什么?”

    “你——”沈琼华想了想,摆摆手,“算了,没事。”

    方才慕歌青那言语神情竟是像足了祝归时八分。只是他纵然明了心中情意,却与那伤重的温家弟子隔了正邪隔了掌杀之恨,这一点发现,又何必说了给他听。

    慕歌青觉着他莫名其妙,也不去理,径自问着温言,“我这毕生所学倾尽亦是无法可施。你也没什么法子了?”

    温言瞧着前方分路,低声喃道,“倒是还有一个。”

    慕歌青与夏侯昭俱是乍惊又喜,沈琼华欣欣然然地笑开,“阿言真厉害!”

    温言瞧着沈琼华笑了两声,往那分路路口走了几步,聚了内力将声音绵长悠远地送了出去,“晚辈自南海楚澜归,奉还山庄旧物。”

    其余三人愣在当场。

    沈琼华怔怔的,上前几步抓着他的袖子,小声道,“阿言,这样看上去有点儿傻。”眸眼余光瞥见慕歌青与夏侯昭皆是一副“这什么蠢法子”的神情,立刻又改了口,“阿言这法子真好,定然是顶顶管用的!”

    温言仍是看着前路,却探手勾过沈琼华的腕子,与他十指相扣。

    “白玉素簪,莲瓣红兰。”

    寥寥几字,话音尽落,漫野一片静寂。

    慕歌青默然片刻,轻声道,术数机关、阵法障眼的破解之法里什么时候有了这一招?”

    沈琼华绞尽脑汁想着回击话语,忽地被温言扯着退了两步,方方退离,空山寂寂便染尽轰然之声——前方分路错综复杂地依着古法缭绕作一条路径。

    沈琼华震惊过后,立即回头瞧着慕歌青与夏侯昭,面上极尽嚣张,“这法子是顶顶管用的!”

    慕歌青与夏侯昭神色不一,却俱皆没想着只靠喊话就能教通庄之路现于眼前,倒显得先前艰辛是个笑话了。

    “阿言,这是什么厉害招式?”

    “不是什么招式,不过是山庄有人经管,闻得旧物回归,许了我们生路罢了。”

    温言方才调息时忽地想到,上山路径平整,显是有人时时用着的缘故,困人的阵法辅以机关术数着实厉害,若是山庄无人,机关得不到修缮完备,他们此时应是早便到了山庄大门之外,他却领着人到了七重便再难前行。

    依着江湖志所记,温言所学所悟本当是走不过四重关,想来是专管修缮完备阵法机关的人不及钟景云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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