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嬑阁志异》分卷阅读25

    容兰就是在这个时候接下烂摊子的,弃了繁花似锦的康庄大道,弃了自己十几年寒窗苦读的科考之道,在其父病重弥留之际,跪于床榻前,应了“不能让祖宗基业在自己手上毁了”的誓言。

    置之死地而后生,力挽狂澜扶起将倾大厦,说起来不过是上嘴巴唇搭下嘴巴唇的事,实则世上能做到的有几人?

    可他是个心气高的,平素深入简出,沉默寡言,话少的可怜,却又着着实实是个叫人信服的主,果真于一年之内扭转乾坤重振容氏家业,甚至比原来还要好。

    传奇是为传奇,那是因为行了世人所不能行之事,聊城只坐等容家江河日下败落成泥,却未料到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当真做到了。

    怀疑!惊惧!

    三人成虎,谈资和流言往往是连在一起的。

    有人称,容家少爷与京中贵人相识,得其相助,方在一年之内东山再起。

    还有人称,容家有一祖传宝物——聚宝盆,乃是当年万三千的发迹之物。

    着实荒谬!

    然而,还有一种更为荒谬的猜测:道容兰接过家主之位,无计可施之际,于冬天入山求神人相助,没承想偶碰上奇人异士,习得三招二式,归来之后,便颇有那么些神通,能行未卜先知之能,教家族生意起生回生也不是什么难事。

    众人猜测纷纷,委实不知那容家少爷竟是请了只管狐回府。

    按照祖宗流传下来的关于管狐的记载,以血为誓,以木牌为介,定下契约,管狐可为契约人出谋划策佑其一门平安喜乐,而契约人却受制于管狐,应其要求,若有违者,当如断著。

    应那只管狐的要求,容兰将木牌供在自己平时休息的静室里,朱漆香案上整整齐齐摆着香炉和新上的红豆糯米糕,甜糯的香气充盈房间。

    那身穿茶白轻衣的容家公子合眼端坐在书案前,眉目清冷,面容淡漠,仿若一尊清贵的玉像,却不见其喜乐,教人愈发挪不开眼睛,似莲似仙,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你唤我出来,莫不是想我了”供桌旁不知何时出现玄衣男子道,他的嘴里叼着一块红豆糯米糕,大喇喇地咬了一口,只见他眉眼上挑,脸现邪魅,几分轻佻,几分浮浪不经,宽大的黑袍教他穿的尤其好看。

    “正事,那姚家”容兰合上案上的书卷,冷冷道。

    “那姓姚的既然敢觊觎容家生意,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玄衣男子咽下最后一口红豆糯米糕,眼眸中泛出丝丝冷意,森然无比,却又在须臾间隐藏干净,继续道:“阿兰,今晚你再不能拒绝我了,上一次你就推说身体不舒服,不让我上你的床,这次我辛辛苦苦取了那狗官的性命,你要是再推三阻四的,我可不依。”

    须臾间,玄衣男子已缠到容兰身上,一口咬上对方略微失了血色的下瓣唇,伸出舌尖舔着他的唇缝,好一顿厮磨碾转,引得那容兰耳尖红似樱桃。

    良久,被吻得气息不稳的容兰一把推开他,撇过脸冷声道:“墨玄,够了,正事要紧!”

    这一只淫狐,究竟当他是什么人?

    容兰心中止不住泛起阵阵悲戚,怆然感从头顶窜入全身。

    可真痛!

    “好,正事要紧!”墨玄敛了敛染上□□之色的眉眼,继续戏谑道:“今晚我一定好好满足你!等我!”

    墨玄闪身离开后,容华一拳砸在书案上,震得砚纸横乱纷飞。

    容家公子素来孤高清寒,如今为保祖宗家业,定下约定委身管狐,任他戏谑亵玩,自然是心生悲怨,可到底是身不由己鬼迷心窍,落得如此下场皆是咎由自取,也曾冰壶秋月一尘不染,一朝落入泥沼自甘沦落,遭那孟浪管狐欺辱亵玩,被视之轻贱之人,偏偏一腔真心全付,又恼自己于他眼中一副下贱模样,琴棋书画,悲愤哀怒,皆不得疏解心中气,终究是意难平。

    要是

    呵!事已至此,还有回头路吗?那狐狸有真心吗?又或是他还信我的心意吗?

