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之外的人》分卷阅读15

    他去了有好一会儿,连守夜的潘登都有些生疑,留意了片刻,只见收银台旁用来陈设避孕套的货架处有灯光在闪。

    他出来的时候,潘登明显见他两个裤兜是鼓的,至于藏了些什么……

    出了超市,钱多多问林沂:“明天你上下午班对吧!”

    林沂‘嗯’了一声,全然不知他在预谋着什么,后来是因为走得近了,手背不禁意碰撞到他大腿,低头一看,发现是个盒状的物体装他裤兜里。

    他以为是烟,便笑呵呵的问:“哟,现在知道投我所好了,来,让小爷看看你给我拿了什么烟。”说着就将手伸进了口袋。

    不料掏出来举到亮处一看,竟是一盒‘杜蕾斯’。

    钱多多索性将左边裤兜外套口袋里的其余三盒也掏了出来,举到他跟前,若有所思的说:“也不知道哪个牌子好用,于是就一样拿了一盒。”

    他破天荒的臊红了脸,好在天太黑对方看不见,便问他:“这套你什么时候买的?”

    “买?那多不好意思啊!就刚才从超市出来前摸黑拿的。”

    林沂鄙夷的看着他:“头一回听说有人偷套的,你还是离我远点儿,最好别说认识我,被人知道了我丢不起这人。”

    “说那么难听干什么,超市我家开的,确切来说只能算是拿,前几天我看到了进价表,发现那成人用品店卖得也忒贵了,与其让他挣我的钱,倒不如用自家的,反正也没人知道是我拿的。”

    这时对方已径自与他拉开了距离,他小跑着跟上:“怎么,你还真要跟我划清界限啊!”

    林扭强忍着笑扭转过头:“下次,记得别再拿草莓味的,小爷我不喜欢。”

    钱多多如获大赦,便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既然你不喜欢那我就扔了。”说着就将那盒草莓味的扔进了垃圾桶。

    “诶诶,你扔了干吗,就不知道换个其他味的,真是个败家子。”说完又将东西捡了回来,将其妥妥放进钱多多口袋,并语重心长的说:“其实这东西味道什么的并不那么重要,咱又不怕受孕,理应向‘无感’或‘刺激’的方向靠拢。”

    接着便滔滔不绝的与他灌输了许多相关知识,使得钱多多茅塞顿开,与此同时还觉得自己在这位老司机面前丢了面子。

    过后回过味来,又觉肚里似吃了一大缸醋,一想到眼前的人这一套都是从别人身上学来的,便哪儿哪儿都觉得酸觉得不自在,便有些不满的追讨起陈年旧债来:“林沂,你在这行究竟洗练了多少年?”

    林沂即刻便领悟了他到底想问的是什么,便揭底道:“你不就是想问我究竟跟多少人睡过嘛!”

    “……”钱多多一时语塞,懊恼的同时又想听到对方交底,可又怕自己承受不住,便矛盾的将对方即将要说出口的话堵住:“过去的事都不提,你只要答应我从今往后只能跟我练,那么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林沂一哂,似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他耸了耸肩,满不在乎的说:“也不知道是谁死皮赖脸的要缠着小爷不放,这会儿竟还好意思跟我算旧帐跟我既往不咎,钱多多,我实话跟你说吧,小爷打从一开始就不是个良人,所以……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钱多多刚才还似一个撑足了气的气球,可这会却被他尖锐的冷言所戳破,直成了个蔫儿了的皮壳。

    勾住他脖子的右手渐渐的滑落下来,钱多多垂着头,昏黄的路灯光线打在他的头顶,地上落下一个被拉得老长、显得有些落寞的影子。

    林沂自觉自己是说错了话了,一时口无遮拦便触到情人之间的忌讳,他无意要打击钱多多,只是想让他明白自己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与此同时也希望他能接纳自己的过去。

    “你说的话我都懂,也没想过要再去找别人,刚才说的你别放心上,就当我一时口快说错话了,你别放在心上。”

