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燃灯》分卷阅读2

    燕回山附近的雪一直未停,只是小了些,柳易走到挂着箭靶的树下去取箭,薄薄的雪花飘落在他的头顶和肩上。面对他的背影,齐深忽然觉得自己看到的不是个山野猎户,而是气度非凡的王侯。

    他竟无心反驳这人的话。

    对于他的无功而返,宫季扬显然是有些意外的。但齐深发现他立刻恢复了平静,甚至了然地笑了笑。

    “既然他不来,那我就亲自去请。”

    齐深犹豫片刻,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说出了口:“此人绝不简单,将军务必多加小心。”

    “你多虑了,”宫季扬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他不会对我怎样的。”

    别有所图的人,又怎么会早早露出狐狸尾巴?

    齐深见他起身佩剑,惊讶道:“现在去请?可是天已经黑了……”

    “假如他在家,那就去请。”宫季扬道,“不在,那就去寻,看看他究竟是什么人。”

    他们沿着官道一路来到燕回山下,按照齐深先前进山的路线绕到了山后,找到了柳易的小屋。

    那是座颇为精巧的木屋,倚在山阴里,借一个天然的洞穴为依靠,只有半截屋子露在山洞外,恰好避开了从燕回山边掠过的山风和大雪。木屋前用石头围了个池子,里面没有水,倒是栽了些小树,挺着腰杆站在雪里,看起来并不受严寒困扰。

    “倒是个好地方,算得上有山有水。”宫季扬看了一眼树林外封冻的冰河,“要不是燕回山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我都要怀疑他是个隐士了。”

    齐深正想接话,柳易的声音却从树林里传来:

    “将军亲自来访,有失远迎。”他缓步从树后转出,手里还拿着一管竹笛,目光在月色里扫过宫季扬二人,然后勾起唇角露出笑来,“请到屋里来坐。寒舍鄙陋,多有怠慢了。”

    不知为什么,宫季扬被他看了那么一眼,竟觉得一股异样的熟悉涌上心头。可他分明从未见过柳易,连这个名字都没有任何印象,又怎么会对陌生人感到熟悉?

    他心中越发疑惑,带着齐深随柳易进了他的木屋,发现屋内与屋外不同,又是另一番风景。

    木头打造成的桌椅摆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和一人多高的木柜一起占据了木屋的近半位置。屋子里没有床,只有厚厚数层棉被垫在木板上,上面再铺一层布单,恰好容得下一人休息。窗台上随意摆着几个木雕,连刻刀都没有收起来,柳易随手将它们放进柜子里,然后为他们倒了两杯凉水。

    “将军来得突然,没有烧热水,怠慢了。”

    屋里只有两把椅子,柳易自己在棉被堆上坐下,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用冷水待客的做法无礼,“不知宫将军夜里到山上来有什么事?燕回山的夜晚可没什么值得专门来看的。”

    齐深皱起眉头,他白天来的时候柳易并不是这样的态度,为什么他现在会这样对宫季扬?

    宫季扬看起来却不在意,往木头椅子上坐下,端起杯子喝了口凉水。

    “将军,你……”

    齐深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已经将凉水咽了下去,然后对柳易解释道:“我身体不太好,他整天管着我喝水吃饭,像个老妈子。”

    齐深只好将“你寒毒未除少喝凉水”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身体不好的话确实该注意饮食。”柳易脸上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些,但嘴里说出的话仍然和逐客令一样,“燕回山靠近冰湖,寒气很重,将军还是少来些比较好。”

    言外之意就是赶紧回去别再来了。

    “白天我让齐深来请先生,先生没有同意到我府里一叙,我只好自己来请了。”宫季扬笑了笑,“虽然很唐突,但我想先生应该会谅解的。”

    “在下不敢。”柳易将视线转移到齐深脸上,嘴角噙着一抹捉摸不透的笑意,“劳将军亲自到这荒山野岭来,不过在下实在——”

    “先别急着拒绝,”宫季扬打断了他的话,伸手递给他一张折起的纸片,“也许看过它后你会改变主意呢?”

    柳易挑了挑眉,展开那张薄薄的信纸,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将军确定这是真的?”

    “自然,我在京中的探子秘密传回的消息,过几日也许就传到北疆了。”宫季扬从他手中拿回了那张纸,递给齐深示意他烧掉,自己却一直盯着柳易的眼睛,“柳先生,现在……你意下如何?”

    柳易抬头看他。

    “既然将军坚持,柳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2章 荒岛

    那张纸上的是假情报,柳易知道。

    但既然宫季扬能做到用假情报引他上钩,就必然还有更多后招,他现在不上钩,早晚还要被他用别的手段引到将军府去。至于宫季扬想要他去做些什么,他就不知道了。

    不过,只是将军府而已,去去也无妨——反正他也不是头一回去了。

    宫季扬的将军府在雁城,北疆的心脏地带,像一座固若金汤的小城池,即使雁城被攻陷,将军府也一时半会儿难以被拿下。柳易第一次见到这座府邸,就觉得老将军要么是胆小怕事之人,要么是别有用心。

    后来他发现他的猜想是对的。八年前,先皇以谋反之罪将宫老将军关押,后又因他曾护驾有功,有御赐的免死铁券在手,这才放过了夫人和弱冠之年的宫季扬,只将老将军流放。据传先皇临终前想要赦免宫老将军,但他年老体弱,没等到赦免就已经在湿热的南疆去世了。

    “柳先生,请随我来,将军为您安排的住处在这边。”

    一名侍女被派来为他领路,小小年纪便有美人之姿,秋水般的眸子颇有几分顾盼生辉的意思。柳易朝她笑笑,在她的引领下来到了花园后的一处小院子,见整个院子只有洒扫的仆人,不禁有些疑惑:“姑娘,这院子……没有别的住客吗?”

