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春意录》分卷阅读23

    “哼!”

    祝归时看着他,一脸“小孩子难养”的神情,“你再哼上一声?!”

    “哼哼哼!”

    钟怀遥做着鬼脸,转身跑回了船舱。

    祝归时叹了一声,转眼不经意扫到夏侯昭,见那人颈上有一条淡淡勒痕,他又才自那血水中出来,淡色衣衫被染得极红,几与那夜所见重合——

    松风萝月,佳树丛丛间,夏侯昭跨在一人身上,颈上绕着丝绢,双颊晕红,满面情/欲。那人面上血肉模糊,被夏侯昭倾了化尸粉,疼得挣扎大动,却是叫也叫不出。血肉一路消融,眼见到了颈子上,夏侯昭手上利刃寒光乍现便让他身首异处了,温热血红溅了夏侯昭满衣,恰如今日所见。那周遭是或大或小的他人残体,一方分寸地,几乎成了血河。

    “你怎么总是同他一个小孩子较真,他……”

    沈琼华未曾说完就见夏侯昭趴在船栏处呕了起来,一下子手足无措,紧紧贴着温言,慌慌问道,“我是说错了哪个字?”

    温言说不上来,只得半拥着沈琼华立在原地,瞧祝归时呕得昏天暗地。祝归时摆摆手,“今晚我喝粥,什么也不放,白粥。”

    一抬眼,竟又瞧见了海面下深深浅浅的游影聚在那青黑海物周遭,肆意啃噬起来,配着他脑子里未曾消退的血海腥山,一下子呕得更为厉害,要温言去通知舵手全速行进的话说得也是断断续续。

    晚间祝归时未出房门,言说见不得他们吃鱼吃虾。白粥小菜是六婶给端到屋子里的,六婶出来时,满面疼怜,唠叨着怎的祝小公子受了这样的罪,直说的要淌下泪来。

    沈琼华思想着是自己说了什么,每个字俱是推敲了数遍,不得要领地欺在温言身侧,“我说错什么了?”

    温言手上剥着虾壳,淡定道,“他大抵是忆及任嚣城那夜的夏侯昭了。”说着将手上的虾肉放到沈琼华面前那个盛着姜丝香醋的白瓷碟子里,“别想着了,那事情他许是此生都不会提及了。”

    钟怀遥叼着筷子,含含糊糊地问,“那个人怎么了?”

    沈琼华瞧得好笑,这个小祖宗分明是挂心着祝归时,偏偏要这样问出口,却是不拆穿,笑着回他,“你祝哥哥没什么事,歇歇就好了。”

    “哦,”钟怀遥不自在地点点头,静了静又道,“我没有问他,我是问那个夏侯昭怎么了。”

    沈琼华笑笑没说什么话,只夹了鲜白嫩滑的鱼肉放进了他的碟子里。钟怀遥却是叠声问着夏侯昭怎么了,见沈琼华不理他,喃喃道,“左不过便是杀了人而已,行在江湖,哪还能不杀/人。”

    夏侯昭那般狠毒的手段,对着一路随行的人都是分毫不手软,钟怀遥先前不曾瞧见也罢,可今日他入眼了那船头血腥,却说得出“而已”二字。沈琼华听着他这席话直皱眉,深觉钟怀遥对夏侯昭痴迷太过,如今遇事的想法也有些不妙了。

    “怀遥,你日后常常与我在一处吧,好不好?”

    教他少见夏侯昭那人,从前的良善心性总会慢慢回来的。

    “啊?可是你不是要时时与温哥哥在一处亲亲抱抱吗?”

    沈琼华张了张嘴,却是无话可驳,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样直教温言瞧不下去,对钟怀遥直言道,“你日后少见夏侯昭。”

    钟怀遥一怔,绞着衣角小声道,“我也没与他说话,他生的那般好看,我瞧瞧也不行?”

    温言微微抬眼瞧了瞧他,淡声道,“他好看得过沈琼华?”

