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势凌人》分卷阅读70

    然而……

    “你……”赵七的声音有些颤抖,仿佛有些极激烈的情感,就要冲破压抑爆发出来。

    赵禹成嘴角微微翘了一下。

    他突然很想看看赵七的表情,即便这将是自己在人世间看到的最后风景,只要能看到他为他动容——

    “你挡住我了啊!”赵七其实一直都暗地里觉得赵禹成脑子不太好使,如今一看果然如此,急得声音都变调了,两只手使劲推他,“门外有人,我要跳窗户,你快让开!”

    赵禹成猛然咳出一口血。他眼前一阵阵发黑,但还是强忍疼痛与愤怒地回手一抓,赵七不及反应,便觉前襟被猛地一拽,随即身体一轻,腾云驾雾般飞出窗户。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赵七这才明白自己是被赵禹成直接扔出来了,吓得紧紧闭上眼。

    可紧接着他突然想到,这间屋的窗外是沈兰卿种的草药园,外面围着一圈荆棘栅栏。赵七自忖不会轻功,脸皮也并未真的厚若城墙,马上就将落得个遍体鳞伤的下场,便立刻认定是赵禹成伺机报复。

    娘的,赵禹成这厮竟然如此下作,还要趁机毁我容貌,简直是……

    赵七心里的骂人话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等痛痛快快地问候完赵家十八代祖宗,他才惊觉自己身上并不疼,反而暖烘烘的。

    咦?

    他听到熟悉的心跳,嗅到熟悉的气息,他在一个熟悉又温暖的怀抱里,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和事物可以伤害到他——而就在片刻之前,他以为自己再见不到他了。

    “哎呀,你可来了。”赵七睁开眼睛,笑嘻嘻地问,“岳大侠,你怎么每次都能来得这么恰到好处?”

    第129章

    岳听松不自然地朝赵七笑了笑,正要开口,却见他突然变了脸色,扑腾着手脚往地上跳:“要死了,你有没有事?还能用内力吗?”

    “嗯?”岳听松不明所以,但见赵七神情严肃,便依言运功,末了挠挠头,“没什么异状,怎么了?”

    赵七暗暗称奇,不过想起岳听松曾经服过百忧百空散,顿觉恍然:“还好你不怕毒药,不然我真要害到你了。”

    岳听松瞅了他一会儿,忽而一笑。

    赵七浑然不知岳听松心中所想,更不知他直到今日才终于知道那送药人是谁。他只是觉得这个怀抱似乎有些太紧,自己被勒得难受,便戳戳对方的胳膊,小声叫他把自己放下来。

    “我……我做了件很大的错事。”

    岳听松拍了拍他的背,示意自己正在认真倾听。

    而赵七却没有再说下去。他扭头注视着被自己破开的窗户,沈兰卿站在窗边,正面带微笑地朝他们示意。

    “岳少侠来得正好,今夜若是缺了你,可是一件十足的憾事。”他朗声笑道,“成王败寇,在此一举。只不知你是打算顺应民心,弃暗投明;还是逆势而为,螳臂当车?”

    此刻,夜色已然沸腾。

    不远的地方有阵阵喊杀声传来,赵七瞥见冲天的火光,空气中渐渐弥漫开一股甜腥的气息,让这初夏的夜晚寒若凛冬。

    而几人所处的风暴中心,宁静依旧。

    岳听松郑重道:“我会阻止你。”

    他比赵七听得更加清楚,而且知道沈兰卿也听得同样清楚。杀声震天之下,刀剑刺入血肉的声响,濒死重伤的呻吟,都昭示着一条条生命的消逝。

    而这只是开始。

    “原来你也是这等迂腐之人。”沈兰卿摇头,“偌大山河,万千黎民,难道真要托付于一名年仅七岁的孩童?笑话!”

    不及岳听松回答,他又傲然道:“我身为岳氏血脉,自当力挽狂澜。而你贵为皇子,享万民供奉,却甘心沦落草莽,任由家国陷于孩童之手,当真不自觉愧对先祖?”

    赵七脸色微变,心中一时转过无数念头,不禁担忧地望向岳听松。

    “这跟血脉有什么关系?比起人的血,还是做的事更加实在。”岳听松也不知听没听出沈兰卿的言下之意,只是皱着眉头道,“我只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就行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在给天下带来盛世。”沈兰卿昂然答道。

    “不。”岳听松认真地反驳,“你在杀人。”

    沈兰卿不禁失笑:“难道你从未杀过人?”

    “自下山以来,我杀过十三人,皆是穷凶极恶之辈。”岳听松遥望着远处的火光,“今夜将死十倍不止。”

    “你杀人为除恶扬善,我杀人为太平盛世,并无不同。”

    “不对。”岳听松道,“我每杀一个人,就至少有五十个人可以过上好日子。但今天死的这些人,能不能让更多人过上好日子?”

