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同人)陌上青衫与谁归》分卷阅读3

    “我可没你老得快。”南亦远收回手,笑了笑,“皇甫濯,你心事很重。”是什么事让皇甫濯变成了这般模样,记忆里的皇甫濯一脸菜色,可言谈里总带着温暖。如今的皇甫濯虽能与南亦远打趣,但南亦远感觉不到任何怡人的暖流。

    皇甫濯收起笑容,不自觉地敛眉。他的心事,也是每一个苍云军的心事。复仇、雪耻,他们经历过背叛,在朔雪寒风中看着战友与亲人尽屠于友军刀下,自那一刻起,心房中的暖流变成彻骨的寒意,他们发誓要这股寒意,不再轻易地对任何人敞开心扉。就连郭子仪,他们也只当是相互利用的棋子。

    见皇甫濯不言语,南亦远继续往前走。这时,落在后面的李泌追了上来,揣着拂尘,挡在了皇甫濯与南亦远的面前。

    “皇甫将军与南先生聊完了,李泌能否与两位再谈一谈?”李泌笑微微地说,虽是在询问,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口吻。

    南亦远不悦,皇甫濯却是看出了李泌的心思,拱手回礼:“悉随尊便。”

    一股寒意袭来,南亦远望着皇甫濯,李泌说皇甫濯已身在泥潭无法抽身,果真无错。皇甫濯不愿从泥潭中抽身,他竟欣然接受这样的处境。南亦远拧眉,他想拂袖就走,可李泌就这么站在他身前,盯着他看,分明是不想给南亦远离开的机会。

    第四章

    三个人,四杯茶。

    南亦远目光紧紧地定在对面空位,茶温渐冷,该来的人还没来。

    此处是成王李俶给李泌在东都安排的落脚之所,李泌悟道修仙,素来喜静,故而在白马寺附近寻了间屋子给李泌。唐军攻克上阳宫前,白马寺征辟为成王李俶临时行馆,安庆绪撤退上阳宫后,成王李俶将行馆搬至观风殿内,白马寺外仍为唐军驻扎之所。李泌择了此处为居所,也是思虑良多。

    李泌如今三十有六,他本生得白皙清秀,又因多年悟道修仙,年岁看上去与南亦远和皇甫濯相差无几。但他深不见底的深邃瞳孔里闪烁的光芒让人觉得其狡黠如狐,不得不提防。李泌提起茶壶再给皇甫濯与南亦远斟了杯茶,他似乎并不着急,优哉游哉地品着寡淡无味的茶水,时而会抬头看一眼与他隔了一张几案而坐的两人,却是半天什么话也不说。

    南亦远收回目光,兴味索然地啜了一口第三杯茶。茶水无味,品之无趣,南亦远掸了掸衣袖,神游物外。皇甫濯比南亦远更加淡然,他喝下第三杯茶,看着微微笑着的李泌,对方不说话,他亦不着急。

    李泌第三杯茶水喝完,屋外传来了脚步声。

    南亦远稍稍抬头用眼角余光注视着门外,昏暗灯火摇曳,照出了一个人颀长的身影。李泌已站起身来,拱手迎在门前,向来者恭敬地说道:“小王爷。”

    来者“嗯”了一声,抬手让跟在身后的人将屋门合上。屋内灯火照清楚了来人面目,来者傲岸俊逸,浓黑的眉毛斜飞入鬓,他眼中神采流转,只是往屋内一站,高华气韵充盈而出,让人不得不对其俯首作揖。

    一抹了然自皇甫濯眼中一闪而过,面对死而复生的人,他与南亦远都未显出太大的震惊。

    李倓向着站起身来的两人伸出手,邀两人重新入席:“二位请坐。”而后也走入席间,盘腿而坐。

    “长源不为本王介绍一下两位先生?”李倓捧起凉透的茶,一饮而尽。建宁王李倓是早已死去的人,可似乎并没有人相信他真的已经死了——除了赐死他的人与希望他死的人。

    听得李倓此话,南亦远与皇甫濯相视一眼,此刻他们眼中才流露出一丝诧然。原来,建宁王也是李泌请来的。

    李泌指着皇甫濯道:“玄甲苍云军任命在东都洛阳的统帅皇甫濯。”然后他又指向南亦远,“长歌门南亦远。”

