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嬑阁志异》分卷阅读27

    花灯会很是热闹,多是为年轻的善男信女而生,镇子上讲究男女有别,是以花灯节这一天,深闺长成的少女通常都会精心装扮一番,若是少年公子看到了心仪的姑娘,又不好直接上前冲撞的话,就会偷偷尾随而至,记下姑娘家住何处,择日遣媒人上门打探口风,以求结成良缘。

    公子和姑娘欢喜,连看见的人也跟着欢喜。

    我们到的时候,日上中头,大街上已经挨挨挤挤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花篮状,宫灯状,莲花灯,竹马灯,双鱼灯,六角的,五花八门,摆了一路,一路顺沿至九十九座桥处。其实并没有九十九座桥,估摸着也就二十来座,悠悠架在穿镇而过的青灵河,河水碧波漾漾,柳枝垂涤。

    还未至晚间,花灯节并未开始,集市里也已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多半是从邻镇或慕名而来的。

    这清静有清静的好,热闹也有热闹的妙。

    栗子一路将肚皮撑了个十成十地足,糖炒栗子,梨花糕点,糖葫芦,蜜饯果子,倒是不亦乐乎。

    瞧他心满意足的模样,我戳了戳他愈发凸显的小肚子,取笑道:“栗子,下次可莫要再压塌床了。”

    栗子扭头嘟着嘴,奈何嘴里塞满了吃食,只能瞪着眼聊表不满,后又不知道见到什么好玩好吃的,朝着前方风风火火奔过去。

    只剩下我和师尊一路走着,少了栗子,便找不到可以逗的人,半天也不知该说什么。其实之前还好,可自从上次和师尊同床而眠之后,一切好像又有些不同,总之是很微妙的感觉,扰得我见了师尊只晓得低着头说不出话,绞尽脑汁寻思些话缓解比较尴尬的氛围才好。

    “哟,冰糖葫芦哟,新蘸的!”一旁走街串巷的小贩吆喝着。

    “师尊,你吃糖葫芦吗?”我拿着刚买的一串糖葫芦,递了过去,一递出去立刻就后悔了,师尊这般清风明月皎皎之风的人,天生就合该是抚琴品茶温书习剑的,看他吃糖葫芦,那场面估计连我自己也看不下去的。

    果然师尊摇了摇头,低声道:“你吃吧!”

    声音又低又沉,听的人心尖一颤。

    我一口咬下一颗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心道:吃完糖葫芦该和师尊说什么呢,师尊要是不想说话,可能也会让我不那么别扭而违背自己心意回答我的话,可是我要是不说话,师尊要是生闷觉得我很无趣怎么办。

    一阵胡思乱想间,一支糖葫芦就这么进了肚子。

    手帕覆上唇角的感觉骤然间将我从太虚处拉了回来,顷刻间身上的血液似在回流一般,窜上红的滴血的脸上,烫得要命。

    师尊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上携了一绢手帕,动作轻柔。

    我一慌忙间垂首低眉,看不见师尊的目光,眼眸和神情,实际上,我现在已经全然头脑一派空白,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又犹抱琵芭半遮面,矫情一番。

    “这么大了,还跟孩子一般。”师尊的声音响彻在耳畔,软软的,轻如细雨。

    我抬起头,猝不及防对上那双清明温柔的眼睛,心跳都像要漏了一拍,赶紧移开目光,重新落到地上,小声道:“我才不是小孩子。”声音似嗔,教外人听来,竟如别扭的小媳妇一般,这般想来,又教我自己羞得欲找个洞钻进去才算作罢。

    “什么?”

    幸好师尊没有听见,万幸。

    我心里知道师尊对我好,可是这一份好也许与待栗子一般毫无差别,只是简简单单的师徒情谊。终究无法洞察人心,知道好,却不知这般好是何种好,知道看重,却不知这看重又是何种看重。怕只怕,一切皆不过是梦中影,镜中水月。因为害怕失去,便不敢问,害怕问了出来,再也回不去。

    夕颜花修成妖之后,只有一份真心,这真心,上秤称一称,二两不足,不知师尊要不要

    “师尊,师弟,那边两位姐姐为何看着我们掩嘴笑得那么不怀好意”不知什么时候,栗子已经扫劫一番返回来道。

    循着他指的方向,还真有两位面色羞红的姑娘悄悄耳语,不是还朝这边看上两眼后,相视一笑偷偷掩嘴眉眼弯弯说着什么。

    虽然隔得挺远,可是我是妖,妖的听力固然是极好的,那些耳语自然不落的进了我的耳朵。我怔了怔,顿时一股热流窜上耳根,如今的姑娘怎么什么话都说,还说的堂而皇之,我是不要紧,但是师尊必定也能听得见,这可如何是好,师尊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很介意?“活的”“断袖”“可爱”“相配”

    怎可能

    “师弟,你怎么了,生病了?脸这么红。”栗子依旧不依不饶地问道。

    “没事,我们走吧!”我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师尊的神情变化,至始至终,师尊还是那一张温柔儒雅的脸,仿佛刚刚发生的都是别人的故事,看到这里,心里酸酸涩涩的,很不是滋味,像是偷偷藏了一块糖,一个人在窃喜着,最后突然被告知这块糖已经不能吃了。

    花灯节,镇上的外来游人很多,客栈几乎都已经客满。所幸寻了几家之后,还是有空的。

    “几位客官不知要几间房”客栈小二肩头上搭着条布巾笑着问道。

    我偷偷看了看师尊,心道:要是平常的话,师尊一定会要两间的,我和栗子一间,师尊自己独睡一间,可是现在要是师尊要两间的话,是我和师尊住一间,还是和原来一样要是师尊要了三间,那就说明师尊一定对刚刚那两位姑娘的话很介意,可是要是师尊还是和原来一样要两间,也许他心里还是很介意,不过是表面上为了让我不那么难堪而装作的不介意。