    如果记得没错,这应该是他首次同对方服软。

    不因做错事而认错,只因在耳鬓厮磨的这些日子里,他能感受到对方的在乎,正如热气氤氲的屋子里水蒸气一样饱满,介于眩晕与窒息的中间,不多不少刚刚好。

    顺理成章的他也有了回应,哪怕没对方一半的积极和强烈,但也尽可能做到表露出自己的意愿。渐渐从自己的世界末日里偏离,走到能够容纳两人的大道上。

    十点刚过的小区死寂死寂的,两人各自伫立在原地,一个在等着对方的追加陈述,一个则在等着对方再次展露笑颜。

    林沂觉得有必要再哄哄,便上去拉住他的手,十指交握,并正视对方的脸半是卖乖半是引诱道:“都说良宵苦短,钱先生你就打算一直站在这里,不陪小爷我上楼去吗?”

    说完还眨了眨眼,瞳仁在隐形镜片的包裹下显得异常水润清透。

    钱多多抬起脸,觉得戏演得差不多就应见好就收,于是舒散嘴角,亮出一个能使冰雪都消融的微笑。

    其实……你未必不是个良人,只是还没遇到像他这样一个、能让他洗心革面并就此从良的好好先生。

    直到凌晨,两人都有些精疲力竭,钱多多才在他耳边轻声说:“林沂,从一而终这四个字并没有多难,我没叫你现在就给我笃定的答案,但你也不能抱着只试试的态度,最主要是跟我一起努力,正如别人说的,感情淡了没关系,至少还有习惯,而习惯则是能将两人拴得最为牢靠的东西。”

    他希望终有一天,当再想不起自己身边为什么会站一个这样的人的时候,会发现此人已化成布帛菽麦,在时光的罅隙里,在生活的各个角落里都有这样一个人存在,推不开也丢不掉。

    这样的想法,用类似于‘爱情’这样的陈词滥调来概括会显得过于敷衍,然而除了这个词却又没有更好的解释。

    林沂问他:“钱多多,你觉得爱情是什么?或者相信爱情吗?”

    被问的人低沉一笑,这问题同时算是将两人都给问住了。钱多多想了想,忽然记起破碎故事之心的一句台词:“有人说爱情是婚姻,是性,是生一大堆孩子,是清晨六点的吻,可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爱情——是想要触碰却又收回手。”

    “……”

    “当然,这是塞格林说的,我只是将他的话陈述一遍,并不代表本人意见。”

    “那你的意见呢,钱多多先生?”

    “我觉得啊,爱情应该就是那种能使人积极向上、并产生一种只要坚持到底便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想法,就塞格林那样的说好听点叫暗恋,说难听点叫意、淫,一点儿意思都没有,爱一个人如果还要躲躲藏藏,可见这爱情还没强烈到能颠覆他的人生观,没强烈到可以击败他的胆怯,也就是说……”

    “等等,等等。”林沂将他打断:“我怎么感觉到有人在借着自己的行为在向我做最深情的表白?”

    钱多多翻了个身,将他压在身下,黑暗中指尖在他脸颊上游离:“你姑且就这么得意的认为吧!反正你听得越多就越是跑不掉。”

    “你放心,我这人懒得很,你腿长耐心足,又能跑又能追的,我才懒得跟玩你追我赶的游戏,索性尽早缴械投降,多省事儿啊!”

    钱多多咬了咬了林沂的嘴唇:“知道就好。”

    隔日,起先醒来的人是钱多多,迷迷瞪瞪的时候感觉有人开了卧室的门,可也就是几秒的功夫门便又关上了。

    直到彻底清醒,他才推了推林沂,说好像有人进来过。

    ‘噌’的一下,林沂从床上坐了起来,神色慌张的说:“完了,我忘了我爸今天要回来,肯定是他。”

