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啊，就是要个签名合照而已嘛。称他一句大神，他还真把自己当神了……”
“就是，太过分了吧。”
“脾气真大。”
地上的人连声哀嚎，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时不时用指责委屈的眼神望向孙翔，引导意味再明显不过。
肖时钦一看这情形，暗道不好，抬起胳膊肘轻撞孙翔：“孙队，那个……”
夏天大家都穿着短袖，胳膊肘自然是露在外面的。肖时钦的皮肤刚挨上孙翔，孙翔就浑身一激灵，仿佛肖时钦是什么毒蛇猛兽，触电般收回手，一扭头，嘶声怒吼：“别碰我！”
“……”尴尬还是其次，肖时钦是被孙翔发狠的眼神震在当场。这双眼中射出十足的狠劲，深处却隐隐透着受伤。肖时钦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一个大老爷们儿猛地把脚架在椅子上，冲孙翔叫道：“诶我说，你怎么打人呢！”
马上有人附和：“就是就是……”
孙翔缓慢地回过头，沉默地看了看地上的人，一声不吭。耳畔嘈杂轰鸣，每个声音都像刀子一样尖利。这一切幻化成一个漩涡，拽着他往深渊坠去，似曾相识。
孙翔感应到从前台方向而来的好几道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大概也有叶修的。这认知令孙翔窒息。为什么在叶修的面前，他总是丢人至极，都是他的不对，都是他有问题。
羞耻难堪的情绪充斥胸间，纠成一团，心脏一阵阵地痉挛，泛起密实的抽痛感，孙翔用力一闭眼，咬碎了牙，一头冲出网吧，如同奋力一搏挣扎着跳出漩涡，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他真的好讨厌这里，讨厌这里的所有人，讨厌这里的一切，再也不想踏进这里一步。
孙翔前脚一出去，全场哗然，如炸开了锅一般。
“靠！什么人啊！”
“还大神呢！”
“就是呀！”
“打了人居然连歉也不道！”
“不读书就是没素质。”
……
叶修走到被踢的人面前，带着薄弱的笑问：“你做什么了？”
扶着他的人不满道：“诶，你怎么说话的呢？人家都被打成这样了，到底是谁不对，你搞清楚没啊？”
叶修不加理会，直直地盯着这人，盯得他眼神躲闪，咳嗽一声，心虚地别过头。
叶修便了然，走回去，手指朝后一指，对着前台小妹和网管w，一本正经地说：“记住那张脸啊，以后千万别放他进来。”又对包子道：“包子，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包子拍着胸脯保证：“好的老大！没问题老大！”
不一会，陶轩带着帮手来了，还带了喊话的扩音器，在他们的努力下，场面得到了控制，在满足了一些粉丝签名合影的要求后，嘉世的工作人员一边解释着，一边就开始保护着肖时钦离开，风波总算平息。
作为老板，陈果虚情假意地送走了嘉世的人，再嘘寒问暖地送走了被踢的客人，才急吼吼地拉着叶修问：“你刚乱说什么？人家是受害者好不好，应该是不准孙翔进来才对吧？靠，那小子，居然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叶修不说话，倒是乔一帆弱弱地举起手，小声说：“不是的陈姐，其实我刚才看到了，那个人趁乱把手伸进了孙翔前辈的裤子里，摸他的……屁股……”乔一帆脸颊通红，最后两个字细若蚊蝇，快要愧疚而死了。
“……”陈果呆立半晌，一跺脚：“要死了！长得人模人样的没想到是个人渣！气死我了啊啊啊啊！柔柔快来！我要再去挂个牌子！本店谢绝接待咸猪手！”
魏琛看完一出好戏，心满意足，摸着下巴玩味道：“刚刚说错了啊，那小子不是玩jj，应该是……”
叶修忽然道：“够了吧？”他虽然用着用商量的口气，但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全不是那么回事。
魏琛诧异：“怎么了？这点程度的垃圾话，你别告诉我你受不了？”
“就是提醒你一下，垃圾话也不能随便乱说。”叶修恳切道：“像刚刚那样的，是要被联盟禁赛的，我们不能失去你啊魏琛大大。”
魏琛切了一声，不以为意，转身上二楼。
乔一帆这才找着机会上前，惶恐不安地鞠躬：“前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一来就闯了这么大的祸……”
叶修拍拍他的肩：“没事，上去吧，让包子带你熟悉一下。”
“好的。”