    沈琼华一怔,听着钟怀遥道,“可你大概是不喜欢我盯着沈哥哥瞧的。”

    “确是不喜欢。这两个人你都少瞧些就是了。”

    “好吧,”钟怀遥满面怏怏,手里的筷子将面前的芙蓉桂花糕戳的零零散散,斜着身子凑近了沈琼华道,“温哥哥时时处处喝着醋,看也不许我看你了。”

    沈琼华笑笑,将点心碟子向着他推了推,“他不过是说笑的。”另一只纤长素手却是摸到温言腿上,狠狠抓了一把。

    海上无风亦要激起三尺浪,遑论这日夜里他们遭遇了海风。船身晃得厉害,在一片黑蓝里显得弱小如蜉蝣。温言同祝归时虽是未曾出过海,此时也不得不到得船板上去尽些许薄力。

    正艰难行进间,船身忽地一滞,温言心头一凛,只觉是什么海物缠了上来,心念急转间却听得温家小厮来报,说是夏侯昭扯了鹰爪钩,将他那船与温家的船挂在了一处。

    祝归时满面海雨,气得咬牙切齿,“他动作倒是快!”

    温言沉默不语,心中却是一紧。

    夏侯昭是心狠血冷的人,此举已是言明他心中所想——生俱生,亡俱亡。温言看着不远处的沈琼华,狠狠咬了下舌尖,血腥入喉,方才的几分慌便俱皆压了下去。

    “这就是那几个老头子聚在一起占出的大吉?!”祝归时愤愤着,“这就是风恬浪静的海况?!”

    众人被海雨淋得透彻,瑟瑟抖着抵争至后半夜海风渐停才得以松下心神。

    沈琼华眸眼惶惶,紧紧抓着温言的手,指节泛出了白意,力道都不肯松一松。

    祝归时笑了笑,冷得发着抖也要逗他,“怎的怕成这样子,温言在这,还能护不住你?”

    第24章 第 24 章

    纱幕叠重,遮住了热雾流连不散。

    沈琼华浸在热水里,黑发晕散其中,像是墨莲盛绽,衬着满身白润,教温言瞧得心猿意马,不禁便伸手探进了水里,轻轻绕着那软柔发尾。

    “吓着了,嗯?”

    沈琼华先前在船板上,理也不理祝归时的玩笑话,只是强撑着唇角扯了个不知是哭是笑的弧度来,温言只当这人是吓着了,又忧心他寒意侵体,忙着将人揽到水里,至了此时才得了空问他。

    沈琼华像是没听到般不言不动,只留了润白脊背给温言。

    温言一手撑着檀木桶边,一手覆上了沈琼华的腰侧,稍稍伏低了些,柔声细语地哄人。话不曾说过一句,沈琼华倏地转了身,伸着双臂抱住了他,一张氤氲水汽蒸腾出的薄红面容侧着贴在了温言的心口处。

    温言略略怔愣下,握上沈琼华腻滑的肩,轻轻推了推,“我身上凉。”

    沈琼华却使了力气抱得更紧了些,像是要将此身暖热渡到温言身上一般,嘴上应的却也不是温言的话,“我真是怕死。”

    温言不知他何出此言,仍是回手拥住了他,轻声道,“生死大事,人人都会顾虑。”

    沈琼华微微摇首,抬眼看他,“我从前怕死是因为我受了个天大的恩惠,要留着命报恩,现今怕死,是因为我要和你过日子,自是和你活得一样久才最好。”

    温言深深看进沈琼华那双眼——映着花灯璀璨,那眸子仿若蕴了翡翠流光,似繁花扑地般迷乱人眼。温言的心口一下子热得厉害,揽着沈琼华脊背的手缓而轻地抚上他的颈侧,指尖温凉衬着那方腻滑的暖,直教他爱不释手。

    “你要和我过日子?”

