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缨》分卷阅读2

    时御没去主屋,他娘不会等他的。他直接从院里的井中打了水,脱了上衫站在院里擦身。直到冰凉的井水当头浇下去,他才低低舒出口气,觉得凉了些。

    门被人敲响了,紧接着没等时御说话,门就被推开了。

    “御哥——”隔壁的许家小女儿正怯生生的露头出来,正撞见他站在井边的身影。

    时御开始跟货的时候虽然年纪小,但这几年东奔西跑又兼蒙馆鞭策,从后边看,自肩胛骨往下都很结实紧致。

    幸他眼疾手快的扯了一边的干净衣衫穿上,就这样也让许家小女儿啊了一声红透脸。

    “御御、御哥。”许兰生捂脸退到门后,细声道:“我、我不知。”她舌头打结,半天也说不整齐。只得向自己后边的人求救道:“钟、钟先生。”

    后边没来得及阻她推门的钟攸顺着那半开的门也看了个清楚,干咳一声。

    时御不知那钟先生是谁,许兰生正挡了他的目光。他拉紧腰带,就这么半回头,道:“什么事?”

    “村、村长说。”许兰生不敢看他,只目光垂在自己鞋尖,声音越发小,“钟、钟先生人、人生,得请、请你帮、帮帮忙。”

    钟攸见她面红耳赤,口齿不清,心忧她再说下去自己先羞晕了头,便温声接道:“叨扰时公子,下午我屋的梁塌了,村长道寻时公子,让我在此等着时公子回来。方才见亮了光,许姑娘怕我不熟人,便帮了忙唤人。”

    时御已经走到门边,拉开门。

    许兰生后边的人,那青衫襟领整齐紧扣上,发却不如午时整齐。垂头时看不见眼,白皙的肤色却在夜里更打眼。手里握了一卷书,也不知之前那么暗是怎么看下去的。

    钟攸正低着头,不料门边上的人突然俯身偏头,深眸的目光正正落在他脸上,惊了他一跳。

    还真是巧了。

    他听见这人的声音清晰地撞在耳里。

    “钟……先生?”

    第2章 老屋

    “诶?”钟攸退了一步,恍然记起这是中午替他挡拥挤的人,立刻笑起来,“竟是时公子。”

    “时御。”时御额前发还滴着水,他抬手撩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和气势逼人的眼,道:“我叫时御。”

    “钟攸,初到贵地,今日还未谢过时公子。”又迟疑道:“今日天已晚,实在打扰不当。”

    时御目光转向一边的许兰生,小姑娘尚在脸红,正痴痴的望着他侧面,不想他倏地直望过来,吓得慌忙鹌鹑状。不等他说话,自觉道:“我、那我便、便归家去了。”

    说罢提着裙摆退了几步,飞似的闪进了隔壁院门。

    “先生带路。”时御直起身,“我去看看。”

    钟攸暂住的屋子离得不远。沿着时御家矮院外的小溪,一路顺过去就能到。这是早几年村里人去镇上住后废弃的院子,是个不大的篱笆院。主屋加厨房,篱笆周围栽种了不少有些年头的桃树。入了院几步就能转完,看得出新主人入住后有悉心整理打扫过,篱笆下的小田地列的很整齐。

    钟攸拢了灯,打开房门。里边有些暗,他侧身容时御看,道:“下午我整理杂书时突然塌了,不知是什么缘故。”

    时御望进去,昏暗的灯光下能看见密密麻麻的书,一半理的工整,一半应是没来得及,都颇乱的堆在塌梁后边。

    “你睡在哪里?”时御提过钟攸手上的灯,跨进屋里。这屋里几乎被书淹没,没个落脚处。

    “啊,”钟攸颇局促的指了指另一边,“厨房暂无用处,就睡在那里。”

    时御蹲身在塌梁处,就着小油灯看了看,“这梁木年头久,腐了自然就塌了。”又站起身,照了照头顶,看了会儿转过头,对门口的钟攸道:“这屋太老,恐怕还会塌。先生要住到什么时候?”

    “住到来年。”钟攸往里几步,看不清房顶,只得微微眯了眼去瞧,一边问道:“还会塌吗?”

    “嗯。”时御侧目又见他桃花眼,口中平淡,“那得重建,这屋子住不久。”

    钟攸似遗憾又似犹豫,却只颔首道了谢,并未多言。末了他送时御出去,站在院门边,他道:“又劳烦时公子了。”

    时御正抬头看那葱郁的桃树,闻言没回话,只道:“这院子位置溪头,靠近先生的书院,又与村里相近,方便往来。加之桃木成荫,夏日也是避暑纳凉的好地方。如果先生打算重建,最好与村长商定,将这院子归到书院名下边。”

    “我已经占了书院的便宜,怎好再占居一处?”钟攸对他微微笑,“耽误时公子休息,我送公子回去。”

    时御先跨一步出了门,回手将那小小的篱笆门合上。对钟攸道:“不必送,我自归。”说罢将油灯也送回钟攸手上,转身就抄原路走了。

    钟攸站在门里边微愣,见他修长身形消失夜色,只觉这时公子果真是个好人。

    翌日天还未亮,钟攸便醒了。他须找人将这屋的梁重架,还要去书院看看进程。待他洗漱完毕,推开门时,却见沽蓝朦胧的天色下站了个人,就在他篱笆院外。

    “时,”钟攸脑中一打结,险些直呼其名,“时、时公子?”