    如今这般,怎的可能?容兰自嘲地闭上眼眸,看上去几分凄惨几分痛苦!

    入夜,天上冷月一轮,人间万户难眠。

    静室里一片□□旖旎,暧昧缭绕似烟。

    “快活吗告诉我,阿兰!快活吗”墨玄伏在容兰耳旁吐了口气,带着蛊惑的声音问道,节骨分明的手此刻正流连于身下之人的腰臀一带,颇带力道,而另一只手覆上了那清冷男子略显苍白的脸面,从额角摩挲到双唇,轻轻柔柔的。

    容兰闭着眼睛,像是在忍受酷刑,他没有看见墨玄眼中流露出来的深情与怜惜。

    一室无言。

    “明明都是说好的,怎么这会子,倒像是受我强迫的。”墨玄不甘心地咬上容兰莹白如玉的耳垂,沉声道。

    又是沉默。

    “你就这么不屑和我说话”墨玄心上一恼道,连带着动作也如狂风暴雨般猛烈,“呵,也是,容公子这么高贵的人,怎么不过,现在不还是”

    这只狐狸说到最后也有些说不下去,他自以为聪明一世,可还是一只妖,看不透人心里面的九曲十八弯,于妖而言,想不了那么多,喜欢一个人就想去要他,占有他,这个人,一定要是我的,身体上,心里面都要是我的,可是现在他却有些颓败感,容兰的身子给了他,至于因为什么原因,他就是只木头妖也是明白的,如若不是为了容家,这么一位心气高的少爷怎么可能委身于他?

    原来,妖物空有一身法术,也有得不到的东西!

    “慢慢点痛墨墨玄,我我痛”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泪水沁出眼角,容兰恍惚间头顶一片昏暗,疼痛感骤然袭来,疼得他一时没了意识,这是他第一次在墨玄面前喊痛,以往再如何都是死咬着牙硬撑着,不会让自己发出一点点声音,好像这样还能在心上人面前保留最后一点自尊。

    恍恍惚惚间,他感觉有人贴着他的耳朵温柔地呢喃着:“我喜欢你,爱你想要你”

    声音真挚而虔诚,像是对着自己深爱的情人柔声细语,似珍如宝。

    一定是做梦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再醒来时,静室里檀香弥漫,盖过了残留的欢爱过后的暧昧气息,那玄衣男子早已不见踪迹。

    也许一开始就是错的,是他错了!

    是他容兰容少爷错了!

    逆天强求保容氏祖宗基业,不过求得是一口不甘之气,不甘沦为他人眼中的无能之辈,不甘下黄泉无颜见先人祖辈,不甘朝夕之间至云端坠入地狱,成为他人的谈资笑料,不甘让老父死不瞑目!

    可如今,容家繁盛,再无他人敢有所置喙指指点点,没有人敢戳着他的脊梁骨道他无能,他容兰,弱冠之年执掌家主之位,一年之内令已死家族起死回生再度风光,举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可是却无人知,夜夜遭所慕之人戏谑亵玩轻佻以待,究竟是何等的屈辱凌迟!冷言冷语似乎成了留存最后一丝尊严唯一的方法。

    时间久了,累了,也会倦了。

    若是再有一次机会,他会怎么做呢?

    或许他还是只能这么做,他容兰,是容氏家族第十四代子孙,这几百年的家业绝不能毁在他的手里。

    若有来生,但愿化作花草虫兽,蝶莺燕鹊。

    ——誓不为人!

    做人太苦了,这一颗真心怎么这么难送出去,又错了,他想,我这样的人,墨玄还信我有真心吗?

    呵,容兰轻笑一声,眉眼染上一丝落寞与怆然:我这样的人,怎么还敢奢求别人的真心?着实可笑又可悲的很!

