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翔嗷地叫了一嗓子，捂着脑门哀嚎：“好痛！果然不是亲哥…… ”
“少装，a都没你皮实。”孙哲平摆摆手，不想再谈孙翔乱七八糟的桃花债：“我再确认一下，你真要回公司工作？”
孙翔揉着脑门，气鼓鼓地说：“真的啊，你们怎么都不信我，我哪次说的事没做成了。”
这倒也是。
但孙哲平还是纳闷：“怎么忽然就想通了？你受什么刺激了？”
“没有啊，我很早就这么决定了。”
“屁，以前问你退役后要干嘛，你说反正不会来公司上班。”
孙翔挺起胸膛，理直气壮道：“那时候才几岁啊，我刚开始玩儿荣耀，哪想得到那么远嘛。后来看到你啊、嫂子啊、队长啊……还有很多人，退役了都好好过日子去了，我觉得也挺好的。”
孙哲平挑眉，捏捏孙翔的脸：“总算说了句人话。那顺便找个人好好过日子去，你年纪也差不多了，别玩了。”
孙翔把孙哲平往门外推：“我说的是工作！工作！那个再说吧，我都要给你打工了，你不能一次要求这么多。”
“你当那是工作？还给我打工？”孙哲平乐了：“谁知道到时候是不是我给你擦屁股。”
“……那你擦不擦嘛？”孙翔小声问。
孙哲平差点一脚踩空：“滚！”
来到门外，孙哲平摸摸张佳乐的肚子，深峻凌厉的脸部线条趋向柔和：“有我和你嫂子给你作正面例子，你还有什么好怕的？找个人安定下来没你想得那么可怕，但一定要找对。所以我们虽然着急，但从来不逼你。可你也不能仗着自己受欢迎，就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你一点都不用心，还指望能找到真爱？”
孙翔垂下眸子，抿抿嘴巴，低低道：“我用了心的。”
孙哲平会信才有鬼：“等哪一天你愿意带个人回家再说。”
孙翔吞了口口水：“唔，那……那如果……不止一个……嗯……”
孙哲平一听，眉毛一竖，难以置信地震怒道：“你小子说什么？！疯了吧你！”
张佳乐也惊呆了，不认识孙翔一样震惊地看着他。
孙翔当机立断缩头关门：“你们想到哪里去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睡觉了！”
孙翔这一觉睡得不是很好，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但毫无印象的梦不说，肚子还胀胀的，又不是痛，说不上来，总归是不舒服。
睁眼时天才蒙蒙亮，孙翔揉了揉肚子，掀开被子爬起来，迷迷瞪瞪地去到卫生间，解决生理需要。
提裤子的时候，孙翔打着呵欠低了低头，结果眼睛瞬间瞪直，整个人从天灵盖到脚板心都泛起凉气，瞌睡无影无踪。
半小时后，家里人陆续来到餐厅吃早饭。唯独缺了孙翔。
孙爸爸孙妈妈倒是早已习惯了儿子放浪形骸的作风，没多说什么。
孙大伯还没看够他宝贝侄子，很不高兴，虎着脸问孙哲平：”昨天你跟翔翔说什么了？”
孙哲平冤死了：“我能说什么啊，我说了他就会听？”
张佳乐给女儿喂了一口玉米糊糊，意思意思地救一救自己老公：“那个，爸，跟工作没关系，翔翔可能是找真爱去了。”
11
手机催命似地响起来时，叶修统共才睡了四小时不到。
前天晚上，孙翔和他摊了牌，不仅死活不肯告诉家里他怀孕的事儿，还不许叶修说。无论叶修是晓之以理还是动之以情，都没辙。
问他为什么，孙翔又说不出个像样的理由，翻来覆去就是一句“我不想”，反正他就要瞒着，直到瞒不下去为止。
叶修被孙翔呕得直想骂娘，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这三个字比任何道理都大，尤其是对孙翔这种根本不讲道理的人。
最后他们互相妥协，达成如下协议：叶修帮孙翔瞒着怀孕，而在此期间，孙翔住在叶修家里，由他亲自看着。
第二天，孙翔回家过生日。叶修则一早起床钻进书房，打开电脑，拿出纸笔，一边查询各种注意事项，一边写下需要准备的东西。
不知不觉竟列了满满的一页。写完后叶修拿起纸，仔仔细细地过了一遍，边看边抽完了一支烟。捞过烟灰缸，烟头刚杵进去，叶修动作一滞，嘴角抽了一抽，表情痛苦地加上一条：戒烟。
傍晚，叶修照例回家吃饭，在饭桌上，他坦白此次相亲告吹。
原本和乐融融的气氛直转直下。叶爸爸把碗往桌上哐得一砸，直接让他滚。
叶修二话不说放下碗，抽张纸擦干净嘴，拿上外套，听话地滚了，临走前还不忘说句“你们慢吃”。
叶爸爸差点把手上的碗往儿子头上砸过去。
叶秋追出去，拉住叶修，劝道：“何必呢哥，都是一家人，爸只是说气话，没道理为了个还没过门的外人真让你滚。
叶修说：“今天我先撤了，不然大家都尴尬。你都说了是一家人，难道我还会不回来了？”