    李倓先是看了一眼南亦远,而后笑道:“杨门主派来的人,难怪见到死而复生的建宁王不吃惊。”接着,他放下喝空了的茶杯,对皇甫濯说,“我未死的消息只怕李复已与风夜北说了。”

    建宁王李倓,活着的时候就能翻云覆雨,死后仍旧能够算计天下。如今他出现在东都,皇甫濯与南亦远心中皆明了了,李倓怎会算不到张良娣与李辅国对他的嫉恨,他故意假死,为的是将自己隐在幕后,更容易操控天下局势。

    皇甫濯道:“军师什么也没说。”皇甫濯不清楚李倓与李复之间的仇怨,但他能从李倓刚才凉薄的话语中揣测出李倓对李复并无好感。风夜北乃苍云军第一智将,与李复关系匪浅,若因李倓与李复关系,苍云军被面前这个算计天下的人惦记,那实在不智。

    李倓慢悠悠地提起茶壶,先给皇甫濯的茶杯里倒了杯茶水,待水面在杯口形成一个弧度,将溢未溢之时,李倓才撤回了茶壶:“水满则溢,皇甫将军可稍稍放下些戒心。”

    皇甫濯一掌扫过茶杯凸起的水面,将多余的茶水掀至地面,而后捧起茶杯敬向李倓:“皇甫濯若有戒心,定不会坐在此处。”

    李泌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来,修道的人心绪不会大起大落,唯有令他在意的事情,他的面色才会改变。

    李倓点头,抬起茶杯回敬皇甫濯。两人以茶代酒,算是相互试探完毕。另一边,南亦远手指压在注满茶水的茶杯边缘,等着李倓与他试探。

    然而,李倓仍旧是喝着茶,他似乎并未在意南亦远,像与在座三人闲话家常一般聊着些世人皆知的天下局势与唐军战况。

    “代国公定谋无错,乘胜追击才能一举将叛军歼灭。”李倓听皇甫濯详述不久前郭子仪在上阳宫中的定策,李倓颇为赞同。

    南亦远与李泌并未留心郭子仪战局,此时李倓与皇甫濯聊得尽兴,李泌见南亦远无话可说,遂与南亦远起来个话题聊了起来。

    “据说南先生此来东都是奉了杨门主与李复先生之意?”李泌话刚出口,皇甫濯与李倓纷纷将目光转向南亦远。

    南亦远坦然以对,心道李泌真乃老狐狸,非要将他拉入一条船上才罢休。“长歌门人虽身处江湖,人人皆心怀庙堂,此乃长歌门人行事准则。”南亦远灼灼目光与李倓相对,意在提醒李倓,莫将长歌门主杨逸飞一番好意糟蹋。

    李倓替南亦远将凉透的茶水倒掉,重新斟了一杯热茶:“九龄公在世之时就心怀社稷,他教出来的弟子,李倓信服。”

    南亦远也向李倓敬了一杯茶,而后将空茶杯倒扣在几上,眼中目光更加坚毅:“建宁王冒险应约,不如有话直说。”

    皇甫濯目光一直徘徊在南亦远身上,自小南亦远就直来直去,在长歌门里得罪了不少同龄的孩子,如今过了十多年,南亦远脾性仍未有所收敛,皇甫濯颇为伤脑筋,他时刻都要盯着南亦远,以防南亦远说出些什么话得罪了不该得罪之人。

    李倓点头,话却是对李泌说的:“长源,关子也卖完了,该说正事了吧?”

    李泌收起脸上狡猾的笑意,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我与诸位只谈一件事,诸位只需给我一个答案即可。”

    李倓、皇甫濯、南亦远皆肃起神,他们心里大概猜到了李泌说的这件事是什么,但是他们都不能开口。只有李泌,有资格开口谈这件事。

    “愿不愿助成王登基为帝?”