    时御指了指篱笆门,钟攸立刻上前开门,道:“公子是何时来的?”又汗颜道:“我竟不知。”

    “才到。”时御带了些东西,多是修理工具,又道:“下午还有人来,都是修屋子的,先生就不要关门了。”

    钟攸怔怔颔首,又恍惚道:“多、多谢。”又惊道:“这是要?”

    “重修吧。”时御带上门,“村长已经允了,这院就是先生的。”

    不等钟攸反应,时御跨步去了主屋,今儿亮些,他能将屋里的书看个清楚。钟攸在后慌忙道:“我来收拾书。”

    时御将工具在门外放了,拎出个食盒递过去。钟攸随即摇手,道:“劳烦公子帮忙,怎好再、再……”

    肚子的咕噜声一溜串响在两人间,钟攸的话是说都说不下去了。

    “先生。”时御侧眸看他,“不要客气。”

    这眼神太直白,让钟攸本就说不出的话更说不出来了。他接了食盒,连声道谢。

    “我去厨房看看梁,先生先吃。等会先生收拾书,我再修。”时御跨开了一步,又回过头,“方便吗?”

    钟攸捧着食盒迅速点头。

    时御方才入了厨房。

    盒里装的是米粥,上盖有爽口腌菜,还有个鸡蛋。钟攸吃东西很快,却并不难看。

    时御正查看到厨房的窗,透过窗,就见钟攸站在原处一口一口抿着微烫的米粥。他应是出身很好,一举一动,就算局促和窘迫,也都显得出骨子里的雅致。

    但偷看人吃饭这事到底不好,时御只是看了一眼,便离了窗。

    这厨房的灶台摆设都是老屋主留下的,虽然陈旧,却收拾擦抹的很干净。后边原本摆桌的地方空了出来,铺了草席和布枕,还有一方叠的整齐的薄薄小被。

    钟攸就是睡在这儿,幸亏眼下是夏日,夜里也热,倘若换做冬季,怕是半个时辰都挨不住。

    时御出来时钟攸已经开始收拾书,他见时御,赶忙道:“很好吃,令堂手艺很好。”

    时御将那塌了的朽木拖起来,正往外送,闻言手不停,淡声道:“谬赞,是我做的。”

    钟攸哑然,就着捡书的姿势弯下腰去藏了脸,只觉今日自己话不该多。

    时御动作很快,加固四角时无须攀梯,只要站在椅子上就能够到。这屋子木质顶柱也被虫蚁久蛀,危险的很。他修理时很专注,目光几乎不会转动。下边扶椅子的钟攸得仰头看他,只能见他又出了汗,额前发似有些湿意。

    若是拨开额发,这个人还很年轻,但却又在专注中显得非常可靠。

    时御鬓边的汗滑动。

    觉得今天,比昨日还热。

    两个人的进程到底快不了多少,午时的日头才毒辣没多久,时御说得人就来了。正时时御正站在门边喝水,那篱笆门外就雀跃着奔来一人,老远就叫道:“六哥!六哥!”

    跑来的正是苏舟,后边还跟着苏硕和他另几位师兄。

    时御抬手招了招,苏舟就像闻着味的小狗崽,立刻跑到跟前撒欢,“六哥!昨你走那么早干什么,今早和我们一起回来不好吗?”一见他后边的钟攸,又敛了跳脱,规规矩矩的站好,弯腰大声道:“先生好!”

    钟攸额间也出了汗,青衫穿在身上明明没有几层,此刻却闷的人如有千层厚。他立刻退开一步,道:“还未上学,不必客气。”

    苏硕已经入了院,闻言便笑道:“先生和他温柔什么,这小子皮的很,还得先生好好收拾收拾。”又道:“我是蒙馆的苏硕,师父早吩咐过,先生有需求只管提。”

    “不敢。”钟攸入屋提了水出来,给众人都倒了,一边道:“蒙叔已帮了我大忙。”

    “先生无需客气。”苏硕喝了水,对门边上的时御道:“小六看过屋子了?”

    时御指尖敲了敲门框,“旧了,住不了多久。重修吧。”他顿了顿,又道:“先生书多,得开个旁间做书房,不用修墙,直接用连顶书架隔开。”

    苏硕点头,又将院子打量一通,问钟攸,“先生院子里需什么棚架吗?我们都做的了。”

    见钟攸要摇头,时御热的微懒散道:“先生直说,后边再加就不便了。”

    钟攸便目量了下院子,道:“那就劳烦了,还请苏公子帮我在院里置个木架台,以用于晒书。”

    苏硕应了,对后边的师弟吩咐了几句,自有人去拉木材泥灰。苏舟探头看见屋里的书,小小叹了声,凑到时御身边,小声道:“好多书!六哥,这比你爹存的书还多啊!”

    “所以是先生。”时御推开这小子,道:“边去,热。”

    苏舟就靠向钟攸,叹道:“先生真是厉害!”话还没完,时御拉了他后领,直接丢边上去。

    “去给大哥搭个手。”

    苏舟对他嘿嘿傻笑,没再往钟攸身边靠,转头就跑向苏硕帮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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