    钱多多也被吓得不轻,两人都光着上半身,盖没盖上被子还不知道,若这场景真被林父看到,这第一映象就算彻底毁了。

    外面有些响动,像是从厨房里传来的,算是证实了林沂的说法。他急急忙的穿好衣服后,又催促钱多多赶紧起来,自己拉开房门就出去了。

    他同父亲该有大半年不曾见过面,岁月的痕迹在年长者的身上更为果决凌厉,下一代愈见挺拔而他们则愈见弯垂。肩上似有块无形的巨石,将林沂年幼时眼中的高大父亲变成一个佝偻的老者。

    林父上身只穿了件背心,露出劳力工作者黝黑的皮肤,长裤挽到膝盖以下,露出同样黝黑的小腿。林沂一眼望去,发现他的静脉曲张比前几年更为严重,爆出的血管如几十条蚯蚓藏在皮层下,似乎随时都有撑开皮肤的可能,看着使人触目惊心。

    林沂觉得他又瘦了,立时便鼻子发酸。

    “爸。”

    林父转过头来,脸上还是那不冷不热的表情,不管多少年过去,他口中永远也不会有半句温言软语,他直截了当的问:“你房里的人是谁?”

    这时钱多多刚好走了出来,面带尴尬的笑了笑,并喊了声:“叔叔。”

    林沂说:“这是我上班的地方老板的儿子,叫钱多多。”

    林父淡淡的‘嗯’了一声,不知是在向谁说,接着便又开始切菜,留下身后的两人彼此交换眼神,示意下一步该怎么办。

    林沂本打算让钱多多即刻就走,不料父亲开口道:“我带了些菜过来,中午就留家里吃顿饭。”

    凭心而论,只这片刻的功夫便让钱多多觉得林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林沂看他父亲的眼神里有畏惧与惊惶,而一切都是他在面对自己父亲时从未有过的。

    他欲开口谢绝这份好意,不料林沂先开了口:“钱多多,中午你就在我家吃吧,吃过饭和我一起去超市。”说完同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叫他别多说废话。

    “哦,好。”

    第17章 时外十七

    吃过饭去超市的路上,钱多多终于将憋了许久的话说了口:“你似乎很怕你爸。”

    将近十年,他与父亲相处的时间不会超过三个月,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也没有半句多余的话,与其说是害怕倒不如说是不习惯。

    林沂想起了一些往事,手便不自觉摸到了眼角,因得心理作用,他总感觉那个疤痕有些粘稠的触感,正如当时眼镜碎片扎破皮肤时,鲜血溢进眼框里的那一片腥红。

    “我爸就打过我一次狠的,同样也是最后一次,可我并没有因此怕他,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那你妈呢?对你的事情她是什么态度?”

    每当别人问起他的母亲,他便像被人踩了尾巴似一样,不是愤怒而是对自己的母亲失望透顶。他必须承认生命里总有一些无论如何也填补不满,也掩盖不住的残缺。

    只须一句话便能道破,只须一眼便能看穿着的绝望呵!

    索性说,那又怎么样,打死不承认就好了,反正别人也不会在意,顶多是想看一场笑话。

    他冷笑一声,不露声色的说:“我的事情为什么要去讨要她的态度,而且她的态度又关我什么事。”

    不是赌气,而是失望至极才会表现出的冷漠。

    在钱多多眼里,天下的母亲大抵都是同一个样子,即便有错那也是事出有因,说一千道一万错的永远是孩子的叛逆与不理解,她们终究是没错的。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哪个当妈的会对自己儿子漠不关心?”

    林沂拉住他的胳膊,将他带停在原地,语气平稳,眼神却凌厉得很,仿佛在看一个与他有深仇大恨的人:“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不了解凭什么说三道四,现在我就把这句话送给她,同时也送给你,什么都不知道的你就请闭嘴。”

    莫名就吵了起来,却都不知是为了什么,以致于想要缓和矛盾也无从下手。

    钱多多呆滞的站在原地,看着他决然而洒脱的背影,心头骤然而起的愤怒立时又褪了下去。他觉得自己可能在无意间闯进到了对方的禁区,转眼间,一种被排斥在外的恐慌与无力紧紧攫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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