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沈兄弟已经……”
“我知道，”君七伯伯突兀打断他，“我当然知道。”
我拿帕子擦着手，君七伯伯走过来，拿着一块栗子糕喂我。
我啊呜一口吞进去，唔啊唔啊咀嚼起来。君七伯伯是六位伯伯中最年轻的一个，今年不过二十三四，只比我大十岁不到。我平日最是能和他玩到一块儿，是六个伯伯中我最亲的一个。
君七伯伯将我揽在怀里，细细擦去嘴角残渣，侧过脸去轻快地对君五伯伯道：“这不是还有一个吗？”
“你……？！”
君五伯伯少有这样惊疑不定的时候，君七伯伯却笑得非常快活，他一边笑一边让我坐在他怀里吃栗子糕，糕点软糯，君七伯伯还为我倒了一杯花茶解腻。
“当年你们都以为我是年纪小，不知情爱，”君七伯伯说，“我争不过大哥，但这一个总该要归我了吧。”
我似乎有些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君七伯伯看我的眼神，时常像是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然而不只是这样，在一开始我并不是非常喜爱栗子糕的，但是君七伯伯似乎笃定我的口味，于是我便也喜欢着了。
君七伯伯似乎有意将我养成什么人的样子，我是有些好奇的，但也不十分好奇。好奇心重的人总是要最伤心的。
我不想伤心，所以宁愿什么都不知道。
说起那个只有我父亲才能看见的透明人，也是奇怪，我挨个问过六位伯伯和总管老王、谷主，为什么只有我父亲才能瞧见。
大家都支支吾吾的，一向不苟言笑的君四伯伯甚至红了眼圈。
“你爹他……很苦的。”君四伯伯拍了拍我的肩，仿佛有些苍老。
大家都劝我，也装作可以看见透明人的样子，我虽然觉得对父亲说谎不好，可是所有人都说这样才是对我父亲孝顺，那我也就这么孝顺了。
——我本性，约莫就是一个随波逐流，没什么主见的人吧。
这样的我……和我父亲一点也不像。
晚餐照例是和父亲一起吃，我们有两个人，桌上却摆着三副碗筷，多出来的那一副是给透明人先生用的。从我有记忆开始，透明人就和我们一起生活，父亲会对透明人说话，拥抱，亲吻，我早就习以为常。
父亲又为透明人先生夹了菜，我咬着筷子看着父亲，他虽然正值壮年，鬓边却有些白发。落花谷因为神医谷主的缘故，谷里人都比外头人长寿一些，父亲这样的例外是少之又少。
父亲不信奉酸儒那档子“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我们偶尔会在吃饭时交谈。
父亲问了我关于练剑的事，我道：“都按父亲要求的练了，不懂的地方也请教了君七伯伯，进益颇大。君五伯伯今天还送了一碟栗子糕。”
父亲闻言皱眉，顿了顿，对我说：“以后倘若练剑可寻另几个伯伯……尽量少接触你君七伯伯。”
“这是为何？”
父亲看了看透明人先生，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说。
谁也没有再说话，我没话找话，随口道：“怎么今天，透……”我说了个开头才猛地响起伯伯们叮嘱我不要叫透明人，要称呼为爹。
真是奇怪，我明明有一个天底下最厉害的父亲，为什么又多了一个透明人爹爹呢？
我改口，出现道：“怎么今天爹爹还是不想吃饭？”
父亲动作停滞了片刻，面色如常道：“你爹今天没胃口。”
我腹诽道，透明人先生就没有吃过饭的时候。
食过饭，有下仆过来收拾，我眼见他们端着透明人先生堆得冒尖的饭碗去扔，就觉得可惜。
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我突然拦住了他们：“这是要拿去扔掉？”
下仆们互相看看，一个人道：“是的，主子。”
“太浪费了么，”我咕哝着，“要不去问问王总管的旺财那……”
——“轰”。
我话音未落，就听到身后巨响，惊愕回头，父亲竟硬生生将桌子拍裂了。
“父亲……”
父亲沉声，我从未看过他生气时的模样，但想必现在就是了：“你就是这样孝顺你爹的？”
“我、”我委屈的，手足无措，“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下仆们见势不妙，早一个一个行礼后飞快溜了。
“你瞧瞧你自个儿，像什么样子。”父亲冷冷道，“学艺不精，贪玩惫懒，出言不逊，不知道君七是怎么想的，你哪有半分像清……”他猛地住了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