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连青木居都未能幸免于难。
凡人肆意滥杀、铁蹄更是直入苗岭深处,半魔早已无处容身。
于是奋而站起,反抗追杀!
魔君再次惊醒。
幻境之中、汲取魂力让他魔元日渐强盛,可梦中经历一切,无疑令他心绪难平。
神农鼎看出他心事,仍未多言,只道:“只差一步……切莫再被他物所扰。”
言罢捻动咒诀,魔君复又陷入沉眠中。
源自神农之力拂过元魂表面,一如长者温柔。
那声音渐低,道:“再睁眼时……你就将……”
就将如何?
姜世离听不清,意识渐入昏沉之中,再也不复。
此时,十九年过去,第二十年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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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云崖。
许多年过去,血手终于重新回到了这里。
梦境中如此遥远之地,原来近在眼前。
他曾想带一个人去流浪,最后却放他在此慢慢遗忘。
他们在山林相识,回到人世相忘,再见之时,竟已成陌路。
姜承真的不再用剑。
他还是没能保得住他那双手。
现如今,就连人都已经失去很久了。
血手循着记忆,不厌其烦、一遍遍踏过群山,走过司云崖下每一处角落。
他站在熊妖老巢之外。
而今早已尘封没落、乏人问津。
惟有天香绿萼掩在杂草中,绽放零星辉光。
血手走过那处逼仄窄穴,他与姜承在此躲避熊妖,上有老树盘根错节。
生来第一次,有人替他理顺长发,温存熨帖。
血手不记得,只知一头火发张扬、不许他人碰触,似是坚守内心一丝柔软,惟独毒影是例外……
可如今,毒影也早已不再,再没有人替他理发,用心待他——
自然,那一头赤发就更如烈火灼烧,怒而盛放生命之姿。
合该是厉岩旧时模样。
如同一批脱缰烈马,穷尽毕生之力在原野驰骋。
直到千峰岭上、再遇姜承。
想来,他们在奇峰重遇,又在赤地离别,二十年……七千三百多个昼夜,伴随多少煎熬与折磨。
可血手坚信,区区女娲神力,还不足以与主上为敌!
他们总能相见的。
就是此种信念,支撑血手熬过伏魔柱上、形如炼狱的二十年。
殊不知迎来的,却是一场更为漫长的寻找。
天意弄人。
命运夺走了血手许多,可他永不会轻言放弃。
只因,主上也不会。
血手走过那条溪水旁,昔年在此、姜承暴发五灵之力,当时灼火四溅、地动山摇,威势惊人,如今数十年过去,依旧随处可见炽灼痕迹。
出乎血手意料,如此苍茫景象中,竟有不少嫩芽抽长、开出朵朵花苞,迎风舒展柔软身姿,将要盛放于这满目碎石之中——
满怀勃勃生机。
如同血手这二十年来,坚定不移、充满希冀。
二十年如何,四十年又如何……六十年、八十年……
百年也好,千年也罢,他都会永远找下去。
血手终于停下脚步。
此地向前,正是那处高台、上有石埙亘古不变。
当年就是在此,与熊妖做殊死一搏——
厉岩亲眼见证姜承觉醒魔族之力,可希望来得太快,快到根本留不住……
直到最后,他也没能对姜承说一句“跟我走”,命运就先一步、将一切都带走了。
来此之前,血手有种预感、旅途的终点——
尽头就在这里。
可主上不在这里。
不在血手所能找到的任何一处地方。
血手首次生出迷惘,至乎怅然若失,但有一只雀鸟俄而落在肩头。
鸟儿一身靛蓝,绒羽明艳动人、格外俏丽,吱吱喳喳好不欢快。
血手惊而回神,只因他看到鸟儿爪下紧紧攥着的……
寒月冰魄?!
竟是那枚多年前就留待青木居上的发钗。
小雀鸟扑扇翅膀,偏头啄了啄血手面颊,吱喳道:“哎呀,急死我了!大哥你总算认出我了,嘻!”
血手直觉不可思议,凝眉道:“……阿萝?”
想来正是毒影的鸟儿振翅欢歌,还未舒展开的绒羽洒落血手一身,咯咯笑道:“是呀是呀,这是我的新身体,大哥你说好不好看?”
言罢不等血手回应,鸟喙揪住血手一边鬓发,唤道:“大哥快跟我来呀!”
他们来到一处山洞。
四下布满毒虫迷瘴,应是毒影藏身之地,血手能感到、此地充满鸟妖天生风灵之力。
毒影跃下他肩头,探头道:“就在里面,我们快下去。”
血手了然,拨开草窠向里行进,然则不过一瞬,但觉心口沸腾、炽灼无比,竟是沉寂多年后、魔君龙息首次鼓动,血手浑身剧震,不可置信、脱口言道:“主上!?”
毒影哎呀一声,轻啄血手面颊,低声道:“大哥你别急,主上现在睡着了,可要仔细点,别把他吵醒了。”
虽则情难自己,血手仍知魔君境况,不宜惊扰,惟有握紧双拳、深吸一气力持镇定,继而放轻脚步,向魔君行去——
姜世离眉目安然,此际陷于沉眠,呼吸绵长,未有苦痛摧折。
血手深深看向君主。
急切贪婪,又怀恋无比。
叹只叹,二十年、终于……找到了主上。
血手收整心绪,轻声道:“你是如何找到主上?”
毒影落在他肩头,巧笑道:“风告诉我的,我就找来了,是不是很厉害!”
此身由来鸟妖一族,最善风灵术法,但有风声响动,历来可知远近——
须知元魂与肉身之相合,实则极为缓慢。
那怕重返世间,也将时常陷入混沌之境,此正危机所在。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