    侍女扑哧一笑:“先生不必称我姑娘,我叫杭杭,是将军派来伺候您生活起居的。”她漂亮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声音像黄莺一样清脆动听,“这处院子平日里不住人,是我家将军留着招待贵客的,我入府五年了,第一次见有贵客住到这儿来。”

    柳易顺着她的话又笑了笑,没说什么,只随她进屋,放下了自己随身带的包袱,“杭杭姑娘,我托将军的随从帮忙带的几件行李可在这院子里?”

    “都给您放到卧室里去了,我来帮先生整理一下?”杭杭笑吟吟道。

    “不必,怎好让你一个小姑娘替我整理行囊。”柳易摇摇头,让她先去忙自己的活,“我独居惯了,平时多是在院子里或屋内练功,用不着这么多人帮忙,还要劳烦你去跟将军说一声。”

    “这些人都是将军亲自挑选的,先生您得亲自去和将军讲。”杭杭眨了眨眼,“我可不敢却将军的好意,他要生气的。”

    她看来是真有些怕宫季扬,方才还巧笑倩兮,听到要去和宫季扬说这些,一下像缺水的花一样蔫了下来。

    “……好,那我晚些自己去。”见她不愿意,柳易也不勉强,“那我先去收拾东西,你忙吧。”

    他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整理好,仅有的几套衣服放在箱子里,发现自己实在没什么好收拾的,于是走出屋外,看杭杭指挥着其他人往院子里搬花草和五花八门的摆设。

    他本想说不需要这些,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决定把这些话留到宫季扬面前去说,为难杭杭这个小姑娘对他来说实在有些难度。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住进来后一连几天,宫季扬都没有让人来请过他。他也乐得逍遥,每天在院子里打打坐练练功,过得倒是比在山上清闲多了。

    “先生,您这是在干什么呀?”杭杭站在门前抬头望他,“这太危险了,您快下来——”

    柳易坐在自己卧房的屋顶上,见她一脸惊恐地尖叫,觉得她太大惊小怪:“其实,我不会摔下去的……”

    “可是您坐在那儿,将军大老远在门口就能看到了!”杭杭叫道,“万一将军心情一好,过来找您怎么办?”

    “……”

    柳易也不知她究竟为何那么怕宫季扬,只好安抚道:“他来了你装作在忙就好,也不必面对他……”

    杭杭一脸马上要哭出来的表情,嘴上却还在小声反驳:“可我害怕,将军生气的时候很吓人。”

    拿她没辙,柳易只好从屋顶跳了下来。

    “你瞧,我真的不会有事。”他无奈地抬起手臂让杭杭看,“我自幼习武,这屋子的高度对我而言其实不算什么。”

    杭杭正想说什么,厨房的帮工小子却从院门口探了个头:“杭杭姐,晚饭准备好啦。”

    她只好闭上嘴,把闲得发慌的柳易留在原地,自己带人去取饭菜。

    她前脚刚出院子,柳易后脚又跃上了屋顶,叼着根干草坐在上面吹风。他习惯坐在屋顶上看风景,虽然将军府像个固若金汤的堡垒,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但对他而言,也算是新鲜的风景。

    毕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俯瞰将军府全景的,他默默地想。

    这院子在将军府深处,位置也不算好找,第一次来的人没有引路者怕是会迷路。他仗着居高临下的优势,将从将军府的前后门到这里的路线记了个清楚,然后顺带发现了不速之客。

    于是他拔出插在腰带里的一管洞箫,装模作样地吹起来。

    他的乐理学得尚算不错,这仓促间吹起的曲子并不糟糕,至少唬住了快要走到院门口的宫季扬。

    宫将军站在门口欣赏了一番这光天白日在屋顶上吹出的曲子,然后才散步似的走进来,站在下面笑吟吟地抬头看他。

    “柳先生好兴致,看来今天心情不错。”

    “很久没吹过,技艺生疏,让将军见笑了。”柳易放下箫,对他报以一个微笑,“听说将军文武双全,或许还能向你请教一下。”

    “略通一二,但比起先生还是差远了。”宫季扬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仍然站在原地与他对话,“先生可适应雁城的环境了?今夜城中有灯会,算是除了过年外冬日里最热闹的时候,我是来邀先生一起去看灯的,不知先生是否已经有约?”

    柳易眨了眨眼,“将军这不是在说笑吗?我在这雁城,除了将军和齐兄弟,可不认识别人了,哪里来的人约?”

    “那正好。”知他这是应承了晚上的灯会之约,宫季扬挑眉笑笑,朝他伸出一只手来,“那今晚不如一起出去吃吧,城里的晏殊楼有几道菜美名远扬,我来请先生尝尝味道。”

    他们没有坐车也没有骑马,徒步从将军府出来,一路向西走过了好几条街道,柳易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好奇,却没有过多的讶异。

    “第一次来雁城?”宫季扬问他。

    “来过一回,但不是这个时候。”柳易忍不住多望了几眼那些吸引他视线的东西,“因此倒是第一次见这样的盛况。”

    “灯会开始前,全城的百姓都会在屋檐下挂一卷红绸子,以祈求人丁兴旺,喜气东来。”宫季扬为他解释道,“开灯会的庙街在东边,晏殊楼在西边,绕个圈子倒是不算远。”

    “将军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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