    第五章

    登基为帝,而不是成为太子。李泌,当真是一只老狐狸!

    南亦远低头看着茶水中映出自己的神色,没有作答。几下,一张温厚的手掌轻轻按在南亦远的右膝上。儿时在微山书院念书,一旦南亦远要顶撞赵先生,坐在他身旁的皇甫濯总会当先用手掌轻轻地按在南亦远的膝盖上,教南亦远深呼吸,以镇定心绪。现在,李倓与李泌与他们面对面而坐,皇甫濯与南亦远神色时刻都被他二人捕捉,皇甫濯无法与儿时一样与南亦远对视,但他的动作,南亦远一下便明白了。

    “至德元载,圣人封赐广平王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后收复两京,广平王既封楚王,如今再加封赐为成王,明眼人皆看得出来,成王自是太子不二人选,长源公为何还要一个在野门派和一个驻守边塞几尽殆亡的军队帮忙?”皇甫濯故意露出不解神色,静等李泌回答。

    李泌明知皇甫濯是在试探他,拿起放在几上的拂尘,笑道:“表面上看,如今成王极为显贵,封为储君指日可待。然则,湖水之下波涛暗涌,安庆绪、史思明叛军未平,江山社稷危若累卵。成王封赐四日后,张氏进封皇后,李辅国依附张皇后欲替兴王佋谋太子位,皇甫将军依然认为成王储位稳固?说句大不敬之言,就算成王被圣人封为太子,可李家的太子,赐死、被废及兄弟睨墙者不在少数,二位是觉得李泌与建宁王多虑?”

    “咳咳……”李泌话音刚落,坐在他身旁的李倓咳了几声,面容严肃不少。

    李泌自知话已说过,拱手向李倓致歉。李倓摆手示意无碍,只是心中暗暗对李泌多了些防备。谋士者,亦分三六九等,李泌算是九等,但有时或许是修道太过入心,有些纯粹。

    皇甫濯将按在南亦远膝上的手收回,皇甫濯该替自己与南亦远问的已问完,他终究不是南亦远,无法完全从南亦远的表情中琢磨出对方的心思。

    南亦远正了正身,问道:“听闻长源公与圣人有约,等叛乱平定,两京收复,长源公就会归隐山林。长源公此时约我二人见面谋定相助成王之事,而你自己却置身事外,如何让我等信服?”

    李泌朗然笑道:“南先生刚说长歌门人即便处江湖之远也心怀庙堂,我李泌佩服长歌风骨,已与杨门主说好,归隐之处就在长歌门。”

    南亦远心中微动,李泌早已算好了自己的去路,今晚这一邀他是想以南亦远为借口,引皇甫濯入觳罢了。放在几下的手紧紧握住,怒火自心底燃起,李泌实在奸诈狡猾!

    皇甫濯感觉到身边人怒意,收回的手再次覆在了南亦远的膝上。另一边,李倓也已察觉南亦远神色,他提起茶水,给南亦远和李泌斟了杯茶,圆场道:“几年前本王也曾借住长歌门,水榭楼台,临水绕花,景色怡人,却是洗涤尘心的佳处。若有闲暇,我亦想再去叨扰一番杨门主。”

    “听闻王爷此言,我倒也想回去看一看了。”皇甫濯轻轻拍了下南亦远,举杯与李倓敬了一杯。

    南亦远暗自深吸了口气,心中怒火渐熄,屋中气氛也和缓了些。

    李泌接着道:“我退隐庙堂并非置身事外,有些事,明着做会做不来,暗中做才能顺手。”说着,李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兀自品茶的李倓。

    李倓与李泌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李泌至今对他行暗度陈仓之计不满,如今他也行了此计谋,却比李倓高明得多。

    南亦远道:“所以长源公将我引荐与成王,是想让我代替你,借长歌门之力,挡住张皇后与李辅国的暗箭?”