    小二迟迟未听到答语,又问了一遭。

    栗子往嘴里抛了一块梨花糕,道:“我要一个人睡一间的。不然要是把这里的床也给压塌了,是要赔的。”

    “”

    “”

    “”

    “三间吧!”我做了一个三的手势。

    师尊像是朝我看了一眼,可我望过去的时候,并没有。

    小二一脸抱歉地道:“客官,实在不好意思,小店只剩两间房了。放心,我们客栈不仅房间大,床也大,不挤人的。”

    我心里暗道:明明只有两间屋,还偏要别人纠结半天。

    “就这样吧!”师尊淡淡开口道。

    栗子携着一纸包糖栗子滚回了隔壁的房间,剩下我和师尊站在走廊上。

    第42章 花犯倾城三

    客栈的对面是温柔乡,温柔乡,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什么地方,何处可解苦愁绪,梦魂醉入温柔乡。

    那温柔乡楼墙角处摆了处专卖字画的小摊子,摊子的主人生得文文净净,虽穿的寒酸简朴些,盖不住身上的书卷清华气。

    我站在厢房的窗阁处,打量了许久,也不见一桩生意上他的门,也真是奇怪。温柔乡进进出出的大都是些附庸风雅的文人,没道理生意如此淡薄,大半天连个上前询问价钱的也没有,这书生也不晓得挪个地儿张罗张罗,还真是稀奇。

    算了算了,别人家的事与我也没什么干系,与其担心人家,还不如先想想自己如何好好摘除大逆不道的心思才是正道。

    夜色渐浓,通往九十九座桥的道上挂了一路的花灯,月光和着淡黄的花灯灯光,朦朦胧胧的,并不似白昼那般耀眼清晰,却最讨凡间人的喜,有些类似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味在里面。

    既然是花灯节,必定少不了热闹,男男女女,稚子老者多数都是要出来讨个人气的,一时间言语欢笑声响彻了天际,沿街一路的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

    栗子惯爱热闹的,得了师尊的应允后,急急应了叮咛后,早不知窜到前方何处去玩闹。

    稚子眼中,花灯节看的是热闹,老者眼中见得是回眸繁华,于善男信女眼中是鹊桥,可以互诉衷肠通晓心意的。

    只这最后一样,教人不得不佩服世人的巧妙心思。男女大防不可违,也不尽是盲婚哑嫁,琢磨出个花灯节,只教自家后生小辈寻桩称心的缘。

    可就是太过热闹了些,师尊惯来是喜静的,一卷书,一杯茶,于山中便能坐上一天,听的是风吹过竹林的声音,不知道他会不会不喜欢。

    柔和的月光照在师尊清煦温雅的面容上,还是波澜不惊的模样,教人实在不好知他的喜与不喜。

    一阵清香袭来,淡淡地,那一方教人自楼上抛下的绣帕稳稳当当地落到了师尊的肩上,帕上绣着几朵紫薇花。

    一抬眼便能见到那抛帕子的主,浅绯色的薄衫,一双剪水秋眸忽闪忽闪的,正对着师尊笑得盈盈。

    本来以为师尊至少会问一下那姑娘的芳名家住何方之类的,没承想,师尊只淡淡说了句:“姑娘,你的帕子掉了。”

    之后,之后,就没之后了。

    我回头看了眼那姑娘,见她涨红了脸好个天真,挺可怜的,不过我素来是怜香惜玉的,携了那帕子,特地上了二楼还了那姑娘去,岂知好心不得好报,遭了姑娘一白眼。

    其实我觉得自己才是最悲哀的,这么美的姑娘,还是主动的,师尊都不曾动心,小荷才露尖尖角,湖水就已经枯竭。

    不过我还是将绣着紫薇花的帕子塞到了姑娘的手里。

    没想到,临下楼时,那姑娘对着我的背影道:“公子,你叫什么?”

    本着自己和她同是天涯伤心人,我还是告诉了她名字。

    她问我为什么要取这样的花名?

    夕颜,夕颜花。

    我告诉她,因为我本来就是一只花妖的,花妖最喜欢美貌的姑娘,花妖最喜欢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花妖还喜欢将这样的姑娘拐走的。

    姑娘笑得花枝乱颤,脸上还带着泪花。

    她说,她是温柔乡的花魁,叫紫薇,她等着我拐她走。

    紫薇,紫薇花,不像个花魁,倒像是天上的紫薇仙子。

    师尊站在不远处的杨柳树下,树上挂了一盏双鱼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周身似笼罩了一层仙气,柔和文雅,许是灯光太暗了些,我揉了揉眼,还是看不清他的目光中藏着什么,或许还是以往一般波澜不惊。

    我吸了吸鼻子,拉了个弧度明显大大的笑脸朝着他小跑过去。

    在山上看了一百年的夕颜花,孤单过,怅然若失过,像是心尖尖上被人挖掉了一大块,却又一点记忆也没有,也许天劫的后遗症太久了些。

    并不是没有一个人落过泪,酸酸涩涩的,一时半刻也就好了,可是要是有个人肯借个怀抱,哪怕就是一会儿,也是极好的。

    月光流镀在师尊一身白衣上,朦朦胧胧的,似真似幻,给了我一种错觉,师尊像是要张开双手般。

    怎么可能?

    我边小跑边使劲揉了揉眼睛,生怕是自己看错了,谁知一黄影子电光火石间窜进了我的怀里,顺着我这根还算是长身玉立的杆子往上爬,像是要爬到头顶才算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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