    沈琼华瞧着温言眼里面上的欣欣笑意,自己也笑了出来,“嗯。”

    温言直了直身体,单手解了湿寒的鲜蓝衣衫,跨进浴汤将沈琼华抵在了桶壁上,舌尖微微舔咬过那人颈侧,含糊着笑道,“承蒙沈公子不弃。”

    沈琼华的额头抵着温言颈窝,笑出了声。

    翌日一早,沈琼华软着腰腿要去前舱用饭,温言倒也没怎么拦着,伸手理理他那荷色领口,遮了遮沈琼华颈上锁骨间的嫣红颜色。

    桌前没人,只余各色饭食泛着香气。想来是钟怀遥早早用完了,又闹着去了船头。沈琼华的粥食没用到半碗,便听着钟怀遥蹬蹬着跑了进来,见了沈琼华便欢欢着来扯他的袖口,“沈哥哥快来,我们到了。”

    沈琼华未及说话,又见钟怀遥凑得近了些,满面不解道,“这是什么?”

    问的却是沈琼华颈间微露的红。

    温言出手迅疾,拉紧了沈琼华的领口。沈琼华不知怎么与这小孩子说,温言则是不屑说,静寂中还是钟怀遥小心对沈琼华道,“沈哥哥,我日后是不是要遮着眼睛才能与你说话?”

    沈琼华拍开温言的手,自理了理襟领,笑道,“怎么会。你才说的什么到了?”

    钟怀遥立时便又是欢天喜地的模样,“雾霞岛,我们到了雾霞岛了!”

    沈琼华一惊,竟是没什么机关屏障,如此平顺就到了?侧首见温言亦是一副惊讶模样,急急就着钟怀遥的手站了起来,温言轻轻揽过他,三人一齐去了船头。

    钟怀遥扶着船栏,笑着指了指,“那就是了,雾霞岛原是这般好看的地方。”

    沈琼华瞧过去,也是惊叹。

    海上不知何时起了轻轻薄薄的雾,目力所及处确是有一座岛。岛上青树翠蔓,烟霏丝柳间犹见艳艳桃红,小舍炊烟袅袅,掩映巍巍宫阁,玉楼瑶殿错彩镂金得极是贵美,岛上依稀可见人影憧憧,热闹繁华得很。

    祝归时未曾回头,紧紧盯住那处景致,面容肃肃,“海市蜃楼。”

    温言亦是瞧出了其中蹊跷,不禁皱了皱眉。

    那处景分明是蜃气所化,只会诱着船只前往,或是迷失茫茫海域,或是为之吞没,不见踪影。

    “我们已入深海,停是停不住的。”

    温言寂寂无言,听了祝归时这话,忽地问道,“你温家的船与人,当是世间佼佼,你可认?”

    “本就是佼佼,何须我认?”

    两人对望一眼,即时将钟怀遥与沈琼华带回了船舱,一人吩咐下令闭了所有门窗,一人下了底舱,殷殷嘱托众人只须凭着记忆及直感,照着先前所见的线路行进,随后亲自上手封了船员耳力视感。

    沈琼华随着温言回了房,才要问问海市蜃楼可是传闻中那般邪气,耳中忽地听见了欢声笑语,不多时竟是连着草虫声声,莺鸟鸣鸣也清晰入耳。

    “阿言,我们可是进了蜃景?”

    温言凑过去亲亲他的额角,轻道,“别怕,没事。”说着,双手覆上了沈琼华的耳,绝了一切声响。

    幸而蜃景所在时刻很是短促,不多时便尽数散去,船上依次回复先前的模样,沈琼华前去小厨房端一盅桂花糖水时才知那声响的厉害之处——

    热闹欢欣至极,几可传抵心深处,教人不觉得便要融进其中,怔怔愣愣便要跳进海里循声而去。

    此后行程竟是愈发不顺起来。连着两日遇上海雨,堪堪抵住,竟又遭上了一次更甚先前的海风,总算人船俱全地挺了过来,终是迎了轻云淡风景日清和的一日,却见着了两次蜃景。人人至此面色憔悴,身心俱是疲累。

    白瓷碟子里堆了小小的虾仁儿山,温言至此方停了手,拿了绢帕拭净了手,一指将那碟子推到了沈琼华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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