    三日后,小雨。

    窗外玉兰花开得正好。

    一白衣公子靠在二楼窗前,从背影看,虽身长玉立,却因过于瘦削生生显出几分孤霜寒雪姿,免不了透着落寞。

    正是容兰。

    后面玄衣男子悄无声息缠了过去,双手从后面绕过去紧紧搂住容兰,前面的人先开始微微一惊,在听到墨玄熟悉的“是我”二字后,放松下来任凭他抱着。

    “你手怎么了?”容兰眼皮低垂,瞧见了那管狐手腕上的一道翻起的刀口,皮肉翻起,却无血液流出,十分瘆人,他一把抓了过来,手指微微颤抖,急切地问道:“痛不痛?”

    墨玄装大尾巴狼似得点了点头,唬得容兰面色一变,急急要下楼唤来小厮拿药箱,结果还没跨出一步就叫墨玄拦腰搂了个满怀,果不其然,容少爷鼻尖一抽,眉毛轻蹙,恶狠狠道:“你这只淫狐,又在痴闹什么?一点也不好玩!”

    他素来冷言冷语,这回被逼得急了,倒像一只闹脾气的小狼狗,墨玄先是一愣,然后双手搂得更紧,不要脸道:“我就是只淫狐,但是本大爷只淫你一个。”

    死淫狐也学会了不要脸,他刚刚见到容兰那般焦急,好像看见了一张久久带着的面具裂开了一道小口子,露出了里面的关心,也许,可能,大概眼前这个心气高的容少爷并不是对他一点情意都没有,遂贱兮兮眯着眼睛道:“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可怜的容少爷教他这一句话红了脸,使狠劲推开脸皮丢到姥姥家的管狐,头也不回道:“臭淫狐,鬼才喜欢你!”

    “你就是喜欢我,就是!”臭淫狐像是吃到了蜜糖,脸上能开出一朵花来。

    不知是容府里哪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见钱眼开投靠了聊城的另一大商贾,明里暗里打探消息,偶然间知晓了这位年轻的家主竟然供着管狐,屁颠屁颠做了卖国贼。

    那大商贾姓贾,贾不仁,还真是不仁不义的东西,在聊城算是富甲一方,眼见着这昔日的容府即将没落,以后这聊城的商路还不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哪承想出了个扭转乾坤的容兰,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后生,一出手不到一年就占据了聊城的半壁江山,比之前更甚,心里当真是呕得慌,如今听说了这背后全是一只管狐的功劳,眼珠子咕碌碌一转,满肚子坏水往外冒。

    “这是哪里?你们是谁?”容兰今日出门与人商讨生意,却不料半途遭遇一批歹人,脖子上猛一遭击,再次醒转过来时双眼已被蒙住,双手也被缚住不得动弹。

    “我还以为容少爷有什么通天本事,能令容家枯木逢春,原来靠得是管狐这类的歪门邪道。”贾不仁手里捏着阴阳珠子道。

    “谁告诉你的?你想干什么?”容兰一听对方提起管狐,呼吸一滞,他是个冰雪聪明的,生怕这些人从他身上下手,布下什么天罗地网引墨玄过来。

    “你猜我想干什么?要是那管狐死了,我看你还怎么翻天去?聊城的第一把交椅岂是你想坐就能坐的?呸!”贾不仁“啐”了一口,道。

    “是你!”容兰大致已经猜出绑他的人是谁,也知道此人手段毒辣,要是墨玄真的被引到此处,或许真的讨不了好。

    不要来!不要来!求你了!他想。

    “呵,容大少爷真是好记性,还记得在下啊!”贾不仁继续道,“不仅好记性,还有好本事,要知道今年我的生意可是损失了大半啊!”

    他越想心里越鼓噪得慌,索性招呼几个手下动起手来,这些个手下肌肉发达,如牛似虎,打起人来丝毫不马虎,拳拳都打到了实处。

    “……咳咳……”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哟,你家供的管狐怎么还不来救你啊?我可真是好奇,那只管狐怎么就供你驱役,难不成他是你的相好的……啧啧……”贾不仁走过去拍了拍容兰的脸,不怀好意地笑了笑,“的确是比这楼里的小倌儿……”

    “你在干什么?”一道凌厉的话语透了进来,须臾间只见一道黑影掠过,只可惜,这黑影不能踏入半步,该死的贾不仁请了道士做了法。

    这黑影正是墨玄,他双眼中已现血红,脸上戾气甚重,像是要将人撕裂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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