    “我——”

    “你不能。”岳听松打断了他的话,“这些人只是为你死的。”

    他的话看似毫无道理,而跟他相处日久的赵七却已然明白过来,不由心下一叹。

    “为学者,非求加官进爵,谋一己之利;而图天下富强,造万民福祉。以仁政严法,启盛世之端,致民殷财阜,然后足矣。”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消失在纷乱夜空,沈兰卿微微动容。

    “这是父亲问你为何求学的时候,你回答的话。”赵七缓缓道,“我一个字都没忘。”

    那时少年尚还稚嫩,眉眼间却已初露峥嵘。那些言辞掷地有声,重重砸入另一个人的心湖,霎时情潮翻涌,从此义无反顾。

    “我也片刻不曾忘过。”沈兰卿的脸上头一次现出几分激动,“如今它们即将实现,天下很快会迎来一个贤明的君主。”

    赵七看着他:“那个人是你吗?”

    沈兰卿微微一笑:“当仁不让。”

    “是我错了。”赵七沉默良久,方怆然笑道,“原来我从未看清过你。”

    他以为他看的是天下万民,为那眸中锐光而倾倒,却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人看向的却已经变成了至尊之位。而那些本以为永不改变的事情,也在目不所及之处悄然发生着变化。

    对沈兰卿来说,贤臣终究不如明君。所以他不会甘于辅佐新皇,惠及百姓,而只会选择取而代之,哪怕代价是战乱四起,死伤不计数。

    白雪棋爱上的沈兰卿,竟然只是一个幻影。

    不知是不是看出赵七脸色有异,岳听松将他往身后拉了拉,小声道:“开打之前气势要足,不然对士气不利。”

    赵七原本正暗自神伤,此时听了个哭笑不得,遂同样压低声音,小声问:“那怎么办?”

    “嗯,其实我方才说完话就该动手的……”岳听松沉吟着——赵七估计他是在回忆他师父那本书上的内容——然后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伸手一掏,“对了,你是不是还没见过我的兵器?”

    第130章

    赵七老实地摇头,便见岳听松自怀中取出一副漆黑掌套,三两下戴在手上。

    那手套隐现金属光泽,韧似皮革,坚若磐石。岳听松攥攥拳头,发出一阵金石般的铮铮声,隐隐肃杀竟令人心头一悸。

    “此物自西域传来,刀剑不入,水火不侵,未有名号。然他日,必将使恶徒闻之丧胆,奸佞望之丧命!”岳听松道,“沈兰卿,我用它与你一战,一是为江山社稷,二是为我心爱之人。你可敢应战?”

    他素来不是个喜欢多话的人,可这一套说辞却琢磨了很久。此时说将出来,只觉得自己威风凛凛,面对沈兰卿这样的才子也不落下风。

    他想让赵七知道,自己无论什么地方都不比别人差。

    孰料赵七的脸色却变得古怪起来。这话说得不伦不类,他有些想笑。可听到后面一句,他又有些想哭。

    在这个惊心动魄的夜晚,他知道了很多前所未知的事情。可只有这一件早已确定的,如此深切地拨动着他的心弦。

    沈兰卿说了些什么,赵七没有注意,只是低头很快地揉揉眼睛,对岳听松小声叮嘱道:“你小心些啊。”

    岳听松深深看他一眼,点点头,旋即猱身而上。

    少年侠客斗志昂扬,眼中满含战意,整个人如一柄出鞘的利剑,霎时绽放出无匹的光芒!

    沈兰卿冷哼一声,长袖一抚,一柄折扇滑落在手。扇骨处,一抹幽蓝光泽一闪即逝,显是一件淬了剧毒的杀人利器。

    二者身形一触即分。就在那短短一瞬间,两人已交手十招有余,各自心头都是暗暗一惊。

    岳听松惊的是对方的功夫自己闻所未闻,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之感。而沈兰卿惊的却是对方内力深厚,竟比自己还要高一倍有余。

    内力修炼并非没有捷径。沈兰卿近二十岁时才入武道,运用了一些极端的法子,如今堪堪与中毒的赵禹成打个平手。而岳听松内力气息浑厚中正,显然是一点一滴修炼而来——以他的年纪而论,其天资之高,真可谓闻所未闻。

    “你练的功夫不对。”岳听松皱眉道,“内力散乱,经脉不通,难怪你现在看不到东西。”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若不立即散功,多不过半年,沈兰卿就要……

    “啰嗦!”沈兰卿一扣折扇,随着扇骨一震,一篷细如牛毛的银针猛地激射而出,在夜色中闪现一片银白光雾。

    岳听松不敢大意,双掌连出,遮得密不透风。赵七连他的手都看不见,只闻叮叮当当一阵轻响,好似雨打芭蕉。俄而骤雨初歇,岳听松身前已落了一地银毫。

    接下来,赵七眼中便彻底失去了他们的行迹,只能听到偶尔的金石相交声,昭示着这场战斗的漫长与艰难。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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