叶秋稍稍放心，又埋怨道：“到底怎么回事儿啊，都相了这么久了，大家都以为要成了，结果你突然来这么一出，换谁都要生气。”
叶修给出万能金句：“不太合适。”
叶秋抓狂：“不合适你早说啊！你这样不是耍人呢么，以后谁还乐意给你介绍对象啊！”
叶修一笑：“那也好。”
叶秋狐疑道：“到底哪儿不合适？我听蓉蓉说，人家可待见你了。”
叶修轻描淡写道：“就是太待见了，所以不合适。”
“你……”
叶秋欲言又止，良久，只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他久久地站在台阶上，目送兄长消融于夜色中的背影。
从父母家出来，叶修没有马上回家，而是驱车来到一间网吧。这网吧是他初中时常来的，如今二十年过去，老板从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变成了他二十多岁的儿子。
站在前台，叶修递上身份证。老板收了钱，招呼里头的人开机器。叶修看着老板忙前忙后的样子，忽然想起他十三岁时第一次来这儿，当时的老板怀里总抱着个三四岁的小孩，应该就是眼前这位了。
故地重游，物是人非，时光的流逝总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险恶，但叶修不觉得自己和二十年前有什么不同。他来到这里，都是为了同一件事。
老板给叶修说了位置，准备叫人带叶修进去。叶修说不用，径自往里走。
经过反复的扩建和装修，网吧自然比二十年前好了不知多少倍，不过大致布局仍然没变。那时叶修还是个未成年，遇见突袭的警察，还需要老板打掩护。现在嘛，他应该是网吧顾客里年纪最大的那一拨了。
坐在电脑前，叶修脱了外套随意搭在椅子上，从皮夹里掏出账号卡，插进服务器，熟门熟路地进了第17区。
随着熟悉的界面在眼前展开，音乐在耳机里流淌，叶修眼中光彩闪烁。他捂住脖子缓缓地转了一圈，再挽起袖子，感到身体某部分从沉睡中被唤醒。
他很久没进过网吧这种地方了。荣耀虽然是从没落下，但有些感觉是那个空荡荡的家给不了的。
几十、乃至上百人同时点击鼠标和敲打键盘的声音，耳机里和耳机外重叠的指挥声和叫骂声，还有那往来密集的脚步声和嘈杂声……只有这极世俗而鲜活的一切才能倒流岁月，重塑梦境，予人燃烧和热血沸腾。
叶修全神贯注地投入战斗中。当他目不转睛地凝视屏幕，他和网吧里其他沉迷游戏的人看起来并无不同。
可是这个地方从来不乏堕落者，他们浪费光阴，挥霍生命，用游戏掩盖幼稚，用虚拟逃避现实，无知又无耻。但在许多年前，有一个人在这里把热爱写成了梦想，又把梦想刻成了勋章。
他和他们是不同的。然而没人知道。
甚至连他自己都有些忘了。
一位侍应生紧张地把一个烟灰缸推向叶修跟前：“那个，先生，我们的机器前不久才更新过，拜托您用下烟灰缸……”
叶修这才意识到烟灰已积了长长一段。他打得特别凶，烟灰却一点没抖落，稳稳当当地续着。
叶修摘下烟往烟灰缸里一碾，抬头笑笑：“谢谢。”
侍应生显然围观了很久，满脸都是按捺不住的崇拜，激动地问：“这只是个小号吧！您是哪位大神啊？”
叶修淡淡道：“一个老玩家而已，不是什么大神。”
侍应生琢磨着叶修的年纪：“您玩荣耀多少年了？”
“我啊。”叶修往嘴里放进下一根烟，点燃，深吸一口，伴随飘散的烟雾，连声音都依稀变得遥远。
“一辈子了。”
从网吧出来，叶修开着车转了好些地方。夜深人静，堵城总算是不再堵，叶修兜着风，抽完了之前买的最后一包烟，过足烟瘾。
凌晨两点，叶修回到家，简单洗漱一番后躺在床上，尽管身体很疲乏，精神却极满足，每个毛孔都溢着舒坦。
这是一场精心准备的重逢，又是一次漫不经心的告别。
全新的生活即将开始，和过去稍有不同，从前都是他主动选择，这一次，他成了生活的猎物。
忽然，孙翔的脸毫无预兆地浮现。叶修吃了一惊，睁眼闭眼几次，这张脸依旧顽固地长在黑暗中。
叶修不免惆怅。他还想和自己多独处片刻，至少在此时此刻，他最不想的就是被这个人打扰。
渐渐地，那五官开始变化，棱角分明的轮廓趋于圆润，眉眼像是被揉皱了般拢成小小的一团，桀骜褪成青涩，再回归稚嫩，简直就成了一个小孩子，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还蛮可爱。
再之后，如同有丝分裂那般，在这张脸的旁边，蹦出了另一张一模一样的小脸。
缩小后的脸和孙翔的相似度大打折扣，透着另一股诡异的眼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