    “长歌门在朝廷中毕竟有不少人,若动长歌门无疑与大半个朝廷作对,若南先生为成王入幕之宾,想必张皇后与李辅国定会有所收敛。而且,我亦告知过成王,非到万不得已之时,定要委曲求全,张皇后一介妇人,亦非韦氏之流,更无武氏之才,成不了事。只要南先生时不时在成王身边露个脸,张皇后也不敢造次。”李泌眼中又闪过狡猾光芒,他嘴上说得轻巧,但还是有些担心。杨逸飞派了谁来不好,偏偏派了南亦远来,此人真能沉得住气?不过,好在从天而降了一个皇甫濯,有皇甫濯在,南亦远应能收敛些许。

    “那要我苍云为成王做何事?”皇甫濯问。

    李泌与李倓对视一眼,说道:“此事还需小王爷来说。”

    皇甫濯点头:“有劳小王爷。”

    李倓道:“李辅国手中有一支军队,一旦他有所动静,那支军队定会派上用场。”他顿了一下,看着皇甫濯,见皇甫濯脸色渐沉,心道自己这步棋下对了,“那支军队与苍云军颇有渊源,如果这支军队能够归本王所用,苍云想报新仇旧恨,本王绝不阻拦。”

    李倓说的那支军队即是如今的宫城护卫——神策军。

    当年神策军派卧底潜入苍云军,雁门关一役是安禄山的蓄谋,但也有神策军的身影。新仇旧怨一起算嘛?如果可以,皇甫濯挥盾将这些背叛者送入森罗地狱!

    “那对王爷来说,岂不是可惜了?”皇甫濯笑,笑得苍白而冷酷。李倓会舍得将好不容易得到的战力推入深渊吗?皇甫濯身在苍云十多年,早已见惯了这些皇室子弟们的尔虞我诈。

    李倓冷笑道:“可惜?一个随时会背叛的狗,留着不如杀了。”他屈指扣在几上,又接着道,“不过,也得物尽其用。”

    皇甫濯将茶饮尽,未再多言。有些事情,明知是错的,但非做不可。苍云从来没得选,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亲人与战友染血雁门关外,复仇便是苍云存在的唯一理由。如今,有一个机会摆在皇甫濯的眼前,皇甫濯自然不会拒绝。

    “玩弄人心,真的令人如此愉快吗?”南亦远站起身来,拂袖扫过桌上茶水,茶水倾翻,他看也不看,径自走出屋子。身处庙堂原来是这样的,逼得一位皇子假死,一位修道者机关算尽,逼得他与皇甫濯无路可选。

    第六章

    “南亦远,你站住!”皇甫濯匆匆拜别李倓和李泌,追上了南亦远,伸手拦住了怒气冲冲的人。

    南亦远还在气头上,不管对面是谁,抬手就是一掌砸向皇甫濯。皇甫濯一把捏住南亦远手腕,厉声吼道:“你这臭脾气怎么还不改改!”

    “我这脾气自娘胎里带出来的,岂是说改就改?”南亦远冷笑,空着的手拍开身后琴匣,抽出藏在琴身中的墨石剑直向皇甫濯面门刺去。

    皇甫濯卸下身后玄铁盾挡住了南亦远一剑。金属交击声在阒静的夜晚听起来颇为刺耳,却让失神的人恢复了些清明。南亦远愣愣地看着抵在玄铁盾上的剑尖,没再用力刺进去。他稍稍松了眉梢,颓然收回剑势,苦笑一声:“我就不该来这里。在长歌门里教教那些弟子,倒也省心。”

    “你这臭脾气一日不改,你终究还是会来两京看看的。”皇甫濯叹了口气,南亦远藏不住心事,也忍不住心。天下遭逢巨变,长歌门人纷纷出动,南亦远又怎会呆的下去。

    南亦远收起墨石剑,沿着入城的小路往下走。从此处望去,恰可一览洛阳城中景色。横贯东都南北的定鼎门大街两旁一路悬着灯笼,昏暗灯火笼罩在倾圮的断墙上,让这座经历战火灼烧的东都恢复了些生气。一队队朔方军和回纥兵手持刀枪,在洛阳城内逡巡,兵甲摩擦发出的声响与整齐的脚步声交织传来,这座收复不久的都城处处充满着压抑的气息。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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