那边包子马上热情地招呼上了：“哈哈哈，小乔是吧？以后就跟着你包子哥混啊，哦对了你前头还有一个师兄……”
等人群都散了，叶修叼着烟，双手插在裤兜里，走出网吧。
第144章
孙翔倒在床上，摊开手脚大剌剌地躺着，睁眼盯着天花板，眼神失去焦距。
网吧里发生的事让他难受得想吐，一想到那个恶心的人，那只恶心的手，他就有冲下床再洗一次澡的冲动。
他想到小时候的一件事，自己和另一个小男孩打架，明明是对方的错，可是对方装模作样地哭，作出一副可怜的样子，让全班同学包括老师都站在他那边。
因为太小了，所以细节大多模糊，孙翔记得最深的只是这样一个画面。其他人站在一边，很多人，而自己站在另一边，只有他一个人，中间仿佛隔着一道又深又宽的沟壑。他们用震惊、嫌恶、指责的眼神看着自己，没有人相信他的话。
所以孙翔最讨厌这种人，最恨这种事，而今天，他偏偏还不能说出真相。
孙翔用手背盖住眼睛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抓过床头的手机，登陆荣耀官网，进入论坛。
近段时间以来，他时常披着马甲刷屏，最开始是为了帮叶修说话，渐渐就变成一种习惯。
但今天接连翻了几页，都没有和叶修相关的帖子。再回到首页，倒是有一条新鲜出炉的，标题是“理性讨论嘉世和孙翔到底是谁害了谁”。
孙翔一愣，然后有点颤抖地点了进去。回帖还不多，可速度很快，基本上每半分钟就有十条回帖左右。孙翔刷新几次，看到的回复基本都是怀念曾经那个如日中天的嘉世，怀念前队长叶秋，无数人冒泡，忆大神风采，往昔峥嵘……
标题是孙翔和嘉世，可是除了前几楼有真的在理性讨论这个问题以外，后来，根本没有人提到他。
被遗忘和忽略，对孙翔这样的新人来说，这比攻击和谩骂还要让他难受。在这个圈子里，有多少人就是如此，光芒万丈地昙花一现，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消失。
原来被时代抛弃和遗忘的人并不是叶修，而是……自己吗。孙翔茫然，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恐慌。
109层的网友呼唤道：叶秋是最棒的30哪儿去了？这种帖子他不来不科学啊！
连着十几层，陆续有人跟风。
这个不断升级的马甲，居然也成论坛红人了。
孙翔哪里还有那份心思，把手机扔在一边，手足冰凉。
他浑浑噩噩，想自己真是错得一败涂地，一塌糊涂；又懵懵懂懂，因为错得太多，四下张望，每条来路都印着错错错，却看不到出路，不知如何挽救。无力的感觉充斥了全身，他真的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做。
如果叶修能，教教他，就好了……
有个声音却在脑海里冷冰冰地响起：他没有教过你吗？
［孙翔，别趟这趟浑水，嘉世，你还扛不起。］
一年前叶修的话如雷贯耳，像是直接从身体内部将他整个人劈开，直击他最深处的软弱恐惧。
原来这是真的。嘉世，他真的扛不起。
……叶修，对不起，他好像……真的错了。
身体猛然抽动了一下，而后再无动静。孙翔的意识彻底跌入黑暗中。
第145章
迷迷糊糊中，孙翔感到有人扶起他，摆弄他的四肢，接着有冰凉的东西贴上燥热的额头，很舒服。
他艰难地撑开眼皮，看到一个模糊摇晃的身影，难受地甩了甩头，眼前一阵金星乱飞，感觉更晕了。
叶修盖住孙翔的眼睛，轻叹口气。他一进来就看见孙翔倒在床上昏昏欲睡，脸颊通红，头发和身上都是湿的。叶修心下一沉，以为这小子还不吸取教训，过来一探才发现，敢情是生病了。
再一看，空调调到十六度，洗完澡，头发也不擦干就直接往床上一躺，不发烧才怪。
叶修先把空调关了，然后给孙翔擦背吹头发，用湿毛巾降温……从头到脚伺候一番，折腾得自己也是一身大汗。
床头的手机一直震动不停，屏幕上显示着接连不断的提示消息。叶修皱眉拿起一看，消息来自荣耀官方app，注册者的账号名是“叶秋是最棒的30”。
叶修愣在当场，一时间百味陈杂，不知该如何形容心头感受。
他放下手机，视线移到孙翔烧得红通通的脸上，眼神复杂。这傻孩子，真的是……
他是幼稚，但幼稚得这么可爱，这么坦荡真诚，张扬着明明白白的喜欢，真让人无奈。
叶修心中轻轻一动，很微妙的感觉，犹如微风拨动琴弦，奏响一个温柔的音符，轻不可闻的一声，却飘出很远，回荡在一整片无边无际的心原。
而这根心弦已经安静了很久很久，久到叶修曾以为再不会有丝毫波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