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小君》分卷阅读15

    不过我把他从那万人之上的金殿上拽下来,让他变成现在这样求死不得的境遇,我们俩总算是互为仇人。

    仇人相见,倒也没有分外眼红。

    我跟他说了半盏茶的话,他言谈中多次提到我跟新帝小时候的模样,说我们两个真是扮猪吃虎的佼佼者云云。

    叙旧是无意义的,我知道他想知道什么,如今大局已定,告诉他也无妨。

    你这至尊宝座,新帝本不愿坐。

    是我父亲,拿韩家全族的性命,让新帝看清你是什么样的人。

    我没把你抽筋扒皮,是因为那是我父亲做的选择。你能掌控天下的时候,也没能逃过我父亲的手心,现在你成了这个样子,你的那些心思,就省省吧。

    大厦倾覆,却总还会有些漏网的杂草,我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

    以史为鉴,自然就不会给他留任何后路。

    过了今天,他能用的,仅剩的那几个人,就会永远的消失,他没有机会了,我和新帝,都不会给他机会的。

    出了高墙大院的宫城,我已经累的不想说话,梦里又不消停的梦见我那丑师父,是那年我们在河畔放花灯的场景,他拿起笔,在灯笼上画了许多树叉子,后来师父不见了,我就追着河里的花灯跑,想看清他画的那许多树杈里,到底有没有我。

    一声尖锐的鸟鸣惊醒了我,我撩开帘子,轿子已经停在偏门旁,夜色如墨,不知我睡了多久。

    近来总是浅眠,怎么都睡不着,他们想必是为了让我多睡会儿,才在这寒风里等着我醒来。

    扶我下车的是府中年岁最小的家仆,身世凄苦,但嘴却是最甜的。

    我问他怎么不叫醒我,他说主子没睡多长时间,我们也刚到家门口。

    真当我是傻的?刚刚打的,已经是三更的锣。

    他曾说,我是他服侍过脾气最好的主子,说自己如今像是泡在了蜜罐子里,我看着他,好奇他见了我那没脾气的师父,又会作何感想。

    主子,东厢房那里的连室都收拾好了,咱的贵客什么时候到啊?

    我前两日才吩咐他在东边收拾两间屋子,他的手脚也算利落。

    我那丑师虽万事不讲究,但我也不能欺负他这点,既然是他要住的,我自然要好好把关。

    我让家仆韩华带路,去了东边的厢房,屋子收拾的干净利落,院子里的景色也颇为雅致,不过我那丑师不喜欢梅花,院角里那几棵梅树都要尽数除了去。

    主子,这可是血梅啊,小的虽然不懂,但前几日李大人来,可是赞不绝口啊。

    既是如此,那就□□给李大人送去。

    拔了雪梅,院角里就空荡荡的,我想起师父以前喜欢茅草亭子,在他三师姐家中住的那几日,每夜都要去那亭子里坐上很久。

    我掏出怀里凭印象画的草图,吩咐韩华做个一模一样的出来。

    屋里干净的有些过分,反倒没有了烟火气息,师父喜欢的那些小玩意,还是要去街上买一些回来。

    韩华看着我每日往那房里添置东西,目光如同见鬼。

    主子,还是让我们来吧,您亲自做这些事情,还要我们这些下人做什么。

    我看看那些主动请缨的仆人,把手里的东西背到身后去你们不知道他的喜好,买不来他喜欢的东西。

    他们很想知道我口中时常说起的“他”是谁,但师父这个人,我用言语并不能描绘的清楚。

    所以我只是对他们说那个人,是你们的新主子。

    跟新帝的三月之期终于到了尽头,我冲新帝要人,新帝说清风门门主病重,不肯放人。

    我对这个跟父亲一样疯的二哥向来没什么好感,更何况他身上还有一半西夷的血液。

    他对西夷王族的愚忠,比我父亲对所谓天下苍生的执念更加的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种疯子,师父在他手里三年,难道还不够么。

    他既然病重,就应该早早去死。

    我只是说出自己心中所想,新帝却斥责我不懂事。

    我若真是不懂事,就不会苦等这三个月。

    他若是不放人,我就自己去接,圣上不必忧心,我去的时候,定然不会顶着朝中一品大员的官帽去,让圣上为难。

    。。。少寒,朕这不是正在想办法。

    三年前,你也是这样说的。我看着新帝上次是大业成就,这次是河清海晏。大业成就花了三年,河清海晏又要多少年。清风门所在的祁山终年毒雾不散,我若是听话等下去,是不是又只能接回一副白骨!

    新帝怒气上来,问我将天下苍生,江山社稷放在何处。

    天下苍生,江山社稷,跟我有什么相关?那是父亲的理想,那是你的理想,何必强加到我身上。

    我与新帝不欢而散。

    世袭爵位,千亩良田,我曾经也有,后来没有了,反而一身轻松。

    等我无官一身轻的时候,恰逢京郊的木芙蓉绵延盛开,十里缱绻姿态,犹如天造。

    可惜清风门太远,即使好看,也带不到他跟前。

    家仆散尽,只有韩华跟着我一路西行。

    新帝还算仁义,暗中给了我三十精锐的调度,一路护我至清风门山脚下。

    见到我师父的时候,他正坐在屋内赏雪,桌上是雪白酒器。

    他见了我,并没有像我一样欢喜。

    他比三年前气色好很多,大约是他的小师弟待他不错。

    他只看了我一眼,就转过头去。我想,他可能,并没有想念过我。

    我在门口打落满身雪白,他依旧是以前那样,漫不经心的使唤我笨徒儿,过来斟酒。

    我忍住满腹想说的话,默默走过去为我那丑师父斟酒。

    他又喝了三杯,默默闭眼敲着桌面,素色衣袖里露出的干瘦手腕满是伤疤,我伸手握住他的手,看来他的小师弟,待他并不好。

    他不说自己的伤,反而问我笨徒儿,你怎么瘸了。

    我只是右腿被人拿刀伤了一次,有些不良于行,除了我这不会说话的丑师父,还真没人敢在我面前说过瘸这个字。

    师父。。。

    别叫我师父。

    他要把手从我手里抽走,我用力握住,他居然就真的没能抽走。

    想当年,他可是一手就能把我拎起来挂上十米高的梧桐树上的,我觉得眼眶有点热的时候,他还面色如常的赌气。

    你从来没把我当师父,你说的话,我还记得。

    我没把你当师父,我把你当心上人。

    我把他抱在怀里,仔细亲了几遍后塞进了被窝。

    师父仍然是那个师父,但已经瘦的不成样子,我仔细检查了几遍,发现浑身上下都是细小的伤痕,若不是那个人已经死了,师父身上 的伤,我一定要他十倍奉还。

    师父果然是醉了,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看见我如同看见了鬼一样。

    等他好不容易镇静下来,第一句完整而又理性的话竟然是你也被抓来了?

    他有没有打你?给师父看看,有没有受伤?

    师父,我不是被抓来的。

    你不用安慰我,你不是被抓来的,难道还是自己送上门来的不成。

    师父,我真的不是被抓来的。

    时隔多年,师父这一急起来就不听人说话的毛病还是没改,依然啰啰嗦嗦的问我有没有被清风门门主用刑。

    师父,他伤不了我的。

    怎么这么多年你还是拎不清自己的斤两,论武功,他双手绑起来都能三招之内要你的命啊。

    他已经死了。

    西夷半月前爆发内乱,不知道是哪方势力如此大手笔,竟然把均价上万的清风门杀手请了个遍,我到祁山山脚下的时候,新帝的暗卫送来了山上毒雾的解药,告诉我祁山此刻已经是座空山,直接上去即可。

    我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新帝的暗卫又出现,说最新消息,清风门门主已死,让我放心大胆的带人走。

    他死了 ?

    不知道为什么,师父没有像我一样高兴。

    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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